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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疤痕

第二十章

看不見的疤痕 螞蟻的小腳丫 2318 2019-10-26 23:18:56

  拿到離婚證書的那天下午,程晨像公牛一樣,根本無法收拾好情緒,看見誰都笑不出來,一個唇若吸血的部下拿著付局長簽發(fā)的文件找我,她陰陽怪氣責(zé)問她:你是借著傳閱文件想跟我請假嗎?那女孩兒一臉惶惑,程晨緊追著反問:不請假你笑嘻嘻干嘛?

  而單位就是這樣,笑得慢了,笑得力度不夠了,都會冠以目中無人的惡名:跟某個男同事走進點兒,志同道合點兒,都會扣上“有一腿”的帽子,為了避免流言蜚語,程晨便請了假偷偷溜往父親家。母親那里暫時不想去,且不說她越庖代俎的做法深深傷害了自己,單單那個一睜眼便沸反盈天的弟弟她就不想回去,另外地方還是小了點,加之父親新請的保姆,家里已經(jīng)三個人,根本容不下她通體的悲傷。

  去父親家的路上,程晨想過要不要先給父親去電話,可又怕傷了父親的心,因為前一天他特意強調(diào),無需專門通知他,他的家就是她的家,他還說,肖伊君早已幫她準(zhǔn)備好了臥室,隨時準(zhǔn)備迎接她。

  到門口時,程晨沒有看到父親的車,也就徑直上去了。肖伊君很講究,鞋子好幾排,方便客人拿取,拖鞋擺在了最上排,幾雙微微舊的放在一起,而那雙簇新的,淡粉色公主心的,棉質(zhì)保暖的,稍微隔了開來。

  程晨換上拖鞋,直起身子嘆口氣,想終究還是見面了,早知如此,那時候就該克制自己,可人生有幾個早知道啊;掏出鑰匙包,插進鑰匙的那一瞬間,她聽見屋里傳出的清清楚楚的啜泣聲和呢喃軟語聲。

  “有幸做你半載的妻子,我已經(jīng)知足了,好好度過你的后半生,別讓我總惦記……”

  “伊君,我虧欠你,太多,太多……”

  “噓!為你橫刀立馬,赴湯蹈火,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早晚我還你……”

  ……

  “說一次,嗯?”肖美人的聲音,她仰起頭撒嬌。

  “說什么?”

  “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很難說出口嗎?…………我不為難你……那我說……我……愛……你……”

  “我欠你五百二十萬等我……”程功的聲音。

  ……

  肖伊君這個傻女人!

  程晨迅猛拔出鑰匙,寸著勁兒,一拉,門發(fā)出了不易察覺的“咯噔”聲;看看電梯還有點時間上來,她轉(zhuǎn)身從步梯下去。

  伊在眼前,無語凝咽已覺相思苦,伊人走后,殘花委地蛛絲成網(wǎng)唯聞腸斷聲。

  多年的職業(yè)習(xí)慣,使程功在如此痛不欲生中,依然感覺到門口的動靜,他愣怔了下,即刻從悲傷中清醒過來,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松開懷里的肖伊君,踱步到落地窗前,看著閨女緩步出門,看見保安問了什么,她擺擺手,貌似在說人不在之類,一轉(zhuǎn)眼走出了大門。

  ……

  程晨的身體恢復(fù)得很差,跟心情一樣的差,月經(jīng)漓漓拉拉,像住娘家一樣賴著不肯走,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父親那里還有好消息,原任范局長退休之前,送了他個大人情,程晨被提了一級,成了局里最年輕的正科級。政治風(fēng)向大變。各大單位忙著清點吃空餉戶,清理公車私用,清退多余辦公資源。提拔文件下來后的某天,程晨請原科室人馬吃飯,王杰希也在,他舉杯為程科長祝賀,一口一個程科長,一口干掉一大杯。

  吃完唱完,王杰希大醉,他抓著程晨的皮包帶跟她說,程科長,恭喜你,恭喜你啊,程科長……你覺得直言進諫好還是投你所好你愛聽什么我說什么好……啊,程晨科長?

