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為何,天界流行起了烏七八黑營養(yǎng)粥。
我想肯定是搖光他們偷吃了我的豆豉,還不遺余力地給傳了出去。
不然依天界那些愛白如命的潔癖習(xí)性,肯定是不愿沾染這些黑不溜秋的東西。
我坐在房間翻了兩頁書,忽然感覺有些沉悶,便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楓林。
老實(shí)說,我對花草樹木都沒有什么感情。
當(dāng)初遷宮到九十九重天時(shí),搖光在殿里殿外栽種了許多香味迷人的花草。
可是,沒過多久它們就都到地里睡覺去了。
搖光是種了一波又睡一波,我嫌他太過折騰,便讓人把這些花草全廢了直接種上楓樹。
微風(fēng)徐徐,幾片楓葉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孤零零的秋千上。
想著許久沒有晃動(dòng)了,便推開門,愜意地走了過去。
我正晃得起勁,不遠(yuǎn)處莜莜步若驚鴻,拿著一個(gè)紅色物件,正緩緩向我走來。
莜莜是我在云梳宮收養(yǎng)的一只帶翅膀的狐貍,聰明伶俐甚得我心。
正因?yàn)橛羞@樣貼心懂事的婢女在,所以我?guī)缀跎妒乱膊徊傩摹?p> 片刻后,莜莜安靜地來到我身邊,美目流盼,桃腮帶笑。
我抓住韁繩停了下來,疑惑地問道:“可是大師兄來信?”
莜莜遞出手中的紅色物件,含著驚喜回道:“剛剛帝尊遣明玉送來了帖子,說是邀您一同品茶?!?p> 帝尊是我的二師兄酬信,但他與大師兄酬勤不同,他主要負(fù)責(zé)三界的命理事項(xiàng)輪回。
以前有閑心的時(shí)候我也偶爾幫他尋織幾段故事,讓這些凡人歷練一下。
想著在我生病期間酬信差人送來了不少寶貝,這次品茶無論如何還是應(yīng)去參加。
盡管他那茶的味道每次都是那么奇怪,但念在同門師兄的份上,這個(gè)面子該顧及還是得顧及。
我遲疑了一會兒,道:“告知明玉,我這就換身衣前往景華殿,順便讓他去跟界荷通下信?!?p> 景華殿是酬信在下屆的住處,自從搬離天宮之后,酬信便很少回來天庭。
我想大約是他向來清心寡欲慣了,做事特別講究格調(diào)。
平日里不是養(yǎng)花收石,就是研茶制棋,天界這些虛與委蛇的生活確實(shí)遠(yuǎn)離了他的理想。
大師兄天尊大人請了他幾回,但每次都被他拒絕了。
天界的這些神仙們,個(gè)個(gè)都想勝天,可哪知最終都擺脫不了命運(yùn)的束縛。
也許宇神正是看重酬信淡泊名利的樣子,所以才將天命一職傳給了他。
早些年,天界的這些神仙們大都是與天同壽。
自從搖光那件事發(fā)生后,遠(yuǎn)古這些老神仙們是死了一批又一批。
開始有了死亡之后,無論是神還是人都開始極力研究永生之法。
故而有了神仙自然死亡叫回歸混沌,凡人自然死亡叫輪回投胎之說。
其實(shí)他們形容的也沒有錯(cuò),生與死,這很難說。
回歸混沌也好,輪回投胎也好,他們的靈源最終都會落在我云梳宮的笵源池里。
除了部分品行極差可能涉魔的交由九重天懲罰,大部分靈源還是比較通澈干凈。
我換了件米白素衣,想著酬信可能也沒有嘗過豆豉,便盛了一小瓶帶走。
騰云一陣,碧波蕩漾,仙鳥群飛。
此刻,我心情格外爽朗,果然還是自由的空氣妙哉。
來到景華殿,酬信優(yōu)雅地坐在茶機(jī)旁專心挑茶,豐姿綽約,神韻獨(dú)超。
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如一塊絕美無暇的玉人。
我緩步走了過去,隨手拿起一片茶葉細(xì)嚼了起來。
搖搖頭,還是那種又苦又澀的味道,糾結(jié)中吐了出來。
酬信抬了抬頭,微笑著道:“來了,坐吧!”
我拉開酬信對面的椅子,徑自坐了下去,安靜地等著他煮茶。
“前些日子,我可是送了不少寶貝到你云梳宮,這都過去幾日了,你都沒有來謝,是病還沒好嗎?”
他從茶海里溢出一小杯,悠閑地遞到了我面前。
我伸手接過茶水,小酌一口后道:“其實(shí)病早就好了,我倒是想往你這跑,但奈何我出不去啊?!?p> “為何?酬勤又禁你的足了,快說說這次你又惹上什么好事?”
酬信拿起紫砂壺又往我杯子里灌了灌。
我愁悶了一口氣,淡定地?fù)u了搖頭:“這次不是酬勤,是界荷,她把我整日關(guān)在宮里,連門都出不去?!?p> 酬信皺了下額頭,沉默一會兒道:“你是不是又亂送忘泉水了,這次栽到界荷手里,也算你活該倒霉?!?p> “冤枉啊,這次我可沒有招惹她,是她主動(dòng)過來對我施罰,若不是功力比她弱那么一分,我早就當(dāng)場反抗了?!?p> 我順手拿起茶勺,胡亂地比劃一番。
酬信鄙視地看了我一眼,道:“只弱那么一分?你倒真是會為自己臉上貼金?!?p> 然后將壺蓋放在蓋置上面,一邊傾倒茶渣一邊擦拭。
“界荷一向聽從酬勤,這次她私下禁足你,酬勤他是怎么看待?”
