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卻道故人易變心
鄭大有的兒子鄭浩也是警察,老婆在事業(yè)單位,兩名根正苗紅的工薪階級,至少他們是這樣的。
雖說現(xiàn)在課外補習班的價格已經(jīng)被炒到了一小時幾百塊,但是老鄭家咬咬牙也是能堅持供鄭銘川去讀。問題在于這小子自己不聽話,明明是高價的課程,卻被他和平常一樣地偷偷玩手機混日子,花錢如流水但成績沒有起色。
老師和鄭浩關(guān)系不錯,也不好意思繼續(xù)做無用功白拿錢,推心置腹一番后告辭走人,維系了最后的職業(yè)道德。
從此之后,鄭浩對兒子基本處于放棄態(tài)度,一心撲在工作上懶得回來見面鬧心,而老婆則是根本管不住這大小子。全家只有鄭大有看不下去孫子在家游戲聊天無所事事,給他扔了點工作打打下手。
易安倒也不介意復習一下過去的知識,他唯一擔心的問題是自己的教育水平。
“鄭大爺,”他總覺得直呼老鄭不太禮貌,“我覺得家教的活還是下周開始,我得回去備備課,畢竟好幾年了,忘了不少,各省題也不一樣?!?p> 意思是這活咱接了。
“那好,明天我讓銘川和你吃頓飯認識一下,以后周六周日來我這,有事跟我出去,沒事教他英語,一小時給你一百!”鄭大有拍板敲定,“還有,叫我鄭叔!”
說罷他倒是也沒讓易安回去,反正現(xiàn)在時間還早,干脆直接上崗等活,要是一會接到工作就親自帶著新血熟悉工作——不過今天的工資是沒有的。
然后易安就在鄭大有驚詫的目光中,從背后的包里掏出一個綠色的磚頭……
“專業(yè)書而已,厚了點,其實不用全都看?!币装残χ忉專翱催^就忘,呵?!?p> “啊,學醫(yī)的,對……”鄭大有想起來了易安的本行,頭皮發(fā)麻。
“夕陽行業(yè),無論是服務(wù)的提供者還是消費者都充滿怨念,而且這么多年根本看不到起色?!眱扇司瓦@么隨口聊了起來。
老鄭事務(wù)所的工作并不繁忙,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鄭大有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工作模式,也不著急,一邊喝茶一邊在電腦上看連續(xù)劇,怡然自得。易安則是翹著二郎腿看書,愛德華的腦里顯然不如易安本人,根本沒得到任何強化,還是一如既往地背得想死。
直到下午兩點,通常說的上班時間,今天的第一個客人才找上門來。
來者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體型非常富態(tài),大概一百八九十斤。穿著打扮雖然不能說多協(xié)調(diào),但價格絕對不菲。她自稱姓馬,來這里的理由和其他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覺得自己老公出軌了。
理由很簡單,同房的次數(shù)少,半夜異常的手機提示音等等——看來她也是很清楚,老公的愛好至少在現(xiàn)在不是自己這款。
這活相當常規(guī),鄭大有公式化地詢問著細節(jié)和個人信息,又遞出了幾張協(xié)議給馬女士簽署,很快就讓易安把她送出了門。
“這活好辦嗎?”易安關(guān)門后詢問準備器材的鄭大有。
“說好辦也好辦,說不好辦也不好辦?!编嵈笥袚u頭,“她老公要是早點露出馬腳可能今天就能收工,但人家要其實根本沒這事那可……”
“馬夫人絕對不會相信老公是無辜的,只會認為是調(diào)查技術(shù)不到位。”易安恍然。
“馬夫人……”鄭大有側(cè)目而視,“所以說啊,這個和人打交道的活才是最難干的,警察、大夫,都一樣?!?p> 易安笑:“咱什么時候出發(fā)?”
