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挾私報復武當鬩墻 窮追不舍雙鉤闖山

　　“??！你。。。??！”

　　剛一聽到驚叫，韓識荊還以為有刺客潛入武當，可一抬頭看到師叔璇行安然無恙卻猙獰無比的臉，瞬時感到不妙，一時大怒。

　　“師叔你！”

　　“嘭！嘭！”

　　幾道破門聲響起，數(shù)名武當?shù)茏記_了進來。

　　“璇行師叔！”

　　“師父！”

　　眾弟子眼見璇行手捂胸口，臉色蒼白，表情猙獰，都大感不妙，不禁喊了出來。

　　“這廝出手偷襲，快快擒了，收押審問?！辫袎褐曇?，用力吐出一句話后便坐在椅子上，裝出閉目調(diào)息的樣子。

　　“滄風你這賊子，竟敢以下犯上！”

　　“滄風！我等往日當真看錯你了！”

　　“快快束手就擒！”

　　門外又沖進不少弟子，具是璇行親信，分別占住各緊要之處，將韓識荊團團圍住。眼見形勢危殆，韓識荊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有些無奈，有些不齒于堂堂武當長老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可又不忍心下手，只好放棄沖出重圍的想法，沉默地被一名師弟打倒在地，綁住雙手，壓到后山禁閉處。

　　“滄風此番下山定是結(jié)識了那少林惡僧一嗔，為其所蠱惑，竟然意圖謀害師傅，危害武當”璇行裝模作樣調(diào)息了片刻，睜眼說道：“武當戒律，不可欺師滅祖。滄風犯下此等罪行，待明日武當門內(nèi)公審后再逐出武當！”

　　“是，璇行師叔?！?p>　　“滄慧師弟，你扶師叔回房休息吧?！?p>　　“是，滄和師兄?！?p>　　滄慧起初也被璇行的話語所騙，可一扶住師父的手臂便發(fā)現(xiàn)師父脈象正常，其實并未受傷，毫無中掌的跡象，立刻猜到方才師父純粹是在演戲。

　　“師父既然要行此苦肉計，又何必多此一舉，還要公審滄風師兄。”剛扶璇行師叔回房坐下，滄慧便忍不住問道。

　　“若不公審，直接逐出門墻，他日你掌門師伯出關(guān)問起不好交代，屆時說不定還會惹出不想惹之人?！?p>　　“師父思慮甚周。只是門內(nèi)以掌門為尊，而滄風師兄又是首次下山，何來不想惹之人為他出頭呢？”

　　“哦！有些事等你熬成我們這一輩了，自然就知道了?！辫泻龅芈冻鲎猿暗谋砬?，不免腹誹自己想的太多，說不定那人早已仙去了，接著說道：“只是明日公審還需準備一下，不過你不要參與，最好還能替滄風辯白幾句，博得他的好感?！?p>　　“這是為何？”

　　“茲事體大，我們不能將全部籌碼壓在一個地方。若是出了差錯，你這邊還有回旋余地?！?p>　　“弟子明白了?！?p>　　“恩，那你去準備一下。”

　　璇行揮了揮手，又交代了幾句，便讓愛徒滄慧離開了，自己則在房內(nèi)來回踱步。忽然回想起當年自己與璇清璇空初入武當一起學藝，一起被長輩責罵，璇行心中添了幾分溫暖；回想起當年執(zhí)劍長老無視自己，只收璇空為徒，心中溫暖便少了幾分。待到回想起當年璇清師兄掌門大典時的喜悅自豪的表情，璇行內(nèi)心已然冰冷如鐵。

　　韓識荊與璇行密談后的第二天，在掌門閉關(guān)后沉寂數(shù)日的太和殿再度恢復了‘熱鬧’，只是殿內(nèi)人雖多，卻是一副莊嚴肅穆的景象，無人敢發(fā)一聲。

　　“咚！咚！咚！”三聲鐘響，手握浮塵，腰配長劍，身著白色底衫，外面套著青綠色道袍的璇行在兩名小道童的陪伴下，踏入太和殿，不急不躁地走到主位坐下，還不忘整了整頭頂?shù)牡拦冢蛏磉叺男〉劳玖艘幌卵凵?p>　　“帶滄風?！辫猩磉叺囊幻〉劳舐曊f道。

　　在小道童的帶領(lǐng)下，韓識荊也跟著走進了眾人的視線中。雖然被關(guān)了一夜的禁閉，但是時間畢竟不長，沒有給韓識荊帶來太多的精神壓迫，韓識荊的臉色看起來也算不錯。

