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也是女子為天師,為何一定要如此呢?”文娘子死死拽住女子的袖子,兩人四目相對,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里映出對面略帶驚恐的表情。
“你……究竟是誰?”那人聲音拖得很長,唯一漏出來的那只眼睛,緊緊盯著文娘子的面容。
但見這姑娘不過十二三的模樣,一身粉色衫裙,頭上的斗笠遮住面容。即便如此,女子也能覺察到她身上的氣息……那是天師所特有的一種氣息。
天師之間總能感應(yīng)到對方,多數(shù)是以氣息為準(zhǔn)。
“我是文茵?!蔽哪镒右不赝?,隔著一層斗笠上的白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翻涌著。
“你們,隨我進(jìn)來吧?!备袅嗽S久,才聽得那女子啞著聲音說了句。
既然聽得允許,文娘子也就松開了拽著她的手,身后的烏鷺忙上來攙扶住她,“娘子!可慢些?!?p> 文娘子才昏倒又醒來,一路上走的慌張,烏鷺只怕她身子承受不住。
文娘子微微搖搖頭,“沒什么事,”旋即又指了指那女子轉(zhuǎn)身踏入的地方,“進(jìn)去瞧瞧?!?p> “是。”
那屋子里明亮得晃人眼睛,文娘子坐在下首處,烏鷺就站在她身邊,最上頭戴了半張面具的女人正看著她們。
“你說你叫文茵?”她注視著文娘子許久,隔著那斗笠上白色的紗,一雙眼睛銳利無比。
下首的文娘子微微頷首。
“我認(rèn)得一人,也叫文茵?!迸由钌畹赝?,像是要透過那斗笠一直看進(jìn)她的靈魂去。
“姜家天才姜文茵,我一路上聽過許多人提起了??上?,我只是一個孤女,也沒有姜文茵那種天賦?!蔽哪镒由焓郑瑢⒍敷覐念^上摘下來,漏出一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連帶那雙霧蒙蒙的眼睛。
女子便將視線凝在她的臉上。
確實只是個十二三的小孩,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沒褪去,一雙眼睛空洞,身形消瘦,說不上丑,卻也絕對不好看。
這與姜文茵絕對是兩幅模樣。姜家女子素有才貌雙全之名,姜文茵自然也不差的。女子回想著曾經(jīng)的那一面,腦海里浮現(xiàn)出過去那豆蔻女子的模樣。
杏眼溫潤,五官都精致得恰好,因為是天師的緣故,身上更是帶了幾分神秘。依稀能記得那女孩兒是坐在廳中最上首的位置,身邊盡是權(quán)貴。
哪怕是在一眾千金小姐中,那女孩兒也是不同的。她的眸子溫潤,卻也深沉,當(dāng)她的視線轉(zhuǎn)到自己身上時,女子能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威壓。
那是屬于天師之間的威壓。
現(xiàn)在,望著這女孩兒,沒有半分相似。對啊,她不可能是姜文茵的,因為姜文茵,早就死了啊,連尸體,都燒的焦黑,自己明明是親眼見過的。怎么會這么害怕呢?
女子自嘲地笑了笑,一只手撫上那半邊面具,冰涼的觸感叫她很快從過去的記憶中掙脫出來。
“你不是姜文茵啊……”她似乎在問下邊的文娘子,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得。
文娘子將視線投在上首的女子身上,唇邊扯了扯,似乎想扯出一個笑意,卻最終沒能漏出來,“您不是試探過我了嗎?不過是普通的天師而已,哪里能與天才相提并論?!?p> 她說的輕松,那張一向沒什么表情的面上也帶了些輕快,眼看著上首女子漏出幾分審視,她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若是姜文茵,也不會到你這里來買朱砂的?!?p> 姜家人只用姜家的朱砂,況且,姜文茵本身也是極為擅長練就朱砂的。
這話倒是讓女子放松不少,她似乎確定了對面這兩人與姜文茵沒什么關(guān)系?!澳汶m沒有頂尖的天賦,卻也有張能說會道的嘴?!?p> 這話聽不出來好壞,不過瞧著女子斜挑的眉眼,也知道絕不是在夸人的。
文娘子倒不在乎這個,別人說兩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又不會讓她掉塊肉。“所以還請您賣些朱砂與我。既然您也身為天師,更該明白朱砂對于天師的意義?!?p> 上頭卻傳來一聲冷哼,像是輕蔑又像是嘲諷,“女子做什么天師?還不是任人宰割的廢物!”
“你!”烏鷺早便聽不下去女子的話了??傆X得她對文娘子帶了幾分看不起,這時候直接沒法忍受,抬起眼睛狠狠瞪過去。
“你這人,沒見過你這么做生意的!”烏鷺十分想罵兩句,可是腦海里就是沒有這種積累,只能推脫到做生意方面來。
那人只勾著唇角冷笑,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底下的文娘子已經(jīng)起身,將烏鷺擋在自己身后,又迎上女子半含譏諷的目光,語氣微沉,“不知道您為何會將女子作為天師身份看得這么輕蔑。但是有一句話,文茵作為晚輩,理應(yīng)當(dāng)稟告前輩?!?p> 文娘子頓了頓,“請前輩想想姜希,天師中最有威望的,卻也是女兒身?!?p> “生為女子,并不比男子低一等。天師,也并不是只有男子能做?!蔽哪镒雍龆又亓苏Z氣,“至少,拿我自己來說,我會成為最優(yōu)秀的天師,會去創(chuàng)造另一個,屬于女子的傳奇?!?p> 屋子里突然間靜默下來,不過一會兒,上頭便爆發(fā)出一陣嘲笑,帶著刺耳的尖銳,文娘子望過去,卻見上頭坐著的女子已經(jīng)笑出了淚花,正用手毫不在意的抹去。
“哈哈哈哈哈哈,這真是我活了三十年來,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女孩子做天師?還要做最好的天師???”那人忽而收斂笑意,臉上盡被冰冷的寒意取代,“姜文茵尚且做不到,你區(qū)區(qū)一屆孤女,又憑什么?世間只會有一位姜希。不要再癡心妄想了你!”
文娘子半點(diǎn)呢沒有低頭,她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望著上頭臉色巨變的女子“您曾經(jīng)努力過,為什么要放棄呢?”
倘若沒有努力過,只怕也不會有這種表現(xiàn)。文娘子記得,姜家出事前,司命祠中似乎新進(jìn)了一位女天師,那是唯一一位進(jìn)入司命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