看來這個工種是沒有八小時或九小時工作制的,下午三點才開始正式上班。
“她老公姓吳,自己開了個酒樓,我在外賣平臺查了一下,一直營業(yè)到晚上九點半?!编嵈笥蟹浅Ec時俱進。
“店開著老板不一定在啊。”易安也查了一下,“更別說這種生意做大的,雇個經(jīng)理很正常。”
“幸虧開的不是連鎖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給你,這是他的車牌號,一起去酒店蹲著他。”鄭大有遞來一張紙條。
易安忍不住感慨,內(nèi)部有人就是好辦。很多時候當你做通了目標枕邊人的工作,那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鄭大有開的是一輛灰色的帕薩特,K市跟他同款的車至少得有上萬輛,隱蔽性良好。易安拿著照相機坐進副駕,一路上鄭大有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操作,也不要求拍出藝術(shù)氣息,辦個展覽什么的,會放大縮小對焦快門就基本齊活。
至于那些偷拍的小設(shè)備,現(xiàn)在法律上比較敏感,除非必要時候否則一般不用。
吳老板全名吳優(yōu),令一老一少非常欣喜的是吳優(yōu)那輛寶馬X5正停在附近街邊,省去了不少盯梢的功夫。他的酒樓開在有些歷史的區(qū)域,所以根本沒有地下停車場,很多客人甚至直接把車停在人行道上。
“他媳婦說沒雇司機,所以這車只要動了基本就是正主沒跑,照片我傳你手機了。”鄭大有指著后排,“我先盯著,你睡一覺?!?p> 易安豎大拇指,鉆過去掏出手機給舍友發(fā)消息,表示自己今晚在外過夜,引起一片小小的漣漪,其他三人紛紛懷疑是哪家的黃花大閨女慘遭毒手,急切地予以譴責。
學醫(yī)的年輕人對于熬夜早就習以為常,易安沒睡著便爬起來催著老鄭休息,自己來盯。鄭大有一邊“誒呦誒呦”地挪動身軀一邊感慨歲月不饒人,不停說著自己以前是怎么盯梢兩天兩夜……
九點半左右,不再有藍衣或者黃衣騎手們從酒店門口魚貫而入,很快店里的食客們也酒足飯飽,互相搶著付賬之后晃晃悠悠地打車或者被扔上了后座,離開了這里。
鄭大有被叫醒,回到了駕駛位:“吳優(yōu)出來了嗎?”
“還沒。”易安倚在座位上。
鄭大有翻出面包和水遞給他,易安也沒客氣,三口兩口解決戰(zhàn)斗,又悶下去半瓶水。
“慢點,喝得太快容易尿急?!编嵈笥薪逃?。
“吳優(yōu),出來了!”易安突然指著外面。
“別急,等他先開車。”鄭大有點火之后不著急出發(fā),免得引起注意。
卻看吳優(yōu)一邊走著一邊打電話,臉上帶著諂媚的微笑,掛掉后很快打開車門,起步上路。
鄭大有手機響起,不出所料正是馬女士:“我老公說今天店里工作忙,后半夜才能回來!你們快點去看著他!”
“好好好,我們在跟,您別著急……”鄭大有說了一通好話才把暴怒的對面安撫住,掏著耳朵按下紅色鍵,長出一口氣,駕車尾隨在了吳優(yōu)尾燈后。
他沒跟太近,K市經(jīng)濟發(fā)達,但相對保守,夜生活也說不上多么豐富,九點半大多數(shù)人早就到了家吃了個酒足飯飽,街上車輛沒那么多。黑色的帕薩特在車燈的掩護下像是幽靈一樣綴在吳優(yōu)后面,一路向南而去。
K市的特點是越往南北走越荒涼,尤其是南邊,只有一個港口和不少工廠,不但沒有地鐵,污染還十分嚴重,地產(chǎn)商蓋的樓都被投機者買走炒價格,很少真的有人居住。只有那些囊中羞澀的年輕人才會選擇在這種地方租房,忍受骯臟污濁的空氣和四點起床趕公交車的不便。
“有點奇怪?!编嵈笥械鹆烁鶡?,易安幫他點上后搖下窗戶。
“怎么,發(fā)現(xiàn)咱們了?”易安有些激動和緊張,在鷹眼視覺中吳優(yōu)的車輛格外矚目。
“不可能,只是這一路再走可就荒得沒人住了,他到底要上哪去?”鄭大有撓頭。
“去找特殊服務(wù)或者金屋藏嬌了唄。”易安轉(zhuǎn)念一想,“啊,不對,開在這種地方……生意肯定不好吧?”
鄭大有不置可否,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打了個電話,按下免提專心開車。
黑暗的道路仿佛張開了大口,吞噬著往來的行人和車輛,只有監(jiān)控相機偶爾的閃爍給人帶來一絲心理上的波瀾。
就像是孤獨司機身邊唯一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