　　“璇行師叔，滄風師兄帶到?！鳖I(lǐng)路的小道童回稟了一聲，便自覺退下。

　　“我武當自三豐祖師立派以來，聲勢日盛，所憑恃者唯理之一字，持理者能勝。前日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少林僧人一嗔重出江湖，犯下蔣府命案，成為武林公敵，我武當也深陷其中。滄風師侄奉掌門之命，下山調(diào)查此事，不思維護武當聲譽，反而執(zhí)意支持一嗔，是要將武當置于武林公敵的位置?！?p>　　“待到昨日回武當，滄風復命之時，還意圖掩蓋真相，出手偷襲師長。現(xiàn)今二代弟子滄風違反三條大罪，不明事例，不護門派，不敬師長。今日開此大會，便是要與諸位討論依照門規(guī)該如何處置滄風?！?p>　　璇行說完便輕捋胡須，等著眾弟子響應(yīng)他所說的。可似乎是因為滄風平日的名聲不錯，加之此番事情太過詭異，眾弟子大多沉默不語，無人響應(yīng)璇行。

　　“執(zhí)法弟子，依律當如何處置滄風？”璇行眼見無人接話，又不愿更改計劃，讓滄慧出面支持自己，只好順勢把執(zhí)法弟子提了出來。

　　說起來武當?shù)膱?zhí)法弟子多由掌門的嫡傳弟子擔任，掌管武當律法，只是平日里諸事皆由掌門定奪，所以通常輪不到執(zhí)法弟子說話。此番掌門閉關(guān)，門內(nèi)事務(wù)交由璇行處理，執(zhí)法弟子滄和協(xié)理，二人之間自然有些嫌隙。

　　“回稟師叔，依武當舊律，不辨黑白者緊閉半年，欺師滅祖者廢去武功。只是。。?！睖婧娃D(zhuǎn)出隊列，無奈地回稟道：“事發(fā)突然，諸位師兄弟未免有些驚訝，何況滄風師兄平日溫和持禮，小錯或許有之，欺師滅祖著實令人難以想象。”

　　“那你是說我有意構(gòu)陷滄風咯？”璇行立刻出言擠兌滄和。

　　“師父，滄和師兄方才所言只是并未指責師父，只是此事太過蹊蹺，連弟子也難以相信。依弟子對滄風師兄往日的認識，滄風師兄恐有難言之隱，還請師父莫要急于定罪?！睖婊弁蝗怀隽姓f道。

　　滄慧是璇行最喜愛的弟子，突然反駁自己的師父，倒是讓眾人頗為意外。滄和身為執(zhí)法弟子，平日處事周密，此刻也想的要更多一些，滄慧這幾句話雖然是在維護滄風，但是并沒有否認滄風的行為是欺師滅祖，僅僅是為他找一個可能的合理解釋而已。

　　“師叔多慮了，弟子只是希望能夠搜集證據(jù)后秉公處理?！?p>　　“且不論蔣府命案一事中滄風是否處置得當，單論昨日他出手偷襲，將我打傷，便已經(jīng)是欺師滅祖了。此事有十余位弟子親眼目睹，卻是推脫不得?！?p>　　昨日之事，滄和也是親眼所見，不便為滄風開脫，也只有承認，不禁額間見汗，緊張不已，低聲回答道：“或許真如滄慧師弟所說，確有難言之隱?！?p>　　“武當重禮，滄風出手攻擊師長，便是欺師滅祖，罪當廢去武功，逐出師門。至于什么難言之隱，縱使有之，又能如何，不必再議?！币姷綔婧腿绱送泼摚酗@得有些急躁，決定立刻把事情的基調(diào)定下來，盡快把韓識荊壓死了。

　　“滄風師兄終究是璇空師叔的愛徒，此事是不是再緩緩，待璇空師叔回山一同商議此事。若是操之過急，日后不好交代?！睖婊塾滞蝗徽玖顺鰜恚瑸轫n識荊說了句好話。

　　璇行忽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殿門口，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眾弟子，接著說道：“我武當派武功雖強，卻始終被少林寺力壓一頭，現(xiàn)如今別的門派也在奮起直追，窺視這武林第二大派的寶座。暗流洶涌，如此環(huán)境下，只有根除以往拖沓的習氣，雷厲風行，方能振興武當，不至沒落?！?p>　　殿外的陽光刺目不已，映襯著璇行的身影有些發(fā)暗，璇行也顯得比平時更加的高大，更加的有壓迫力。滄和感受到璇行灼灼的目光，忍不住生出些許畏懼，只好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依。。?！?p>　　看出滄和的猶豫和退縮，璇行心中暗喜，等著滄和公然表態(tài)支持自己后就能制住韓識荊。只是這份喜悅還沒爬上璇行的嘴角就消失了，因為下一刻，殿內(nèi)多了一個人。