我悶了一口苦茶,噘了下嘴,道:“若是大師兄在就好了,他肯定不會讓界荷這般待我。
可我壓根就沒見到他本人,來回跑幾次都吃了閉門羹?!?p> “酬勤不是給你留了后門?不會時(shí)間一久,你腦子就不靈通了吧?”
他似笑非笑地洗著茶壺道。
我放下茶杯,大呼一口氣道:“說到這事我就后悔,我千不該萬不該使用那通道進(jìn)天泉宮。
不然就不會碰到界荷,也就沒有后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p> “我就好奇,界荷她這么修理你,酬勤難道就真不知道嗎?”酬信直直地盯著我的雙眼問道。
我低下頭揉了下鼻子,緩緩道:“大師兄應(yīng)該不知道吧。”
“嗯?”酬信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似乎他很快就要看穿一樣。
我輕輕地抬了抬頭,道:“大師兄好像受傷了,界荷說是因?yàn)槲?,可我真的不知道這其中緣由。”
“酬勤受傷了?界荷現(xiàn)今如此對你,想必是你讓酬勤受傷不輕。
洛兒,億萬年來,你都惹了多事端還不知悔改,真不知該拿你怎么辦?!?p> 酬信重新?lián)Q了一副新茶盛入茶壺中,然后均勻的晃動(dòng)傾倒開水,徐徐才挑起眉頭。
我單手撐著腦袋,玩著茶杯道:“你以為我想啊,每次都被你們修理,我心理也不是滋味。
主觀上我倒是想不闖禍,可這七情六欲管不住啊?!?p> “若是呆在沒有七情六欲的地方,你確定能保證自己不會再闖禍?”
酬信仔細(xì)盯著我的每個(gè)表情,正襟危坐地說道。
我驚了一下,三界之中諸事都被七情六欲束縛,理應(yīng)不存在這樣的地方,難道酬信又整出一則新發(fā)明?
我掂量了一下,酬信應(yīng)該不是異想天開,他這人說話辦事向來穩(wěn)妥,應(yīng)不至于打趣誆我。
于是打定主意,尋根究底問道:“這地方是在哪里?
若是真有這個(gè)地方,我在那里呆上一呆,那些個(gè)七情六欲多半也會漸漸變?nèi)?,三界之中真有如此純凈之處??p> 酬信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此處是我近萬年來新培養(yǎng)的一片清凈之地,名曰‘北俱蘆洲’。
我安置了部分前世德行頗佳的凡人在這里居住,他們的壽命我均賦了一千歲。
這里不存在病弱殘疾,也沒有年齡差距,終身只為五戒十善,最后去往天界?!?p> 我頓了一會兒,問道:“他們沒有修佛道儒三家,九重天的人如何會收他們?”
在佛道儒三系沒出來之前,絕大多數(shù)凡人都是沒有信仰。
可以說是不辨善惡,頭腦簡單。
酬信端過我的杯子,將余茶傾倒后,重新為我沏上了茶。
“北俱蘆洲是我故意新設(shè)的無三系列清擾的純潔之地,只要沒有欲念,他們的靈源會一直保存如出生狀態(tài)。
天界這些人若是看到這么強(qiáng)的靈紙,不主動(dòng)招攬就不錯(cuò)了,哪舍得放過?”
我彎了彎小指,略帶微笑地指著他道:“真是一個(gè)老狐貍,表面清心寡欲,背地里卻偷偷為天界洗牌,你這藏得可真夠深啊?!?p> 酬信眉開眼笑地望了我一眼,道:“這下你可愿意把你家那寶貝獻(xiàn)出來吧?
從你剛進(jìn)來我就發(fā)現(xiàn)了,快打開我看看這次你帶了什么稀奇物件。”
我尷尬地拿出小瓶子,這東西原本也是想送給酬信,奈何他家這茶的味道實(shí)在太苦澀了。
想著我送他是又香又甜的好東西,他招待我盡是些草葉子,略有不甘地收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
擰開小瓶子的蓋頭,我輕輕地用茶勺盛出一勺置于空茶杯中。
然后端過去讓酬信享用:“你先嘗嘗,看看這味道你還滿意不?”
酬信雙手接過去后,準(zhǔn)備提著茶壺澆灌時(shí),我立刻阻止了他。
“這叫豆豉,是我新發(fā)明的吃食,可以直接食用,不需要用茶水浸泡。”
“這東西烏七八黑的,你確定能食用?”酬信端詳一陣問道。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是你那灰不溜秋酸桂茶啊,需要浸泡幾次才能品飲。
這東西就是我種的云豆發(fā)酵出來的,東西可美味著呢?!?p> 酬信喚來伏羲,讓他帶來一雙筷子,然后暢快地夾了起來。
當(dāng)吃進(jìn)嘴里的那一刻,他眼睛突然放大,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然后繼續(xù)優(yōu)雅地吃著。
我輕敲了幾下桌子,輕咳一聲,道:“味道如何?”
酬信咽下嘴里的最后一顆豆豉,神采奕奕地回答:“洛兒,這次你這東西可真是絕了,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味?!?p> 我高興地笑了笑,道:“那是當(dāng)然,我扛了這么多年的鋤頭也不是白扛的。
這東西天上地下也就獨(dú)我這有,這回我可沒闖禍了吧?”
酬信喜笑連連地望著我,沉默片刻后,老謀深算地道:“洛兒,你想不想去北俱蘆洲住看看?
既然你回天界哪里也不能去,不如去北俱蘆洲住幾天。
你若是閑的無聊,可以在那挖挖地種種豆,肯定好過你在天界禁足?!?p> 我仔細(xì)想了想,的確也是,這次依靠酬信這帝尊的面子,界荷才肯放我下來。
若是這樣直接回了天界,再想找借口出來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