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面上的迷宮總是可以輕易找到出口,任何一座迷宮都一樣,只要從高處俯瞰,誰都覺得不過如此,可人和螞蟻的共同點(diǎn)就在于視野都片面,螞蟻看不破的迷宮人類可以看破,人類看不破的迷宮小鳥可以看破,可對于世界這座迷宮而言,萬物都是困于其中的一份子。
大家都在尋找一個出口,好像只有那樣才能把一切賦予意義和圓滿,可如果在迷宮中遇到了另一個迷失的人,就算找不到出口又怎么樣呢?
明微撐著傘望向畫室,雨水落在四面八方,他沒有找到出口,他找到了迷宮本身。
畫室指的是學(xué)校的畫室,所以即便今天放假又下雨,陳璃畫還是在學(xué)校,跟明微以前考試的時候一樣,他最先排除掉的就是正確答案,就像奧丁說的,他真的不是很了解陳璃畫。
女孩坐在凳子上身體前傾,一手拿著畫筆一手端著顏料盤,面前是一塊畫板,她的表情很認(rèn)真,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窗外多出了一個人。
她的長發(fā)別至耳后,露出半邊清秀的側(cè)臉和耳朵,穿著隨意,有點(diǎn)點(diǎn)顏料不小心灑在身上,頭頂柔和的無影燈照得她明艷動人的同時,也將她衣服和皮膚上的顏料凸顯出來,這幅畫面如此美好,與陳璃畫本身一樣,只想讓人遠(yuǎn)遠(yuǎn)觀望而不愿打攪。
窗外大雨傾盆,明微心里那顆石頭終于落地。
她是安全的,沒有受任何的傷,只是不知為何藏在過去的時光里。
風(fēng)聲雨聲消失,整個世界只剩她。
“嗨!明微,你怎么在這里?”大概是完成了畫作,在審視的間隙終于注意到窗外,她熱情地為明微開門,臉上是盈盈笑意,彎起的眼里像是有星星那樣在閃光,這種笑容太具備殺傷力了吧?完全值得當(dāng)做威懾性武器不能輕易使用,特別對于小男生。
明微知道自己從來不成熟。
“終于找到你了。”明微抿了抿嘴,久別重逢時他好想給對方來個迪士尼式的熊抱,可那樣太放肆,他在她面前從不敢放肆。
“你是特地來找我的?”陳璃畫詫異,“為什么?”
明微怔住了,為什么?為什么她一臉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
“先進(jìn)來吧,外面涼?!标惲М嬚f。
明微收起傘,遲疑走了進(jìn)去,怎么回事?明微望了望四周,難道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今天”的陳璃畫?記憶停留在以前?
“你還沒回答呢,有什么事嗎?”陳璃畫問。
明微搖搖頭:“沒有,只是太久沒見了?!?p> “噗,才放假幾天就這么想我?。俊标惲М嬔谧煨α似饋?,然后才意識到自己手上也沾了顏料,“呸呸,yue~要中毒了?!?p> 顏料印到她的臉蛋,明微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小花貓。
完了,他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無數(shù)次、周而復(fù)始地淪陷,可是她真的好美好,哪怕重來千百次,他還是會像第一次那樣喜歡上對方,在她面前任何防御都會頃刻間土崩瓦解。
在她的世界里原來才幾天沒見嗎?那可能是自己度日如年了,明微想著。
“你畫的是……”驚疑打量畫板,明微眨了眨眼,紙上是熟悉的教室場景,那里有個人正趴在桌子上,只是視角有些奇怪,像是鏡像。
“對,是你?!标惲М嬑⑿?,“我從教室的窗戶上看到的倒影?!?p> 居然在畫他欸,真的假的,這是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事情嗎?明微有點(diǎn)不敢相信。
“上課的時候經(jīng)常想看看窗外,結(jié)果每次一轉(zhuǎn)頭就看到這幅畫面,大家的身體都坐得直,總是有一個人趴著,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就試著憑借記憶畫下來啦!沒想到會讓正主看到?!标惲М嬚f。
明微其實(shí)沒理解哪里有意思,大家都在聽課,他不聽也就算了還睡覺,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xué)都不會評價這幅畫面“有意思”,只是一個學(xué)生的自甘墮落。
“我也沒想到睡個覺都會被人偷看?!泵魑⒄f道。
“我沒偷看你哦,我看的是倒影。”陳璃畫強(qiáng)調(diào)。
“你可以直接看我?!?p> “那太明顯了,得轉(zhuǎn)一百八十度,還是等你們后排有人被提問了再轉(zhuǎn)過去偷看兩眼?!标惲М嬓χ鴵u搖頭。
明微失笑,知道對方在開玩笑,陳璃畫沒理由偷偷看他,這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好奇怪,今天的陳璃畫跟記憶中不太一樣,他甚至還不清楚為什么是今天,難道這一切也是被奧丁安排好的嗎?
