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蜀繡謎卷（四）

　　孟老太太那個時候才十五歲，想著等自己生下了女兒，生下了好幾個女兒，這個女兒還要再生下孩子，這孩子還要長到十二歲，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所以也就沒有太在意，就答應了下來。

　　于是那個江湖術士就給了孟老太太一個細長的中空竹節(jié)，這竹節(jié)碧綠油亮，兩頭用上好的絲綢封著，術士說蛇仙就在這個竹節(jié)里面，它想出來自然就會出來，但你不能打開它。

　　每日，你都要燒香好酒好菜供著它，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蛇仙自然會出來吃你的供品。此外只要記得你和它的約定就不必再做其他的事情了。

　　孟老太太把這個蛇仙就放在自家的祠堂里，也沒有告訴家里其他人有這么個蛇仙的事情，只是讓他們給祖宗磕頭的時候要給這個竹筒也磕頭。

　　開始大家都將信將疑，但終歸敵不過當家的權利，于是這頭也就這么一直磕了下去。

　　這蛇仙也確實是靈驗的，之前還能和孟氏爭個高下的幾戶人家不知怎么的繡活做得是越來越差，孟氏繡活那是如有神助，一針一線之間都栩栩如生。

　　沒過幾年，孟氏在江堰就一家獨大了，那些原本和他們有得一拼的人家，慢慢地都沉寂了下去。

　　之后孟老太太的小女兒孟怡玥就出生了，就在這個小姑娘第一天去拜蛇仙的時候，一條渾身黑色底銀色環(huán)狀紋路的蛇從那個竹筒里探出了頭來。

　　孟怡玥嚇了一跳，誰知那蛇竟然開了口，嘶啞的聲音一聲聲地叫喚著：娘子，娘子。那聲音不像是傳在耳朵里，而像是直接在人的腦子里，孟怡玥盯著那條蛇，腳底下一步也邁不動。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還是不害怕，那條蛇好像是個似曾相識的故人，好像從她出生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認識這條蛇了。

　　那條蛇慢慢地從竹筒里爬了下來，爬到了祠堂的供桌上，抬起上半身像一把鋒利的鐮刀一樣，蛇信子從嘴里吐出來，不停地發(fā)出嘶嘶地聲音，然后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重新在她腦海里響起：“娘子，我們總算是見面了。”

　　孟老太太見孟怡玥許久沒出來，于是走進了祠堂里，剛好看見蛇仙停在供桌上和孟怡玥說話的這一幕，她嚇得一把抱起了孟怡玥，頭也不回地就跑出了祠堂。

　　她想起了當年江湖術士說的話，想起了自己會有一個女兒要獻給蛇仙，她跑到屋外，看著孟怡玥懵懂的臉蛋泣不成聲。是誰都好，為什么是我的孟怡玥，為什么是這個女兒？

　　她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這個孩子，舍不得她心尖尖上的小女兒，舍不得這個干凈得像是百合花一樣的小寶貝?？墒莵聿患傲耍呦梢呀涍x上了她，從來沒有露過面的蛇仙，今天露了面，她要怎么樣才能把這個孩子藏起來？藏得遠遠地？

　　她絕不能把孟怡玥嫁給一條蛇，決不能毀了這個孩子的一生，就在這個時候，孟老太太打定主意，要把孟怡玥嫁出去，嫁到外邊去，再也不回這個家。

　　孟怡玥自從見了那蛇仙之后，就變成了一個病秧子，三天兩頭地生病，江堰一帶誰也不想來跟一個病秧子提親，無奈之下，孟老太太也只好在自己家里想辦法。

　　后來孟怡玥一滿十五歲，就被孟老太太嫁給旁支的孟鶴林，孟怡玥出嫁的那天夜里，蛇仙爬進了孟老太太的房里大發(fā)雷霆。

　　它絞緊了孟老太太的脖子，明晃晃的毒牙就貼著孟老太太的臉，它問著：它的娘子，怎么可以嫁給別人？

　　孟老太太一聲不吭，她寧可用自己的命換孟怡玥的性命。

　　誰知那蛇仙發(fā)出了一聲嗤笑：“你以為你把她送出去，我就找不到她了嗎？”

　　孟老太太被蛇仙絞得喘不過氣來，但還是苦苦哀求蛇仙放過孟怡玥，如果蛇仙非要誰的性命，就把自己的性命拿去。

　　蛇仙說它也不要孟老太太的命，在它的眼里，孟老太太的命根本就不值錢，它只要它的娘子，誰也攔不住它，說完它就松開了孟老太太，轉身走了。

　　再之后一年多，這蛇仙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孟老太太心里雖然一直有這個疙瘩，但是這蛇仙到底是沒出現過，她也就沒有再多想。

　　旁支傳來消息說孟怡玥懷上了惜菱，可就在惜菱出生的那天，孟府出現了無數條毒蛇，惜菱發(fā)出了第一聲啼哭的時候這些毒蛇擊碎了孟府所有的藏酒，就像是在慶賀一樣。

　　孟老太太的心徹底涼了，這生下的終究還是蛇仙的孩子，不然這些毒蛇又在慶賀什么呢？

　　孟怡玥生下惜菱后，一病不起，在惜菱六歲那年撒手人寰。蛇仙又出現了，它要孟老太太把惜菱接回本家，這個孩子是它的，它遲早要帶走的。如果不從，它現在就把孩子帶走。

　　孟老太太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把孩子帶了回來，就這樣又過了六年，孟老太太在這六年里一次又一次地懇求蛇仙，不要帶走這個孩子，可每次蛇仙都只是嗤笑一聲就走了。

　　這時候孟老太太已經六十五歲了，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經沒幾天了，于是她狠了狠心，端午那天在家里擺滿了雄黃酒，趁著蛇仙和那些毒蛇不留神的時候，潑在了它們的身上。

　　蛇仙發(fā)出痛苦的慘叫，它咒罵著孟老太太，那聲音叫孟老太太頭皮發(fā)麻，腳底下也打著顫，但她沒有停手，一壇子一壇子地潑了下去，整個孟氏本家全都是雄黃的味道。那些蛇糾纏在一起，然后撕扯著彼此的身體，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

　　孟老太太知道，這蛇仙不可能被幾壇子雄黃酒就傷了，她只想趁這個時候把惜菱送出去，送到旁支孟鶴林的手里。

　　孟怡玥走了這許多年，孟鶴林自然也就有了這個二夫人，這個夫人，據說是觀世音轉世，這蛇仙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從觀音娘娘手里把惜菱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