“我很忙?!焙畮r說。
“我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的!”白梨笙拼命加快說話的速度,“如無意外,我明日便能離開萬馥樓。墨蓮說……呃……反正離開萬馥樓之后,我應(yīng)該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錢?!?p> “與我無關(guān)?!?p> “與你有關(guān)!”白梨笙死命拉緊寒巖,生怕寒巖不待她說完話便走,“你留在萬馥樓當(dāng)雜役,干的是粗重低賤的活,受的是他人的唾棄與白眼,總不如跟我離開萬馥樓……做我的夫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讓你日日錦衣玉食、夜夜高床軟枕!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聘請上百名雜役丫鬟去伺候你!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買給你!寒巖,你愿意與我一同享盡榮華富貴嗎?”
“我不賣身?!?p> “不是賣身!”白梨笙又再激動地上前抱緊寒巖的背,哽咽說道:“在萬馥樓這二十八日,我日日生不如死。唯有你給我送一日三餐之時,我才有活下去的欲望。寒巖,你如今已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欲望。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我實(shí)在不欲想象沒有你的日子。”
“給你送一日三餐,只是我的職責(zé)所在?!?p> “給我送一日三餐或許只是你的職責(zé),如今卻儼然成為了我的依賴!無論如何,求你不要拒絕我好嗎?求你跟我離開萬馥樓,做我的夫君好嗎?”白梨笙卑微哀求,只差沒有跪在地上,“我知道我姿色平庸,但我能給你榮華富貴!難道榮華富貴不比絕色美人更吸引人嗎?”
寒巖冷冷地,沒有回應(yīng)。
白梨笙把寒巖抱得更緊,差點(diǎn)便要將她那兩條過于孱弱的手臂抱斷,“若你實(shí)在看不上我,若你除卻榮華富貴還想要絕色美人……我答應(yīng)給你納妾!我答應(yīng)給你納很多很多的妾!我不在乎你抱別的女子,我只希望往后能夠日日見到你!寒巖,求你答應(yīng)我,好嗎?”
“我拒絕。”
“為什么?”白梨笙無法接受,“難道做我的夫君、與我共享榮華富貴、我甚至愿意讓你妻妾成群……都不比你留在萬馥樓當(dāng)雜役好嗎?”
“不為什么,拒絕就是拒絕?!?p> “當(dāng)真‘不為什么’嗎?”白梨笙松開寒巖的背,快步繞到寒巖的面前。雙手拉緊寒巖如石頭般堅實(shí)的右臂,像是被陰影蒙蔽的雙眼滿是眼淚,卻不是能夠勾起男人憐惜的眼淚,白梨笙問:“你是否早已有意中人?而且……你的意中人……不是花錢便能娶回家納為妾的人?”
“我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p> 寒巖甩開白梨笙的手。
縱使寒巖不算太用力,白梨笙的身子卻實(shí)在太單薄。寒巖這么一甩,直甩得白梨笙腳步不穩(wěn)。
白梨笙慌亂地伸手抓向寒巖,以求尋得支撐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怎料情急之下,白梨笙竟抓住了寒巖的衣襟。白梨笙身子不穩(wěn)地往下倒,倒下的力道正好將寒巖的衣襟拉開……衣襟大開,露出寒巖堅硬如石的胸膛……白梨笙猛然紅了臉龐,欲要抽回手,腳步卻越發(fā)不穩(wěn)地持續(xù)往下倒,直將寒巖的衣襟拉得越來越開……此時,一個香囊驟然從寒巖大開的衣襟掉出,眼看就要跌落地面……
原本不為所動的寒巖,急忙拂開白梨笙。
白梨笙被寒巖拂得跌坐地上。
寒巖只管伸出大掌一撈,總算在香囊跌落地面之前將香囊握在掌心……寒巖明顯松了一口氣。明明香囊不曾落地,寒巖卻視若無人地細(xì)細(xì)拭擦著香囊表面,生怕空氣中的塵埃會將其沾染……寒巖對香囊如此緊張,縱使白梨笙此刻直接摔死了,恐怕也不比把此香囊跌落地面,更讓寒巖感到心痛吧?
白梨笙坐在地上,怔怔看著寒巖——
平日里,寒巖總是冷硬如石,對任何事物都冷冰冰硬邦邦的毫不關(guān)心。然而眼前,寒巖面對這個香囊卻是那般小心翼翼愛不釋手,仿佛被他捧在手心的不是一個香囊,而是意中人那顆脆弱溫軟的心。更甚者,白梨笙竟從寒巖注視香囊的眼眸內(nèi),看到了溫情。
溫情?
寒巖竟對一個香囊露出溫情?