明微看向窗戶,那里倒映著他們的身影,跟大雨融合,這樣的雨他見過很多了,好像永遠(yuǎn)都不會停的樣子,好像可以永遠(yuǎn)待在一起。
畫室里充滿顏料的味道,幾乎蓋過陳璃畫的發(fā)香,安靜時只能聽到簌簌的雨聲,沒有比現(xiàn)在更令人安心的時候了,全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明微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感慨一句:“天氣真好?!?p> “你喜歡雨嗎?”陳璃畫看向窗外,不經(jīng)意問。
“有時喜歡?!泵魑⒄f。
“為什么?”陳璃畫問。
明微的眼中帶著回憶:“因?yàn)橛昕梢宰屖澜缱兊秒鼥V。”
“可是這樣說來你喜歡的并不是雨,而是朦朧的世界?!标惲М嬕苫蟆?p> 明微想了想:“雨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嗎?”
陳璃畫不知為何有些急促地?fù)u了搖頭:“雨是雨,世界是世界,難道你會在對女生表白的時候說“我喜歡你,也喜歡所有女生”嗎?”
明微詫異地眨了眨眼:“你說得對,沒有人會那樣表白?!?p> “那你還喜歡雨嗎?”陳璃畫繼續(xù)追問,就好像這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問題。
眼神炙熱得好像要燙傷明微,讓他無法直視,明微意識到這點(diǎn),他剛才想得太簡單了,于是他慎重的重新剖析了自己的感受,回答:“還是喜歡,因?yàn)橛昕梢宰屛腋杏X平靜?!?p> 陳璃畫終于又露出微笑:“你不覺得它吵嗎?”
明微想了想,說道:“有時候周圍的環(huán)境越嘈雜,我內(nèi)心反而越平靜,比如喧嘩的教室、熱鬧的大街和網(wǎng)吧,但我并不喜歡這些,它們總是需要嘈雜的人群才能明顯襯托出一個人的安靜,而雨只需要望向它就能獲得平靜?!?p> “原來是這樣?!标惲М嬑⑽Ⅻc(diǎn)頭。
明微看著她的側(cè)臉,幾縷發(fā)絲從耳后溜出,讓人有撥弄的沖動,還有擦拭臉上的顏料,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資格伸手,而且就這樣也好看,他回問:“你呢?”
“我的理由跟你不同?!标惲М嬚玖似饋?,走向窗邊,“我喜歡雨帶來的一切,但我不喜歡吵鬧,吵鬧不會讓我平靜?!?p> “那還喜歡?”明微疑惑。
陳璃畫哈了口氣,又開始在玻璃上畫心,她放低了聲音:“我不是在說雨很吵,我是在說,雨好安靜,世界真吵。”
明微望著她的背影,窗子不斷有雨水滑落,玻璃上幾近透明的鏡像正對著他畫心,明微轉(zhuǎn)頭看向畫板上那幅鏡像的畫,而陳璃畫的目光像是看著一旁的窗外,因?yàn)槟抢镌僖淮畏瓷涑隽苏诳串嫷拿魑ⅰ?p> 怎么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場精致的夢?可越是精致的東西往往越不堪一擊。
“明微,我們?nèi)チ苡臧桑 ?p> 陳璃畫對明微伸出手,像是在邀請他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