　　滄和話還沒說完，便有一聲驚叫傳來，響徹整個太和殿，一道人影掠過璇行的頭頂，落在太和殿中。此人身著青色短衫，一頭長發(fā)束在一起，垂在腦后，右手握著一根碧綠色的短棒，正是本該與韓識荊一同上武當?shù)年懢啪拧Ｖ皇谴丝痰年懢啪拍樕n白的有些異常，比之前在來儀堡還要白上幾分。

　　大好局面被人打斷，璇行自然怒不可遏，眼見來人正是當日在來儀堡出手相助一嗔的那位姑娘，更加怒從心中起，可還沒出口呵斥，便被身后傳來的威壓打斷了。

　　“嗒?！币宦暻屙懀粋€略微有些矮小的人影落在太和殿外，停住了腳步，背對著太陽，讓殿內(nèi)眾人有些看不清他的樣貌，不過此人背上背著一對鉤，一黑一白，十分顯眼。

　　“你二人是何人？因何擅闖我武當山？”

　　璇行終究是此刻武當山上最能代表武當派的人，即便感受到對方身上濃烈的殺氣，也只好硬著頭皮開口喝問。

　　陸九九似乎有些疲倦，一個勁地在調(diào)息，并未答話，反倒是殿外的雙鉤客先開口了。

　　“你是璇清？”

　　“貧道璇行，敢問閣下名號?！?p>　　“那你讓璇清出來，我有事找他。”

　　“掌門閉關(guān)，武當由我暫時接管。你二人若再不通姓名，便是無禮，我武當派不歡迎無禮之人?！?p>　　“在下陸九九，仰慕武當威名，故而來此拜訪。不幸與山道上遭遇此惡人，一言不發(fā)便出手攻擊，無奈只好退上山頂。如有叨擾之處，還請多多見諒?！标懢啪攀掌鸲贪?，向眾人作了一揖，恭敬地回道。

　　“和你說話太掉身價，我也不是來找你的，讓璇清出來和我談?！蹦请p鉤客依然我行我素，說話毫不客氣。

　　璇行貴為武當長老，何曾受過此等輕視，已然怒氣盈胸，袖袍一揮，身邊數(shù)名二代弟子躍出，將雙鉤客團團圍住，長劍出鞘，直指陣中之敵。

　　“你不會是想讓這些小輩攔住我吧？”雙鉤客雙目微閉，微微抬頭，享受著陽光沐浴，流露出那么一絲絲的愜意，毫不在意指著自己的兩柄寒鋒。

　　璇行死死地盯著雙鉤客，沉默了半晌，又揮了揮手，讓圍著雙鉤客的弟子們再度推開，說道：“孟老前輩聲名遠播，此番來我武當，有何要事？”

　　原來這雙鉤客正是日前在茶攤截擊韓識荊三人的孟天星，此番來武當自然也是為了尋找韓識荊等人的下落。

　　“也罷，璇清閉關(guān)，璇空想必也不在武當，那我就跟你說吧?！毖劭磋惺栈亓说茏?，放松了架勢，這雙鉤客也不好意思太過步步緊逼，只好接過話頭，說道：“我受人之托，要殺三個人，其中一個是這個小姑娘，還有一個是武當?shù)哪贻p弟子。”

　　“哦，可否告知因由？若并非什么大事，何不化干戈為玉帛，消弭爭斗，以免傷了兩家和氣?！辫辛⒖滩碌矫咸煨撬傅谋厝皇琼n識荊，只是作為此刻武當臨時的掌舵之人，須得先維護武當面子，保一保韓識荊。

　　“也并未大事，只是我受人所托，想要還個人情罷了。”孟天星回答道。

　　“道長，晚輩與武當頗有淵源，還請道長救我?！标懢啪烹m在調(diào)息，但仍能聽見兩人對話，心中一急，顧不得內(nèi)傷，趕忙開口求救。

　　“姑娘放心，單憑姑娘的輕功與調(diào)息之法，便知與我武當同源，我武當派絕不會坐視不理。”璇行回頭應(yīng)了一聲，又轉(zhuǎn)身面對孟天星，繼續(xù)說道：“閣下何不給我武當一個面子，此事就此揭過，大家相安無事，我即刻擺下酒宴，為此事說和。我武當終是百年大派，閣下想必也不愿因此結(jié)怨武當吧?！?p>　　“我說話絕不反悔，從我答應(yīng)別人的那一刻起，這三個人就已經(jīng)死了?！?p>　　“這么說是沒得談了？”璇行也是無奈，此刻若是退縮，難免落個臨陣畏縮的名聲，日后爭奪武當門內(nèi)實權(quán)的時候容易落人口實。“只是前輩能否告知此事原因，不然未免有些蠻橫了吧?！?p>　　“怎么，你一定要維護這二人？”

