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黃葉落地。
阿斯?jié)h牽著蘇麗婭的手,走進了人生最幸福的時光,也走進了山水市最璀璨的時光。麗婭幸福地暈了頭,阿斯?jié)h的母親給她買了車,一輛三十多萬的本田皇冠,銀灰色,她拿到車鑰匙時,簡直想撲上去親婆婆一口,但婆婆是個耿直的人,她說,親你老公去吧。阿斯?jié)h給她買了施華洛世奇項鏈,作為他們的定情信物。阿斯?jié)h還把她親愛的丈母娘接回了市里,不再在油污遍地的廚房里鉆進鉆出。
這個識抬舉的丈母娘十分青睞這個好看的女婿,見面就笑瞇瞇地把阿斯?jié)h當自己的兒子,她說女婿頂半子,所以沒過幾天,她就放放心心把僅有的八萬五千塊給了這個非親生的兒子,讓他幫她親生的兒子置辦婚房,但尾款怎么辦,那老婆兒沒說。
那幾年流行按揭。阿斯?jié)h搓著僅有八萬五的銀行卡,在專門的二手房網(wǎng)站兜了幾圈下來,才發(fā)現(xiàn)那老婆兒連個零頭都沒給夠。剩下的本來可以辦按揭,但丈母娘說,利息太高,利息夠再買一套房了。
阿斯?jié)h轉(zhuǎn)悠在一個新開盤的售樓部時,程晨剛跟她媽剛從陜西回來。那時候,程晨才知道她媽已經(jīng)是兩個大項目的幕后大老板,也就是那時候她才明白,成全一個人的并不是能力,而是機遇。
阿斯?jié)h面前的售樓部富麗堂皇,程母說光裝修帶家具就花了好幾百萬。程晨進去的時候沒有自報家門,所以禮貌的工作人員問他們是不是想選他們的海景房。程晨疑惑,問他海在哪,那個漂亮的賣房子女孩兒煞有介事地給她指了一指小區(qū)前邊,就是承接整個山水市山水區(qū)污湯垢水的那個大水庫。
程晨笑笑問他們這是誰的餿主意,那會兒,阿斯?jié)h出現(xiàn)在了程晨的面前。
快一年沒見了,阿斯?jié)h并沒有太大變化,他的臉還是圓里見方,沒有瘦但不也不見胖,頭發(fā)稍微長點兒,他的頭發(fā)一長長點兒,就從脖子兩邊往前勾,他進來時便雙手插兜,直接在那里看沙盤。剛才接待程晨他們的員工幾步上前,開始推銷他們的海景房,說,“您瞧,從窗戶上望出去,那片藍藍的海……”但該廝一張嘴,阿斯?jié)h就毫不客氣打斷了他?!八{藍的大海在海南,你說的那片海是綠的!”
情人見面,分外眼紅。程晨雖然已為人母,但情感卻沒有提醒她,她還是一個妻子,她有很多機會溜走,但她坐著沒動。記憶如同生命中逝去的那些親人,盡管已成為一撮灰,盡管已深埋,但人們從不曾將他們遺落在闊野,而是一路祭奠,一路緬懷。所以她以為她早就忘了的事,現(xiàn)在卻被記憶的篩子瀝出來,那么清晰又那么赤裸裸。更甚的是,記憶如同腳底的雞眼,只要觸碰就會痛。
等阿斯?jié)h提出兩手轉(zhuǎn)向那位員工時,他看見了坐在牛皮沙發(fā)上的程晨。程晨立起身子喝茶,佯裝沒看見他??尚睦锢薰模种笍椙?,像第一次見他那樣緊張。驀然,他就坐在了她旁邊,大沙發(fā)“轟”的一下,程晨挪了挪。
不知怎的,程晨沒等阿斯?jié)h開口,便不陰不陽地問他,怎么沒領(lǐng)愛人來?阿斯?jié)h臉漲得通紅,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在那里干什么。程晨如實回答。她說,這個小區(qū)是我媽投資,我大哥開發(fā)的,“你大哥是趙輝嗎?”
阿斯?jié)h陡然問道,臉部表情很木訥。
為避開母親,程晨來到售樓部外面。好半天,阿斯?jié)h低著頭沒說話,一如大半年前的那個晚上,他用腳在雪地里畫圈,現(xiàn)在,他站在她面前,依然不停地使腳畫圈。再次抬起頭時,他的眼眶紅了。
程晨很想好好問問他,現(xiàn)在生活的怎么樣,是否也如她將為人父,但理性和售樓部好幾雙眼睛使她沒有機會那么做,她只好問他,想買哪一套,我?guī)退蛘邸?p> 他說不用了然后大踏步走進在人頭濟濟的大街。
步履匆匆的阿斯?jié)h怎么也理不清頭緒,難道是程母為了分開他們,逼著趙輝將情人拱手讓出,換句話說,蘇麗婭就是程晨她媽雇來的黑手黨,斬殺了他們的愛情,然后才編造出欠錢判給朋友一說,目的是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瓜葛,順便補償了那七萬五?
可既然這樣,為什么這個項目跟他當初的設(shè)計方案那么相似呢?建筑立面風格,連停車場的車位多寡都一模一樣呢?難道真的有英雄所見略同,阿斯?jié)h幾乎同時斃掉了這個荒唐的理由。他沒有叫麗婭來接他,就那么盲目疾走,一條街接著一條街的走,一遍一遍回憶著認識趙老板以來的一幕幕,當初圖紙是設(shè)計完畢了的,是一份完整的圖紙,所以唯一可信的理由就是有內(nèi)鬼,阿斯?jié)h仔細分析著任何一個可能跟趙輝有關(guān)系的人,那個把圖紙賣給了趙輝的人。他掏出手機幾乎撥通了沛兄的電話,他想叫沛兄來看一看這個小區(qū),讓他背了六十多萬債務的小區(qū),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撥出去,沛兄的手下都是一畢業(yè)就跟了沛兄的,沒有任何證據(jù)無端的懷疑只會傷了感情,搞不好讓沛兄以為他懷疑自己。
掛掉電話,麗婭的臉非常不期待的閃進了阿斯?jié)h的腦海。他很倔強的不想去想,但不由他不想,因為后來的七萬多是通過麗婭之手給他的,因為在麗婭追求他的那段日子,她來沛兄的公司用了電腦。但想歸想,結(jié)果還是非常令阿斯?jié)h滿意的,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錢應該且必須是是程母給的補償。想到這一點,阿斯?jié)h一下子高興起來,他小跑到麗婭上班的樓下,一看到麗婭,他幾乎把他抱斷氣,一個勁兒地說著謝謝你。但謝什么,阿斯?jié)h沒說。
最后,阿斯?jié)h做出自己的判斷,麗婭和趙輝都處在程母食物鏈的最末端,但真正漁利的,還有沛兄。他不僅賣給了趙輝圖紙,還假裝不知就里,揣走了他的六十多萬!
什么兄弟!狗屁!垃圾!小人!
那晚,他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為什么他那么信任的朋友,總是走到不到最后。但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能原諒,老死不相往來!還有,他的初戀情人結(jié)婚了。
麗婭找到他的時候,他又一次人事不省,衣服臉上都是污穢,她很心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他那么難過。
那晚,麗婭整夜沒睡,伴著阿斯?jié)h的呼嚕聲,她一個人喝了一瓶白酒。
那晚,程晨徹夜難眠,伴著馮焱君的呼嚕聲,一個人咀嚼記憶中的美好,還有隱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