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段九手再次滿載吃喝回到赤水湖邊的時候,王之崇他們已經(jīng)和一位船家談好了價錢,坐在船里邊休息了。
船依舊泊在那棵巨大桃樹的附近,段九手一眼就看見了小葉在船邊使勁搖著船身,嚇得王之崇和白渡水雙手護著小葉,生怕她栽進湖里。雖說船還在岸邊,但這種地方深淺難測,更何況,即使沒有性命危險,惹一身湖水和泥巴也是夠晦氣的。
這艘船也是比較大的船只了,一般赤水湖的漁船大多也就是普通的柳葉船,船體狹小,加之船上載有漁網(wǎng)、工具大概只能容納二三人而已。而且為了方便打撈,利于活動,都不會有遮陽屋棚的。而這艘船,明顯大了許多,光船中間的船艙大概就能容下五六個人躺坐。
白渡水發(fā)現(xiàn)段九手回來了,連忙大老遠就擺手吆喝?!岸未蟾缈催@里?!?p> 段九手走近這船,才發(fā)現(xiàn)這船身比遠處看上去都大了許多,屋棚下面方方正正擺了一張短腿桌,船艙里的甲板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毯子??客饷纥c還有一個用泥塑的小型灶火,用鐵皮包裹著固定,宛如一個水桶。上面還架有一個鐵鍋,地上還放了一個茶壺。段九手當下就愣住了,這次赤水湖之行當真不枉,生火造飯的家具都有呢,簡直袖里乾坤??匆姸尉攀职l(fā)呆。小葉在邊上用手指一直戳著他的臉,都醒不過來。王之崇忍不住笑意,對段九手說道:“大哥這時驚訝地表情,和剛才渡水的表情一模一樣?!?p> 白渡水見有人戳穿他,當下臉紅說道:“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打漁出生,看見這些感到有些許稀奇,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你說對不對,大哥?嗯?大哥?”
這會的段九手顯然還在震驚當中,對白渡水的話充耳不聞,直到被小葉推醒,才恍然大悟般說道:“嗯?你們說什么?怎么了?”
看見段九手這樣,白渡水和王之崇都捂嘴偷笑。搞得段九手特別尷尬。
“客官,沒乘過船吧,我是這次幫幾位公子掌舵的。肯定安全,我在這赤水湖撐了一輩子船了,保證不搖不晃,就算是頭一次登船,也不會暈。”在幾人戲鬧之際,船尾鉆過來一個人。
只見來人大抵五六十歲,腳大如蒲,赤腳走在船板上,身穿灰藍色麻布衣,虎口邊的手指有一層厚厚的繭,手掌也是極大,赤銅色的皮膚,枯燥干裂,頭戴一頂斗笠。
段九手為老人作了揖,“那么此行真是有勞船家公了。”老人連忙伸手扶住段九手說道:“不可不可,公子不必如此。這是我指責所在而已。”
白渡水幫段九手把,兩壇酒和零食,以及幾斤鹵肉搬到船里面。連忙催促段九手上船。
這船上的吃飯家具一應俱全,什么都有。段九手很好奇,便問撐船老人?!袄先思疫@真的是漁船嗎?”
那精瘦老人用竹竿一撐湖岸,回答道:“公子有此疑問實屬正常,這艘船最開始確實不僅僅是漁船,也是一些游玩之人的渡船或是客船。不過那已經(jīng)是好挺多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這艘船,龍骨換了,船幫換了,船頂子也換了,也不知道還算不算當初的那艘船了??傆幸惶爝B撐船的人也是要換了的吧?!?p> 段九手聽聞一驚,“老人家何故如此感慨?”
船夫笑了笑,手上動作不停,不斷翻覆竹竿,“也不是感慨,看到你們幾位公子,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人的歲數(shù)大了,記性也不好,突然看見幾位公子正是春風得意,風采照人,才模模糊糊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
白渡水站起來,拍了拍老伯的肩膀,哈哈哈大笑,“老人家想起的那些人,和我們?nèi)值芟啾热绾文???p> 王之崇埋怨,“渡水!無理!”
老人卻不在意,“公子無妨的,這位白衣公子,性格率真,氣度也很是不凡,由此一問實在正常?!?p> 段九手倒是沒有白渡水那樣的意氣之爭,但自從這位船家說在此地擺渡多年,就一直想待會兒向他打問更多情報,畢竟這蕩塵劍的出世之地就是赤炎島,而赤炎島正是在這赤水湖中心。想來老船夫知道的東西很多,這會段九手是揀著了。多一絲信息,多一點勝算。
段九手好奇地問道,:“老人家聽說你多年在此擺渡。想必對這個赤水湖附近了如指掌,不如和我們說一說趣事吧?!?p> 撐船老人笑了笑:“公子喜歡聽故事嗎?這里每年的趣事很多的,容老頭子好好想想。”
段九手試探地追問:“這座赤炎島不是鑄有一尊妖人神氏的銅像嗎?不如船家公給我們說一說這個妖人的故事吧?”