白梨笙怔怔地看向寒巖手中的香囊——
縱使被寒巖的大掌遮擋了部分,白梨笙卻仍能勉強(qiáng)看清,那是一個被時光磨褪了顏色、卻仍干凈得一看就是被小心珍藏的灰藍(lán)香囊?;宜{(lán)布料之上,嫣然繡著一株墨綠蕁草。布料不名貴,繡工略笨拙,卻被寒巖如此小心收藏著……一想便知,那必然是意中人贈送的定情信物。
白梨笙顫抖著干澀的聲音問:“那是……你的意中人送給你的定情信物嗎?”
寒巖還來不及回應(yīng),或許寒巖根本不打算回應(yīng)……反正,此時,有人走進(jìn)了房間。白梨笙與寒巖一同看向走進(jìn)房間的那人——是墨蓮。
“可是打擾二位的好事了?”墨蓮站在那里,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寒巖裸露的胸膛,似笑而非地看向白梨笙說:“看來,今夜只需給你找兩名恩客,便就足夠了?!?p> 聽了墨蓮的話。
寒巖抬手把被白梨笙拉開的衣襟整理好,同時將手中的香囊小心翼翼地塞進(jìn)衣襟深處。不管不顧墨蓮與白梨笙接下來要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寒巖徑直邁步走出白梨笙的房間。與墨蓮擦身而過之時,寒巖一如既往地沒有偷看墨蓮半眼。
墨蓮也沒有看寒巖。
白梨笙癡癡注視著寒巖離去的背影,縱使寒巖的背影經(jīng)已消失不見,白梨笙還是那般癡癡凝視著……直至耳邊傳來墨蓮的調(diào)侃:“你總愛坐在地上,難道地上當(dāng)真特別好坐嗎?”
墨蓮冷漠的調(diào)侃,讓白梨笙不自覺地渾身一顫。白梨笙怯生生地看向墨蓮……不知為何,墨蓮今日的聲音與神態(tài),似乎都比往日冰冷不少……白梨笙從地上爬起身,如夢初醒般對墨蓮說:“今夜還需麻煩你找來三名恩客。因?yàn)椤遗c寒巖……什么都不曾發(fā)生?!?p> “是嗎?”懶懶的一句,仿佛毫不關(guān)心。
“是的。我倒希望能與寒巖發(fā)生些什么,只可惜……”白梨笙嘆了口氣,“我求寒巖與我一同離開萬馥樓,我求寒巖答應(yīng)做我的夫君……寒巖竟二話不說便拒絕了我。我甚至承諾給他榮華富貴與多名妾氏……寒巖卻仍是堅決拒絕我。我實(shí)在想不出來,寒巖為何會拒絕我。墨蓮,你可知道,寒巖是否經(jīng)已有意中人了?你可知道,寒巖的意中人是誰?”
“若我是你,我定然不會去管那般瑣事。”墨蓮的語調(diào)微妙地變暖了些,循循誘導(dǎo):“今日是你在萬馥樓的最后一夜,你該祈求今夜千萬別出差錯,而不是在這里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p> “可是……”
“等你得到白家一半家財,十里煙花路上多的是小倌任你挑選。若你不愛小倌,偏愛雜役……如寒巖那般不識抬舉的雜役畢竟小數(shù),你多的是更好的選擇?!?p> “更好的選擇?”白梨笙又再嘆了口氣,自怨自艾,“無論錢財能買來多少男子,我喜歡的只有寒巖一人。如此一來,何來‘更好的選擇’?”
“寒巖那般不解風(fēng)情,有何好的?”
“我就是喜歡他不解風(fēng)情?!卑桌骟习V迷地說:“面對墨蓮你這般絕色美人,寒巖都能不多看半眼……如寒巖這般‘不解風(fēng)情’的男子,世間能有幾人?”
“你就是喜歡寒巖不多看我半眼?”墨蓮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也不盡如此。”白梨笙又再嘆了一口氣,再次自怨自艾,“只是……寒巖就連墨蓮你這般絕色美人都看不上,如我這般姿色平庸之輩,寒巖更是看不上了,更不用說讓寒巖答應(yīng)成為我的夫君了。”白梨笙突然僵了一僵,恍然大悟,“難道寒巖有斷袖之癖?!”
“斷袖之癖?”
