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很意外么?”季長醉看著姚毅,發(fā)現(xiàn)他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沒什么好奇怪的,我在江湖中混了這么多年,要是連你裝醉都看不出來,讓人知道了,豈不是會笑掉大牙?”
姚毅平復(fù)了心境,道:“在下自作聰明,冒犯了狀元郎,請狀元郎處置。不過在下斗膽一問,狀元郎既然已經(jīng)知道我是裝醉,為何不直接點(diǎn)破我?”
季長醉道:“因?yàn)槲冶酒谕闶钦娴淖砹?,但那終究只是期望而已。如果你剛剛不跨出這道門檻,也不會看到我了。不過既然你已經(jīng)來了,就和我一起去吧,但我希望你對這件事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大將軍。”
姚毅道:“只要不是有違大暠律法的事,我可以保密。敢問狀元郎要到哪里去?”
“去找一個老朋友?!奔鹃L醉自嘲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只有我這樣奇怪的人,才會在面圣之前,先去找老朋友。”
姚毅沒有說話,他似乎對季長醉奇怪與否的問題,并不感興趣。
季長醉見他不說話,笑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一定會長命的?!?p> 姚毅道:“多謝狀元郎夸贊。”
季長醉道:“事不宜遲,我們走吧,這樣或許還能在那小子酒醒之前趕回來?!闭f完,已經(jīng)踏著夕照往前走去。姚毅也邁動步子,緊跟在他身后。
兩人穿過一片繁華的街市,來到一條略顯落寞的小巷。
小巷里沒有行人,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天上還盤旋著幾只黑鴉。
季長醉眉頭深鎖,道:“奇怪,這里雖然僻靜,但絕不會僻靜到這種地步?!?p> 他加快腳步,走到小巷深處,在一座與這小巷不大相符的宅院門前停住了腳步。
這座宅院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牌匾上鐫刻著四個金漆的大字——延慶王府。
姚毅見了這四個大字,心下陡然緊張起來:“按大暠律例,只有皇族的牌匾上才能用金漆的字,這延慶王竟然是皇室中人!可高祖早立祖訓(xùn),無功者不可封王,故皇室中極少有王爺?shù)?。而且?dāng)朝王爺里,沒有父親不認(rèn)識的,可父親從未與我說起過大暠還有一個延慶王。這延慶王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長醉走到朱漆的大門前,扣了扣門環(huán),過了一會兒,絲毫沒有人前來開門的跡象。
季長醉微微用力推門,大門咔嚓一聲,輕易便被推開了。
季長醉看著門內(nèi)的情景,倒吸了幾口涼氣。
大門內(nèi)的庭院里橫躺著數(shù)十具尸體!
季長醉摸了摸一具尸體上的血,血還是溫?zé)岬?,這些人剛死不久!
季長醉連忙沖進(jìn)內(nèi)院,一路上又看見許多尸體,這些尸體中有家丁的,有侍女的,還有蒙著面的刀客的。
姚毅一直緊跟著季長醉,生怕他有什么閃失。他在路上掀開一個蒙面刀客臉上的黑巾,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爬滿了褐色的螞蟻似的小蟲。
這些蟲子正在瘋狂地啃噬那刀客臉上的血肉!
姚毅又用一柄短刀劃開了那刀客的衣服,發(fā)現(xiàn)他全身都爬滿了那種蟲子,頓時(shí)又驚又懼。
“不用再看了,”季長醉察覺到了姚毅的異樣,“這是南蠻才有的食尸蛾,現(xiàn)在爬在尸體上的還只是幼蟲,等它們吃足了血肉,就會長出肉翅,變成血紅色的飛蛾?!?p> 姚毅收起短刀,走到季長醉身邊,道:“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膽子,膽敢血洗王府?”
“不知道,”季長醉跑向王府大堂,“但不管是誰,只要他殺了我的老朋友,我一定要他血債血償!”
大堂里臥著一個人,這個是季長醉的老朋友,大暠僅存的三個皇室王爺中的延慶王,“玉面判官”李舒云。
李舒云“玉面判官”的名號,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因?yàn)檫@是他在江湖中的外號,而他早已淡出江湖了。
季長醉跑進(jìn)大堂,看到倒地的李舒云,忙一手將他扶起,一手探他鼻息,發(fā)覺氣息尚存,心下稍稍放松,又把李舒云橫放在地上細(xì)看,只見他肘、膝、腕、踝,四肢所有關(guān)節(jié)都已被折斷,喉嚨也被捏碎,不禁仰天長嘆,難過萬分。
李舒云雖然受了這么重的傷,但神志仍然清醒,他看著季長醉,竟然滿臉笑容,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悲傷。
季長醉握住李舒云的手,含淚道:“是誰對你下了這么重的手?”
李舒云不能說話,只用手指在季長醉手心里寫了幾個字,然后扭頭看著掛在墻上的一副水墨畫。
季長醉默默將李舒云寫在手心上的字銘記于心,然后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幅畫。
“你安心等著,我這就把畫拿來。”季長醉放下李舒云,到墻邊取下畫,放到他眼前。
李舒云看了看畫,又看了看季長醉,閉上眼睛,流下兩行血淚,全身忽然痙攣起來。
“不要!”季長醉大喊著托起李舒云的頭,但是已經(jīng)晚了。
李舒云已然咬舌自盡,失去了所有生息,他不會讓自己以殘廢的身份繼續(xù)茍活于世,曾經(jīng)的“玉面判官”,決不能是一個只能一輩子待在輪椅上的廢人!
季長醉眼看著李舒云自盡,卻沒有任何辦法,換作以前,他可以在李舒云咬舌之前,就封住他的穴道,但現(xiàn)在季長醉自己也是廢人一個,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抱著李舒云的尸身,恨極了自己的無用。
“人死如燈滅,還請狀元郎節(jié)哀。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我們要立即上報(bào)朝廷,把殺害延慶王的兇手捉拿歸案!”
季長醉道:“好一個人死如燈滅!你與李大哥素不相識,當(dāng)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可慘死的人要換作是姚煥然,你還能說人死如燈滅么!”
這一番話說得姚毅黯然無語。
此時(shí)屋頂上突然墜下幾塊青灰的碎瓦,閃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在大堂里站定身子,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套在手上的閃著寒光的利爪,瘆人地笑道:“想不到幾年不見,季大俠的嘴還是比刀子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