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個婢女是沒什么機會欺負人的。狐假虎威也不行，打扮得很漂亮也不行。
尤其當(dāng)對方是一位郡主的時候。
莫小奴只抬頭看了那位郡主一眼，對方立刻就注意到了她，臉上登時現(xiàn)出幾分不悅：“林珮，她是誰？”
居然直呼其名。
莫小奴揪住衣角暗暗緊張，卻見林珮臉上神色平和，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被冒犯。他順著玉棠郡主的目光往莫小奴臉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的丫頭?！?p> 莫小奴忙低頭，含笑行禮：“奴婢蕓娘，見過郡主?！?p> “丫頭？”玉棠郡主的臉色并沒有變好，“一個丫頭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的，這是誰家的規(guī)矩？”
“康郡王府的規(guī)矩?。 蹦∨樋诮拥?。
林珮眉梢微挑，幾乎要笑出來。
——不是京城恭王府，而是晉中康郡王府。這丫頭，厲害?。?p> 莫小奴察覺到林珮的目光，抬頭向他眨了眨眼，隨后又低下頭去看看自己的衣袖，撇嘴道：“哪里‘花枝招展’了？京城里的規(guī)矩?zé)┧懒耍t的也不讓穿、粉的也不讓穿！若是讓咱們郡王府的姐姐們知道我穿成這樣出來見人，她們一定會笑話死我的！”
“蕓娘，別亂說！”林珮假意呵斥一聲，臉上卻無半點兒怒色。
玉棠郡主的眉頭已皺了起來，手中扇柄“啪”地敲在一根柳條上，恨聲道：“這些礙事的東西！”
旁邊一個嬤嬤忙笑道：“郡主別惱，掬翠河能在盛夏時節(jié)保持清涼全靠這夾岸垂柳呢！您若嫌礙事，咱們請郡王爺?shù)酵ぷ永镒?？?p> 玉棠郡主不置可否，林珮便率先表態(tài)道：“也好。蕓娘不能久站，我正要說該找個地方坐著談?！?p> 莫小奴含笑低頭，臉色微紅：“我哪有那么嬌氣！”
玉棠郡主審視地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嬤嬤忙在旁圓場道：“郡王爺這般細心體貼，想必身邊的人是有福了?！犑|姑娘的意思，晉中郡王府的姑娘們平日里都是愛打扮的？”
莫小奴扶著林珮的手走得小心翼翼，一直到了比較堅實的沙土路上才想起回答嬤嬤的問話：“是啊！王爺喜歡我們打扮得紅紅綠綠的，還喜歡親手替我們畫眉貼花鈿調(diào)胭脂，說是為了‘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什么的，我也聽不太懂。”
玉棠郡主腳下頓了頓。嬤嬤忙托住她的臂彎，笑道：“這會兒太陽可厲害呢，有傘也難保不曬黑，咱們走快些吧！”
于是一行人加快腳步走進了亭子。玉棠郡主先占了位置坐下，林珮坐在她對面，順便將莫小奴安置在了自己的身旁。
椿兒將帶的點心和茶具擺出來，正要問玉棠郡主喝什么茶，莫小奴已皺眉訓(xùn)斥道：“不是跟你說了要帶蒙頂石花茶？王爺如今愛喝這個，你不會又忘了吧？”
椿兒忙躬身賠笑：“帶了，帶了！姐姐吩咐的事比王爺吩咐的還要緊呢，小的們哪里敢忘！”
一邊說著果然從籃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罐來，雙手捧到了莫小奴的面前。
莫小奴坦然接過放在手邊，先往壺中灌了開水輕輕搖晃幾下，然后才打開瓷罐用銀勺取了茶葉出來，歪著頭含笑看向林珮：“放這么些可好？”
“好?！绷肢樛瑯游⑿χ?，順手將茶壺的蓋子掀開，看著莫小奴將茶葉放進去，然后又“?！钡匾宦曋匦律w好。
玉棠郡主在對面看著，如坐針氈。
還算莫小奴沒有忘了她，茶水泡好之后第一碗就奉到了她的面前，笑意盈盈：“茶是好茶，可惜奴婢手藝不佳，郡主莫怪?！?p> 玉棠郡主滿心不舒服，還是嬤嬤在旁輕咳一聲，她才不情愿地伸手將茶碗接了過去。
至于品茶的心情，那當(dāng)然是一絲也沒有了。
趁著莫小奴低頭往茶壺中添水的工夫，玉棠郡主有些煩躁地開了口：“郡王將身邊的丫頭寵得這般無法無天的，不怕將來王妃不容么？”
林珮愜意地飲一口茶水，低頭看著莫小奴笑道：“丫頭們活潑一些是好事，為何不容？那般心胸狹隘的女子，不娶也罷?！?p> 玉棠郡主手中茶碗“啪”地敲在石桌上，狹長的鳳眼瞇了起來：“容不下你和丫頭亂來，就算是‘心胸狹隘’？你跟丫頭打情罵俏、替丫頭抹粉畫眉，可有半點兒想到你的王妃會不會傷心難過？”
“郡主！”嬤嬤在旁邊變了臉色，慌忙出言提醒。
玉棠郡主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我累了，回府！”
林珮略一遲疑跟著站起身，神色似乎有些不安：“閑談而已，郡主怎就惱了？若我哪句話說得不好，郡主大可直言……”
玉棠郡主腳下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著他：“我問你，若你的王妃不喜歡你同丫頭們親近，你待如何？”
林珮回頭向莫小奴看了一眼，皺眉道：“不會有這樣的事。我的丫頭個個都是世間最好的，沒有人會不喜歡?！?p> 玉棠郡主聞言，拂袖便走。
嬤嬤忙追上去，一邊攔著勸，一邊回頭拼命向林珮使眼色。
莫小奴丟下茶碗站了起來，扯住林珮的衣袖急問：“郡主怎么走了？是不是因為我……郡主是不是討厭我？王爺，您不要為我惹郡主生氣，都是我不好……”
她越說越急，最后干脆跺腳大哭起來。
林珮忙伸手?jǐn)堊∷?，也急得變了臉色：“不關(guān)你的事！你別哭，小心動了胎氣！”
剛走出亭外的玉棠郡主聽見這一句，臉色一沉，狠狠地甩開了嬤嬤的手：“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什么貨色！這還只是咱們看見的！咱們看不見的地方，在晉中，誰知道他搞出了多少孩子來！”
嬤嬤知道這是當(dāng)真動了怒，再不敢勸，忙撐開羅傘護著她，快步走遠了。
涼亭內(nèi)，林珮縮回了隔著衣袖搭在莫小奴后腰上的手，長舒一口氣：“可以了?！?p> 莫小奴拍拍胸口站直了身子，之后又有些不安地向玉棠郡主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王爺，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林珮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掩在袖底的雙手也漸漸地攥成了拳。
竟像是在隱忍著一些異常激烈的情緒。
莫小奴心下暗暗吃驚，卻知道不該多問，只得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轉(zhuǎn)身回去收拾茶具。
片刻之后，林珮放松下來，若無其事地笑了一笑：“咱們也該回府了，接下來恐怕還有一場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