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場大雪打破了校園的寧靜，滿樓的笑語歡聲，除雪工具發(fā)出的撞擊聲，時而又冒出教導(dǎo)主任大聲的嚷著“都小點兒聲”，讓原本還算安靜的教學(xué)樓瞬間被點燃。被通知臨時取消了晚課的我們，在教室里炸開了鍋。
曹磊斜跨著書包，右手拽著書包的背帶，左手摟著我的肩膀，走出教學(xué)樓。他軍訓(xùn)時睡在我上鋪，他的初中位于我們高中的對面，也是一所區(qū)重點初中，但他也和我一樣的落魄——同為重點中學(xué)的最差生，也正是有了同樣的落魄，讓我和他從步入高中軍訓(xùn)那天起，便惺惺相惜。
我確信，人與人關(guān)系的升溫便是知道了彼此的秘密，而學(xué)生時期最大的秘密頂多也就是對異性有了好感。璇兒的事，我一直未對曹磊提起。
“許天！”車庫旁的涼亭處傳來一個女聲叫著我的名字。我隨聲望去，昏暗中璇兒正坐著地上，堆著一個小雪人。道路旁幽暗的路燈散出的光籠罩著璇兒和她面前的雪人。我示意曹磊先走，幾個健步奔了過去。
“地上多涼，別坐著，快起來?！蔽覐澭焓窒肜瘍赫酒稹?p> “你看，它缺了鼻子?！辫瘍翰⑽蠢頃疑斐隼氖?，而是用右手指著雪人的臉。
順著她的指尖望去，雪人的臉上的確缺了一個鼻子?！澳憧刹豢梢裕瑤臀胰フ?？”璇兒抬起頭，眼睛撲扇的望著我。
“好啊，那你坐我書包上，地上涼?！闭f著，我把沒放幾本書的書包摘下來扔給她。
轉(zhuǎn)身，我看見曹磊在路的一旁還沒走，沖著我擺出他略帶壞意的笑容：“傻逼！還不快點兒去找鼻子！”
“滾蛋，趕緊走！”我不好意思的催促他?！吧当啤边@個詞兒在我和曹磊之間一直持續(xù)著，直到多年后的見面還保留著，它就是我們見面的問候語，說起來比“Nice to meet you”還自然而親切。
我滿腦子想著鼻子的形狀，貌似從出生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去想它應(yīng)有的樣子。我想去找胡蘿卜，如果身邊有賣胡蘿卜的大爺，我愿掏空我身上所有的零花錢。我低頭去尋找地上能見到的石子，能見到的，我都會撿起，可是雪地里哪有那么多的石子，哪怕它并不像鼻子的形狀。我想起教學(xué)樓后鍋爐房旁的煤堆，盡最快的速度奔了過去，把已撿到的石子塞在褲子的口袋里，又抓了兩把煤核兒，又迅速的奔了回去。
當(dāng)我奔回至教學(xué)樓前，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同樣坐在小雪人的對面，我急忙停下了腳步，慢慢的向前蹭著，手中的煤核兒在不斷地滑落，我順著張開了手任煤核兒掉落，我顧不上黑黑的手掌，只想用它盡快把褲袋里的石子掏出。
“傻逼！”曹磊在角落的一旁傳出他特有的腔調(diào)，只是這次的腔調(diào)帶著他的態(tài)度?！案缮抖急热寺肱模∪思抑苯佑檬种冈谘┤四樕洗脸鲆粋€洞裝鼻子，你卻好，塞了兩褲袋子煤球兒還一路小跑?！?p> “去你大爺?shù)?！你家鼻子往里戳？”罵完他，我覺得自己的眼睛在發(fā)熱，我控制著，盡量用鼻子吸著氣頂著。
曹磊沒有說一句話，就那么站著，直勾勾的盯著那個雪人。我已不想抬頭去望那個雪人，緩了神兒，推了他一把，“咋，你也喜歡那姑娘？”說笑的同時已控制不住眼淚的流出。
“我不跟傻逼一個樣兒?！?p> “你大爺?shù)摹?p> …………
“叔，多錢？”曹磊問著路邊羊肉串?dāng)傋拥腦J大叔。
“5個肉串，2個腰子，5串肉筋，4瓶啤酒，36！36！”XJ大叔用其羊肉串的口音嘟囔著。
曹磊掰了掰手里那幾張湊齊了咱倆書包里的塊八毛錢，“叔，就31元了，你再給我瓶啤酒，賒著！明早，明早我就給你送過來！”
“明早我不出攤兒！小伙子”大叔繼續(xù)嘟囔著。
“那明晚，叔！明晚你幾點出？我逃課出來給你！不用等放學(xué)！”曹磊一手扶著大叔的肩膀，一手拎著還剩半瓶的啤酒，身體隨著酒水的晃蕩而晃蕩著。
“好！好！常來，來就好！”大叔不知道是被曹磊的氣勢，還是被他的造型所震懾。
“一喝就上臉，還他媽喝？”我坐在地上，坐在我那被曹磊撿回來的書包，也沒覺得有多冷。
“唉，磊子，你過去拿我書包，璇兒說啥了？”我問著他。
“我說你拉肚，缺紙！拽完就跑了，哪有功夫聽他倆卿卿我我？”曹磊說著。
“唉，磊子，你別瞎說好嗎？不就是戳了個鼻子，什么卿卿我我，別瞎說，好嗎？我不愛聽這些”，我抬頭瞪著曹磊，語氣差到連我自己都感到了憤怒。
“天兒，怪我！”曹磊也坐下來，一手習(xí)慣的摟著我肩膀。“之前沒聽你提過這姑娘，咋認(rèn)識的？”
“學(xué)妹，初中就認(rèn)識了?！?p> “孫子！憋了快兩年！一個字兒沒和我提過?！?p> “沒啥可提的，只不過幫找個雪人鼻子。”我笑著看著他。
“對，就是個雪人鼻子，不該往里戳。”曹磊起開了最后一瓶向大叔賒的酒，“最后一瓶了，咱倆就一人一口的喝吧，你記住這瓶酒，咱倆是咋喝的?！?p> 我笑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