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雪。
這里沒有人來人往,街邊懸掛著的大紅燈籠,給這個冬增添了幾分暖意。打更的人遠遠的喊著,“小心火燭”。
夜已深,兩三人站立于茶館門口,不知談?wù)撔┦裁?,依稀聞得一句“后院樹下埋了好酒,待成事?!?p> 若要細論幾人的身份,我們姑且來看著裝方面。粗布麻衫的人,雙手環(huán)抱,懷里還有一柄特制的長劍。另一人則怎么看怎么清冷,冷色調(diào)的白袍,不見半點破損,手中捏著的狼毫筆隨意就在空中留了一副墨寶,他寫了什么又畫了什么,我可不知道,就這看戲之道我可是不合格的。為什么說是兩三人呢,因為還有我,我的描述定要省卻諸多口水,最后只有一個我。
我佯裝著一副要打烊關(guān)門的姿勢,喊了一句“那個,二位大爺,小店要關(guān)門了,您是吃茶,還是不吃茶呢?”“那個,您好歹應(yīng)一聲啊,免得街坊四鄰說本店沒有待客之道呢?!敝灰娔谴植家律赖哪凶觿γ嘉⑻?,朝我扔過來一枚碎銀子,只吐了一個字:“滾”。
我拿了銀子才不管他們是何方妖孽呢,也樂的自在,扭頭就進了房門,順帶的在門外掛出打烊的牌子??吹竭@里你們多少應(yīng)該都有些明白了,這茶館就是我開的。心里正想著今天最大的一筆進賬,可就是手里的碎銀子了,我將它拋空中又接住,直到困意來襲,鞋也沒脫就躺了下去。
我睡著的時候那兩個房門外的人已不見了蹤跡,管他呢,本掌柜可沒那閑心。若不是這日頭太短,若不是本掌柜的“黑店大業(yè)”還未提上日程,早就可以隨戲班子去洛陽了。還得努力啊,我簡單的收拾了自己,換了一身干凈利落的衣裳,拿著雞毛撣子清理屋子。
嘎吱一聲,我打開門,準備開業(yè),哪成想,這雪一直下個不停,哪里還有人來吃茶呢。我倚著門口,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兩行牌匾,“喝茶了沒,茶喝了沒”橫批“那盞茶”。
那盞茶是如何被天下人皆知的?不得不說那后院樹下的的好酒。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來什么更加值得江湖人士眼饞的緣由。自那不知名姓的二人離去以后,我這茶館可就真成了香餑餑。
那夜無意聽到的話后,我就記在了心里,店鋪早早的就打烊了,我熄滅了油燈,找了一身夜行衣?lián)Q上,躡手躡腳的走到后院。也許你會問,你不是掌柜的嗎,怎么在自家后院還這般小心行事,我就是心虛不成啊。
這后院的樹啊也沒什么獨特之處,除了一顆比我這茶館年齡還大的槐樹外,還有一顆我親自栽種的柳樹。我圍繞著這兩顆樹,反復(fù)觀察,偶爾用手指敲敲它們的樹干,偶爾蹲下用手指摳著樹下的泥土,但是又覺得不妥。按理說,我好奇這個做什么,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我這人特容易被勾搭走,真的,這不就聽客人說,張公府的老太爺九十大壽,特意請了長安有有名的戲班子,來唱個七天七夜。反正店鋪也沒什么人,我隨便一安頓,懷里揣著三文錢,上街買了一串糖葫蘆,一包糖炒栗子美滋滋的聽戲去了。
張公府,處處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沒了看管的小廝,我可定要好好參觀參觀。就這琉璃打造的戲臺子,可是讓我眼前一亮啊,這絲毫不顯有錢人的俗氣,幕布也是上好的料子,雖然我叫不出來是什么布料,但想來也是極好的。主人家的座位都是十足的梨木,那桌子,那茶盞,那木碟,妥妥的完虐我茶館的做工啊。
今日的正戲正是《霸王別姬》
“虞姬(唱)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zhàn),受風霜與勞碌,年復(fù)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涂炭,只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p> “虞姬(唱)哎呀,大王??!妾身豈肯牽累大王。此番出兵,倘有不利,且退往江東,再圖后舉。愿以大王腰間寶劍,自刎君前,免得掛念妾身哪!”