  喝了不少紅酒的程科長,聽昔日好友那么一說,借酒勁兒以指擎天:我他媽當(dāng)科長不也是憑我老子嗎?以后別給老娘一口一個程科長,就叫我程晨,我他媽就算當(dāng)了局長,你,王杰希,一樣是我在單位里唯一的朋友,忠言逆耳,有什么不滿的盡管說,在我職責(zé)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我解決,不在我能力職責(zé)范圍之內(nèi)的,我找局長解決!

  王杰希將手里的酒瓶往桌上一墩,酒花像煙花一樣在空中綻放,等到啤酒沫終于順著瓶口流下來,他目光渙散口齒不清地說:我說了怕你看不起我……我還是不說啦……“是男人你就說!”程晨已經(jīng)瞧不起他。他定定地看著她,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程晨,如果我也有一個像你老子一樣的老子……

  程晨突然想起,從她提拔為副科到現(xiàn)在,每一份匯報材料都是王杰希代我寫,就連去年的述職述廉報告都是王杰希寫好打印好放她桌上的。

  喝完瓶里的一大口,程晨十分認(rèn)真地接上他的話茬:如果你也有像我老子一樣的老子,你現(xiàn)在就是我的王副局長了!

  ……

  跟同事喝過酒之后,程晨飄飄蕩蕩飄回娘家。母親還沒睡,她坐在餐桌旁大喘氣,臉陰得像個茄子。看見閨女回來,她突然站起來走了幾步,接著很沮喪地安慰起她來:程晨,媽媽看走了眼,讓你受了這么大委屈,你得原諒媽媽,我真的,現(xiàn)在想想,腦袋里不知道是不是生了蛆?媽媽......

  程晨被母親終于的幡然醒悟所打動,心說事已至此,怪她有什么用?怎么說,她也是一心為自己,再說她之所以這么做,是基于對眼下這個社會的認(rèn)識,勢力就是實力,沒有勢力,就好比說成功是百分之一的運氣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汗水值早已達標(biāo),而運氣值始終為零,可惜造化弄人,使她有了今天這個難以預(yù)料的下場。所以收回怨恨吧,就算真恨,她血液里滲透的那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頑固思想,也不太可能跟母親斷絕關(guān)系,何況其實際,解鈴還須系鈴人,她知道現(xiàn)在的冤屈由母親而起,如果母親真的低頭認(rèn)錯,她想她會安慰很多......

  所以本想邁開步子進臥室的程晨,腳尖一轉(zhuǎn)走向餐廳,拉了把椅子坐下,打算好好聽母親引咎自責(zé),隆重宣讀罪己詔。

  “媽,你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錯了?”程晨毫不客氣。

  “可不是么!”她氣呼呼地停頓一下,“通”地坐在閨女面前,“你說馮焱君她媽是個什么東西,到處宣揚我離婚,你說她嫉妒個什么勁兒,啊?今天居然給我介紹了一個,八十歲的老頭,真真?zhèn)€母夜叉......其實馮焱君也不是個好東西,我左安頓右安頓,我的事誰也不別說,你說,啊,到頭來.....”

  ”媽,我困了,早點休息!“程晨拉了包,轉(zhuǎn)身回到臥室。

  趙輝的前妻張彩霞突然找到程功,給了他一張卡,她說,三舅是我們家一輩子的恩人。程功兩指搓著卡說道:這是你們婚前財產(chǎn),他給你你就拿著,他活成騾子活成馬,都是咎由自取。張彩霞說:三舅你不也是一樣嗎?婚都離了,還要替三妗收拾殘局。

  程功沉默良久之后說:趙輝現(xiàn)在走投無路了,如果沒有合適的,帶著孩子回去吧,有孩子呢,孩子需要個完整的家,你就委屈點兒,把不痛快裝進肚子里,孩子會感激你。

  張彩霞回家的那天,程父程母復(fù)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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