墨蓮笑了。
白梨笙從未見過墨蓮笑得這般心無芥蒂。墨蓮一道笑彎了腰,一道拍著白梨笙的肩膀說:“聽你這么一說,寒巖確實(shí)很有可能有斷袖之癖。如此一來,你便也能夠釋懷了。”
“當(dāng)真如此嗎?”白梨笙怔怔地看著墨蓮臉上過分歡樂的笑容,疑惑地說:“可我又覺得,寒巖的意中人應(yīng)該是一名女子?!卑桌骟咸匾饧又亍芭印倍帧R?yàn)槟前愣ㄇ橄隳?,?yīng)該是出自女子之手。
“是嗎?”墨蓮逐漸收起臉上的笑,換上平日里的柔與冷,“只可惜,我并不知道那名女子是誰,我甚至不確定有那名女子存在。說到底,我對寒巖的事情并不在意。倒是你……”墨蓮看似關(guān)切地說:“你趕緊吃飯吧。不然,今夜該沒有力氣伺候恩客了?!?p> “是。”白梨笙怯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其實(shí)……
白梨笙是否有力氣,根本就不重要。
因?yàn)槟切┠凶油ǔM桌骟仙砩弦慌勘阃晔铝耍瑹o需白梨笙費(fèi)力之余,那些男子也沒費(fèi)多少力氣……那些男子根本就不屑把力氣浪費(fèi)在白梨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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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諱莫如深。
寒巖站在萬馥樓后院,沐浴著漆黑的濛濛細(xì)雨,整個人似是被濛雨沖淡的墨跡般在漆黑中暈開。幽幽抬頭,只見二樓的房間之內(nèi),微弱的燭光將美人的身影刻在紙窗上,讓人窒息的身影。把手伸進(jìn)衣襟,用力抓住藏得極深的香囊,生怕濛濛雨水會將香囊沾濕。
那一年。
寒巖已是一名低賤的雜役。
她還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煙花美人。
縱使身旁的雜役都對她趨之若鶩,縱使身旁的雜役都愛偷看她洗澡換衣之流,縱使身旁的雜役常圍在一起討論幻想她誘人的胴體,寒巖卻始終對她視若無睹……寒巖不認(rèn)為她有多美艷不可物方,寒巖只感覺她身上總散發(fā)一種讓他窒息的氣息……寒巖厭惡那種窒息的感覺,寒巖厭惡那種讓人窒息的氣息,于是寒巖總對她視若無睹。
直到那天。
她月事來潮,躲在房中,不必接客。
寒巖剛好負(fù)責(zé)當(dāng)值巡查,經(jīng)過她房外之時,寒巖聽見她房內(nèi)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響……煙花之地,青樓之內(nèi),奇怪的聲響實(shí)屬常見,本不足為道,然而……寒巖還是用力拍門,不耐煩地問:“喂,有事嗎?”
沒有回答。
房間之內(nèi),更是突然變得寂靜無比。
若是煙花美人正在房中伺候恩客,此時,恩客必定會對門外的寒巖破口大罵,煙花美人則會連聲安撫恩客……然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片詭異的寂靜……寒巖徑直踢開了房門。
房間內(nèi)。
一名雜役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按在床上,衣衫凌亂……眼見是寒巖踢開了門,雜役急躁地扭頭對寒巖說:“不要聲張,把門關(guān)上,我之后便輪到你!”
寒巖愣了一愣。
被那名雜役按在床上的她,只露出一雙眼眸……那雙絕望卻又孤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讓寒巖大感窒息……猛然回過神來,寒巖沖上前將那名雜役打倒在地。二人在地上扭打了一會,勝負(fù)分明,那名雜役根本不是寒巖的對手。雜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身,雙手提著來不及脫下的褲子直往門外跑,一道跑,一道低聲痛罵寒巖。
雜役跑出房間之后,寒巖看都不看她半眼,便打算徑直走出房間。
“你站住?!鄙砗髠鱽硭穆曇?。
“什么事?”寒巖扭頭看向她,一扭頭,寒巖便為眼前所見皺緊了眉頭。
沒有多看她凌亂衣衫之下若隱若現(xiàn)的誘人胴體,寒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滴著鮮血的下唇……唯怕她喊出聲音來,方才的雜役一直捂住她的嘴,可見那唇并非雜役咬傷的……不是雜役咬傷的,便是她自己咬傷的……縱使身為煙花女子,被雜役那般霸王硬上弓,流幾滴眼淚總是正常的,她卻寧愿讓自己痛都不讓自己哭。
窒息之感,洶涌而至。
寒巖到后來才明白,那種感覺并非窒息,而是疼惜。
她垂下眼,對寒巖說:“謝謝你。”
寒巖沒有說話,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那一夜。
為防再有雜役或其他圖謀不軌的男子潛入她的房間,對她霸王硬上弓,寒巖一直特別留意她的房間。
那一夜之后的每一夜,盡皆如此。
有寒巖如此保護(hù)著她,其他雜役自然再難對她下手。垂涎于她卻又付不起身價錢的雜役,終于在那日聯(lián)合起來,把寒巖拖到后巷痛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