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紛爭和八卦,老人之間也有江湖。
一大早,邢姐從七層樓道里急匆匆的走向電梯間,迎面看見我過來忙著問道:“王姐早,看見銷售誰在一樓了嗎?”我回答:“喬姐在了?!?p> “唉呀,她在能有什么用?。 比缓缶图贝掖业你@進電梯下樓了。
我不知所云一頭霧水的進了管家臨時辦公室,放下書包,照例去八樓看看。
共享空間里,王奶奶坐在沙發(fā)上,頭不停的震顫著,雙手捧著一杯放在茶幾上到熱水捂手取暖,麗娟和曉梅一看就是剛來上班,沒來得及換工服,書包也還在手里,就站在王奶奶的對面聽訓。只聽王奶奶說道:“這一宿可凍死我了,你們這房間新裝修的有味兒,我開了一點窗戶睡覺,半夜刮大風把窗戶吹開了,我又夠不著,按呼叫器,二十多分鐘沒有人來呀!”
“可能是忙著沒聽見吧?!睍悦氛f道。
“昨天白天還挺暖和呢,夜里突然起風了,要不給您來點姜湯吧?!丙惥暌惭a充道。
“都在那呢沒聽見?唉算了,也過去了,不用,我就先喝點熱水吧?!蓖跄棠谭浅2粷M,似乎還要說些什么。
“奶奶,我們先去換工服了,一會再上來看您啊?!丙惥旰蜁悦汾s緊告辭離開。
我也借機準備下樓,這時,江明攙著一位客戶從電梯里出來,讓我?guī)兔ε阋幌?,他好去取合同?p> 這位奶奶面容白皙,體格清瘦,一頭順滑的銀色短發(fā)梳在耳后,說話聲音很輕,我?guī)退沽艘槐瓱崴瑔柕溃骸澳〉倪h嗎?”(這句話似乎是我最重要的開場白了。)
“不遠,就旁邊的那家養(yǎng)老院?!?p> 我一聽明白了,這應該也是院長或者邢姐的客戶,今天是過來簽合同交押金的。
江明拿著驗鈔機,曉梅拿著合同一起上到了八樓,曉梅忙著數(shù)錢、開收據(jù),江明坐到了奶奶旁邊道:“趙老師,您那天問我喝水的事,沙發(fā)那邊就有直飲水機,但是現(xiàn)在王奶奶在那邊坐著呢,您還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那算了,我不過去了,這個人素質太低,原來在我們那邊就是,她一天上十次廁所,讓人家護理員給洗十次屁股,她還得算自己是自理的老人。那服務員都討厭她,都說這回太好了,可走了。”
“那其實她可以考慮給自己準備一個電動沖洗的馬桶蓋?。 蔽也辶艘痪?。
“誰管她那閑事呢,就是那么討厭。唉,對了,小江,你們這購物是怎么安排?我要是需要購物怎么辦,比如我想買藥?”奶奶看向江明。
江明總是溫和而又彬彬有禮:“我們可以代取藥,一般半個月有一次,這是我們的工作?!?p> “怎么叫代取藥?”
“就是我們拿著您的醫(yī)??ㄈメt(yī)院掛號取藥?!蔽已a充了一句。
“那要是我需要洗發(fā)水,衛(wèi)生紙什么的呢?”
江明耐心的解釋道“趙老師啊,第一呢,我們每個月有一到兩次公園踏青和超市購物,都是有護士和護理人員陪伴的,但是這個呢次數(shù)不多;還有就是我們會有班車去超市,不過這個還沒定下來;第三呢最簡單,您想買東西的話,您可以把錢給我們,我們在網(wǎng)上買,東西到了之后就會給您,或者我們順路可以幫您去買都沒問題的?!?p> 江明突然看向曉梅:“對了,曉梅,今天趙老師一個人來的,子女都在國外,那這個合同簽字怎么辦?”
趙奶奶以前是老師,快九十歲高齡了,思維依舊敏捷,很快接過話來回道:“我有監(jiān)護人,15號老家來人,我的侄子幫我搬家,他幫我簽字?!?p> 趙老師接著說:“住養(yǎng)老院也是夠麻煩的??!”
我邊笑邊安慰她:“第一次辦手續(xù)都需要的,住進來了就沒事了,以后就不麻煩了?!?p> 除了七樓自理的王奶奶是暫住八樓,八樓還有四位需要照護的老人:
魯奶奶昨天給準備的半流質食物都吃了,藥也都吃了,今天早上就喊不醒了,一直處于昏睡狀態(tài),任由護理員在耳旁大聲的呼喚:魯老師,起來吃早飯了,不吃飯怎么吃藥啊,就是不回應,用手去握老人的手,居然還被甩開;
李爺爺一個人獨自坐在一張方桌前,像泥塑一樣一動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在看電視,我走上前去問了一句:您喜歡看什么電視,我?guī)湍{(diào),李爺爺依然回答什么都愛看,永遠就是這么一句話??蠢顮敔?shù)馁Y料,來住老年公寓之前,也是住別墅的,畢竟請保姆還不如住老年公寓更專業(yè)一些,下午看李爺爺溜達到了電梯間,我趕忙去提醒值班護理員注意老人的安全,如果老年癡呆嚴重了會走失的;
唐爺爺雙手扶著助行器,一步一挪的在共享空間里繞著圈子,我揮了揮手算是打了一個招呼,抱歉真的沒有時間坐下來和他聊幾句。曾經(jīng)老年大學的創(chuàng)辦者,一輩子都在搞教育工作,現(xiàn)在如果不是有家屬來探望,就只有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圍繞在一旁,卻還不一定有共同語言。唐爺爺是整個公寓唯一一個訂報紙的人,電視連我們工作人員都還不會調(diào)新聞頻道,估計每天讀這報紙就是老人最大的樂趣了。
還有新來的有潔癖的張奶奶,聽說以前是醫(yī)院的科室主任,不讓任何人坐她的椅子,碰她房間里的東西,因為不能行走,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靜靜的躺在床上,也不看電視,也不讓開門,就是那樣躺著。聽護理人員講,張奶奶也是從南郊養(yǎng)老院轉過來的,也是麗娟的客戶,最近有點尿路感染,昨天晚上呼叫七八次起來接手,每一次都得半天的時間,隨時讓護理人員去洗手。張奶奶畢竟是學醫(yī)的,每次大便完后,都要問清楚顏色和形狀。
下午一點半,工程部和廠家派來的技術人員一起調(diào)試電子門禁卡,院長讓我們學習如何使用,以后由管家負責管理和制卡。我站在技術人員身后,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看看桌上那一大盒磁卡,只覺得眼神像凝固了一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我實在是太困了,如果能給我一張床,那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但是轉念又一想,自己趕緊振作了起來,樓上的那四位需要照護的老人,隨時可以在床上休息,除了唐爺爺還每天看報以外,其他那三位老人每天都在做什么呢?等什么呢?
我一定要堅持,自己給自己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