“虞姬(唱)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義氣盡,賤妾何聊生?!?p> 好端端的,我心生難過,孤王的虞姬啊。我的難過并沒有多少,這個時候霸王還在唱些什么,我已沒什么心情去聽,只聽得那哭聲,聲嘶力竭,我不明所以,獨自晃神,身邊的人推推我,悄聲說,“走吧走吧,虞姬帶著老太爺走了?!蔽义e鄂半響,臺上的人沒在唱,臺下的人跪了一地,張老太爺走在了自己的九十大壽上。人終有一死啊,我也沒有安慰主人家,只是隨著人群走了出去。
出了大門,我站著不動,抬眼看那張府的牌匾,眼里一幕幕都是日后會發(fā)生的事情。我看到衰敗的府邸,官兵貼著查封的封條,家眷丫鬟小廝,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觸目驚心。我長長嘆了一聲,善惡終究敵不過權(quán)勢,以后的事也輪不到我來管,但愿你們能避免那場無妄之災(zāi)。
張府的風波很快就過去了,我百無聊賴的看著《地質(zhì)佲》真想去那個叫做洛陽的地方看看啊。說來我也是行動派,打發(fā)了店小二,自己在紙上寫了一句,江湖那么大,我在洛陽等你。寫好后放在了桌子上,包袱里除了兩件衣裳再無別的,心里想著門就不鎖了,就給有需要的人吧。
這個時候出行還是有點冷,我走著走著,路過了別的城鎮(zhèn),路過了荒郊野嶺,仿若不知疲倦般,夕陽灑在了我的身上,晨曦的余光折射在我的臉上。我還在走,偶爾遇到路過的馬車,可以捎帶著我一程,我應(yīng)該去買一匹馬的,這樣才能更好的馳騁江湖。以后的時間里,都是牽著馬在走,和當初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派的上用場的還是我的雙足,因為我不會騎馬啊,好尬是不是。
迎著風雪,我將自己裹的只露出兩只眼睛,置辦了不少干糧,心想又可以過好幾天了。牽著我的馬兒走呀走,嘴里還哼著,“我有一頭小毛驢呀,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洛陽……”自己樂呵呵的樣子,別人看我都像是看傻缺一樣,又沒什么,我知道自己不是傻缺就好了。許是風雪太大,我的馬兒怎么也不愿意走了,隨便我怎么同它說話,怎么拽著韁繩,我忍不住說道,“馬大叔啊,再不走你會被雪淹沒的,到時候變成了雪人,啊應(yīng)該是雪馬。噗哈哈哈哈哈哈?!蔽乙彩菬o奈啊。
這個天氣還在趕路的可有不少人呢,身旁的馬車行駛而過的時候,車簾被風吹開了一角,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用驚為天人來說一點都不為過,許是那人察覺到我太過專注的目光,只聽見車里的人說,“天冷,給那姑娘,送一件厚披風過去?!豹毺氐纳ひ?,不夠深沉,卻足夠深情。馬車緩緩?fù)??,不知是小廝還是車夫的人像我走近,也是頗為禮貌的說道“這位姑娘,這是我家主人托我交與你的?!币膊坏任艺f謝謝,直接就走了。我只好目送著那冬日送寒衣的人,我相信,我們還會再次遇見的。
所謂溫暖不過人心,我所慶幸的是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善良的,正是因為守著最初的信仰,才能夠義無反顧的一直堅持下去,其實哪來那么多的善惡是非呢,我只是我,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戲,品自己的酒。
披雪贈衣之善,恰好成為我們再一次相交之緣由。我將那件披風緊緊的抱在懷里,末了,擔心披風沾惹雪花,又將它小心翼翼的保存在隨身攜帶的包裹里。我的腳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聲響,聽的我分外愉快,繼續(xù)哼著輕快的曲調(diào),朝著我的洛陽一路披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