可那擺渡老人聽到后一愣,仿佛陷入了深思,就像沒有聽到一般半天沒有說話。
白渡水看見此情此景十分疑惑,就想上前把船夫叫醒。段九手害怕白渡水莽撞,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白渡水雖然忿忿不平,但也聽從了段九手的話,安靜了下來。
王之崇看見小葉在搬弄酒壇,害怕小葉受傷,于是回到船內(nèi)開始整理著段九手帶回來的食物和酒?;蚴菙[于桌上,或是暫放在靠邊的船板上,使船內(nèi)看起來并不雜亂。小葉也裝模作樣的跟著忙忙碌碌的遞碗端筷,神態(tài)很是認真。在船身角落旁邊兒放著幾個蒲墊,王之崇讓小葉把它們拿過來,擺放在短腿木桌四周,墊子很軟坐上去也很舒服。
擺渡的船家技藝確實精湛。這艘小船。平平穩(wěn)穩(wěn)的劃出岸邊,越飄越遠中間一點見搖晃。
段九手和白渡水看見船家并沒有多說話的打算也沒計較,只當他是在回憶往事深深不能自拔,所以就回到船頭位置沿途開始觀賞風景起來。說起來也奇怪,這個大湖碧綠如翡翠,不知為何會起名赤水湖。
王之崇在船內(nèi)整理方便之后,也和小葉一起出了船艙。他們二人出來的時候,漁船已經(jīng)遠離了湖岸。
春天雖然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季節(jié),但天氣剛剛開始回暖,難免空氣干燥。但在這湖水之上,那就截然不同了。這里的微風夾雜著水氣,讓人清爽自在。
開春時節(jié)也是漁民們捕魚的好時候,經(jīng)歷一冬的沉睡,湖水里面的魚也開始活躍了。不過桃花鎮(zhèn)的真正以捕魚為生的漁民并沒幾家,還是擺渡乘載游客們泛舟的居多。只見湖面星星點點的船只,或大船或小船一同點綴著這湖碧水藍天。
“哈哈哈,此情此景本公子也要賦詩一首!”段九手站在船頭十分的興奮。
“賢弟有雅興,我們洗耳恭聽。讓我和大哥好好欣賞欣賞渡水的大作。”王之崇微笑附和,這倒不是之崇違心之言。其實在同窗之際,王之崇就一直覺得白渡水頗有靈氣,只是底子不厚實,而且學識方面很不嚴謹。
只見白渡水雙手背身于后,昂首挺胸,微閉雙眼搖頭晃腦地朗誦起來:
“春風碧水不微波,
渡江桃葉酒家壚。
空嘆豪杰真絕世,
萬水濤濤盡東流!”
儼然一個風流自賞的才子學士。詩好壞尚且不論,這派頭想必糊弄一般人是沒問題的。
而段九手這廝除了能認字,和個文盲也差不了多少。當真被白渡水唬的一愣一愣,“三弟居然也是一個文武皆能的奇人?”
白渡水一聽非常受用,當下故作謙虛地擺手,“哪里哪里,一點點皮毛,一點點皮毛而已?!?p> 王之崇在一旁暗暗偷笑。而小葉看見白渡水一直在搖頭晃腦地嗚哩嗚喇,很是煩躁。悄悄跑過去,一腳踩在了白渡水剛買的干凈快靴鞋面上,印了一個小小的腳印,然后馬上逃回了船艙。
“啊啊啊,小葉!我的新鞋子??!嗚嗚嗚?!本推贪锥伤牟抛语L范完全不見了。
這時,一直在船尾的老船家,靠了過來。微笑著說:“幾位公子有口福了,今天早起老頭子捕了一條大魚沒有賣掉。已經(jīng)是晌午了,不如讓我現(xiàn)在燉一鍋魚湯,為幾位公子果腹?!?p> 段九手也沒客氣,“那么此番有勞船家了。想不到還能在船上嘗次別樣美味,真是非常感謝。”船家聽聞受寵若驚,連聲回答,“這條魚本來就是打算今天中午吃的,公子不必客氣。”然后轉身去小火灶那邊,起火架鍋去了。
船家離開后,王之崇望著遠處赤炎島,輕輕嘆了口氣。
段九手心細,聽到后關心的尋問王之崇,“二弟怎么了?好似有心事?!?p> 王之崇苦笑,“讓大哥擔心了,我愁的是這次桃花酒會?!?p> 段九手心中一凜,“我也聽渡水說你是應邀而來的,為何現(xiàn)在如此苦惱呢?”