　　“此處乃是武當山，若是任由閣下恣意行兇，我武當顏面何存。貧道今日少不得要操勞一番，領(lǐng)教領(lǐng)教閣下的高招了?！辫袆傄徽f完，便接過身邊弟子手中的佩劍，走下臺階，來到廣場上，與雙鉤客面對而立，相隔不過七丈。

　　璇行這一走下來，就把背后的韓識荊讓了出來，孟天星自然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韓識荊，眼睛不由地亮了起來，心中暗喜，本以為會費一番功夫，誰想到先是在山下撞見陸九九，如今又找到韓識荊，如此輕松，殊為難得。

　　感受到孟天星的目光，韓識荊只好轉(zhuǎn)過身來，雙手相交，向孟天星行禮，說道：“孟前輩別來無恙?！?p>　　孟天星沒有回話，只是盯著韓識荊，輕輕地笑了笑，笑得有些沒由來，有些陰寒。

　　“咳嗯?！?p>　　自己已經(jīng)走下臺階了，看到孟天星仍然盯著跪坐在地的韓識荊，璇行心中的猜測被更進一步地確定了，只不過這份無視又讓璇行有些惱火，不免尷尬之下出聲提醒。

　　這聲咳嗽并沒有引起孟天星的重視，孟天星沒有轉(zhuǎn)身，只是微微側(cè)了側(cè)頭，輕蔑地看著璇行。

　　“接劍?！?p>　　孟天星的輕視已然讓璇行怒不可遏，一出手便是當胸一劍，直刺膻中穴。這一招本就是出手極快的劍招，璇行苦練近三十余年，這一劍刺出更是迅捷無比，仿佛用了縮地成寸的功法，不過須臾之間，劍尖便跨過兩人之間七丈距離，直抵孟天星的胸口。

　　看到璇行的出手后，孟天星方才略微后悔自己有些自大，太過藐視武當了，不過心中倒也毫無懼意。只見他腳尖輕點，向后躍去，拉開兩人距離，同時閃電般抽出雙鉤，瞬息間將來劍鎖住。

　　璇行這一劍出手極快，饒是孟天星應(yīng)對有方，仍然止不住長劍去勢，幾乎要破開雙鉤的鎖拿，若不是孟天星及時后退，這一劍已然貫穿孟天星的胸口。于是場中就出現(xiàn)了有趣的一幕，武功高的一直在退，武功稍弱的反在步步緊逼。孟天星內(nèi)力較為深厚，但步法平平，始終擺脫不了這一劍；璇行輕功精妙，可是內(nèi)力稍弱，始終無法正在刺實這一劍。

　　尋常弟子看到這番景象自是高興不已，璇行師伯出手不凡，定能教訓教訓這個不自量力的狂妄之徒。可韓識荊卻不這么想：“璇行師叔太過自信，未經(jīng)試探便即出手，未免有些急躁。這一劍出手并無問題，可如此一進一退，表面是相持不下，可若是不能即刻擊破對手，待到劍勢耗盡，只怕形勢馬上就翻轉(zhuǎn)過來。”

　　韓識荊正思索著，場中就起了變化。似乎是璇行意識到問題所在，竟是松開劍柄，單掌一推，竟是將長劍做飛劍使，讓長劍去勢更勝一分，而自身卻倒飛回去，從身旁弟子手中接過一把新劍。長劍脫手實在出乎孟天星意料，當即手上加力，將劍向上一挑，偏了些許，同時使出鐵板橋的功夫，身子向后倒去，與千鈞一發(fā)之際躲過了這一劍。饒是如此，孟天星左邊的眉毛還是被削去了一半，頂著一大一小兩撮眉毛，顯得有些怪異。

　　一摸眉毛發(fā)現(xiàn)少了半截，孟天星登時氣憤盈胸，想他本指望閉關(guān)多年能夠揚名天下，不想剛下山先是沒能收拾幾個小輩，如今又被武當?shù)茏右粍ο魅ッ济?，丟盡了臉面，立時目露兇光，臉上閃過一道殺氣，顯然接下來是要先手出招了。

　　正是隱忍多年，徒遭一劍破功；怒火中燒，心生狠計奸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