王之崇低聲道:“大哥有所不知,我這次已經(jīng)是第二次赴這桃花酒會之約了。如果不是老師極力推薦,以及為了結識所謂的有志學子,以圖有所作為,之崇是萬萬不想來的?!?p> 段九手奇怪:“何故?說說看吧。按理說這桃花酒會不乏高官顯貴,參加了也多少能為以后仕途有些助力吧?!?p> 王之崇不可置否,“確實是這樣,這也是老師一直極力推薦我來的原因。只不過據(jù)我所知,每年受邀的學子,也多是些高官子弟,雖也是讀書人,但的確算是俗不可耐。而且多為紈绔子弟,自詡風流。喜歡高談闊論,實則腹中空空。每每與其同席,總是十分不自在?!?p> 這時候白渡水也開始插話,“二哥說得不錯,我也有耳聞。今年的桃花酒會更加復雜,這也是我一直要跟著二哥一同參加的主要原因。”
“你一直要跟著之崇參加酒會的目的,不是多認識點大官出將入相嗎?”段九手調(diào)侃道。
“嘿嘿,這也是順便做的事。和我保護二哥并不沖突?!卑锥伤俸僖恍Σ⒉环裾J。
段九手頓了頓,面色嚴肅。
王之崇好奇:“段大哥?”
段九手緩緩地說道:“這次泛舟之行過后,我可能要和你們短暫的告別了?!?p> 白渡水驚訝:“大哥這是為何?”
段九手微笑:“我有一些事必須單獨處理一下,事情復雜。十分抱歉,因為和人約定過此事保密,容我不能和兄弟們說明?!?p> 王之崇回道:“段大哥言出必行,為人守信,我和渡水都能理解,不用道歉。只是不知我們何時能再次見面呢?”
段九手細思了一下,“用不了多久,這次桃花酒會我也會去。那時我們必然會再次聚首的。”
三人望著遠遠的赤炎島,皆是無言,各懷心事。
正在各自思量之際,小葉跑過來拉了拉段九手的褲腿。
“小葉?你是餓了嗎?”段九手回過神來,把小葉雙手抱起。“兩位賢弟,我們進船艙來痛飲幾杯!”段九手爽朗一笑。
王之崇正準備勸說,畢竟段九手的腹傷剛剛好了一點而已。不料白渡水搶先答道:“全聽大哥的?!闭f罷對著王之崇齜牙咧嘴做鬼臉。
王之崇無奈,“全聽段大哥的,只是不可豪飲,小心傷勢?!?p> “哈哈哈哈之崇放心吧。只要是不死,什么傷我都沒放在心上過?!倍尉攀终f得是真話。
于是三人連同被段九手抱在懷里的小葉,全都鉆回了船艙,躲在屋棚下面,倒酒切肉,好不自在。
不多時船家的大鍋魚湯也煮好了,其中佐料放得不多,大概只是一拔鹽巴,一撮香菜。饒是如此尋常煮法,老遠都能聞到一股清香之味。
“幾位公子,老頭子不是什么大廚,只會用清水燒煮,希望公子們不要嫌棄。”老船家用布墊著魚鍋兩邊,雙手端著彎身鉆入屋棚。段九手看見連忙騰開些地方,把桌上的空間整理出點空地,放了一個鋁制“盆托”。老船家到了聲謝,把魚鍋端端正正放在上面。然后轉身在船艙角落里找出一個大瓷勺遞給了段九手,“公子們慢用,這是當?shù)睾艹雒某嗨~,肥而少刺。不過現(xiàn)在剛剛出鍋,當心燙嘴?!?p> 段九手早在安客來就嘗過“赤水魚”,很是美味不錯。但如今這種吃法倒沒試過。“船家也來坐下吃吧。當下無事,讓木船隨波而流,也無大礙。”老船家聽后,于是也靠著船身坐了下來吃飯休息。
白渡水猴急,見魚湯端上桌,也沒管燙不燙就盛了一碗。齜牙咧嘴地喝下去,又嚼了幾片魚肉。
“嗯!不錯!大哥,二哥快也來嘗嘗!”白渡水連連稱奇。
王之崇白了渡水一眼,起身給段九手,老船家和小葉都盛了一碗。
段九手笑著接過,也嘗了嘗?!斑@赤水魚真是鮮美,雖無其他佐料,但也沒有半點腥味,香甜可口,肥嫩多汁。”
王之崇本不是喜愛口腹之欲的人,吃過之后也覺得段大哥說得不假,連連點頭。
老船家面露得意神色,“這話已經(jīng)不光是公子一人說過了,桃花鎮(zhèn)赤水湖的赤水魚,在這十里八村也是小有名聲的。”
段九手恭維到,“今日一嘗真是三生有幸,這赤水湖真是有寶貝啊。只不過。。。。”
船家疑惑,“只不過。。。。什么?”
段九手話鋒一轉,“只不過這赤水湖名字真是奇怪,這里明明碧波蕩漾,為何會起名赤水呢?真是稀奇得緊。”
“哈哈哈,公子真是仔細?!贝倚Φ?,“客官想得不錯,其實這片湖原本不叫赤水湖。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我也僅僅是幼時聽父輩人說起過而已?!?p> “哦?”段九手一挑眉。
“這片湖在七八十年前叫做‘映仙湖’,每年的乞巧節(jié)最為熱鬧。而那遠處的赤炎島,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但有原本有一顆參天大桃樹扎根島上。那時候忽然不知怎的被大火所燒,全島火光沖天,光那棵樹就燒了整整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