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寶興致勃勃地講述起昨晚的美妙夢境來。
他喜滋滋地說:“嘻嘻,你不知道??!我在夢里多威風嗎?
我手持一把羽扇,修煉一本叫做《小無量經》的修真秘笈,功德圓滿之后,只覺剎那間,元氣縱橫三萬里,一扇風寒九仙山。牛逼得一塌糊涂。
然后我橫掃整個修真界,殺敵無數,一舉奠定我在修真界至高無上的地位。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有個糟老頭,居然不自量力地擋住了我的去路,還揚言要殺我,我二話不說,揮扇擊掌,把他打落凡間。
哼哼,這就叫順我者昌,逆我者亡?!?p> 熊小寶把夢境描繪得栩栩如生,腔調變化之自然流暢,就仿佛親身經歷過夢境中的場景。
他仍想繼續(xù)虛構些夢境中不曾發(fā)生、卻又能彰顯自己天下無敵的情節(jié)來,只是沒等他開口,吳明學就露出驚詫的神情說:
“你就是那個羽扇少年?”
熊小寶納悶道:“嗯,怎么了?現實中不如你,還不許我在夢里耍威風?。俊?p> 沒等吳明學回答,他兀自興奮地說:“你不知道?。∥液髞碜兊每蓭浟?,簡直比郭富城還帥!”
吳明學心中暗道:“這真是奇了,小寶的夢境居然跟我的一模一樣,只是換了一個視角,他在他的夢里成了主角,但是這角色怎么特別像反派?”
他回憶著自己的夢境:“泉爺最后不正是被羽扇少年一掌擊落嗎?難道正是小寶干的?”
疑惑占據了他的心間,難忍追問:“那你看清那個糟老頭長什么樣了嗎?”
熊小寶連連搖頭道:“沒,我們雖然在打架,但是好像被一層薄膜給擋住了,看不清對方的面目。”
吳明學心里又思道:“是啊,我似乎也沒看清羽扇少年的長相,只隱隱看得出他很英俊,除了一把羽扇比較明顯,更多的細節(jié)都模糊不清?!?p> 他不免暗嘆:“我跟小寶的不同之處,他是當事人之一,直接參與了戰(zhàn)斗,而我不過是個旁觀者,有意無意中看到了這場戰(zhàn)斗罷了,體驗效果當然不一樣?!?p> 不過他轉而又輕笑著心道:“嗨,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我分析這么多干嘛?還這么煞有介事地理性分析,真是庸人自擾?!?p> 正當吳明學凝思時,熊小寶有了新記憶,他半猜測地道:“那老頭好像挺老的,頭發(fā)胡子都白了,哦,對了,那身裝扮倒是挺像泉爺的?!?p> 這不是廢話嗎?都叫老頭了,肯定老??!不過幸虧熊小寶說到了重點,那老頭挺像泉爺的。
這話更是讓吳明學一驚,難以置信地瞪著熊小寶,發(fā)了好一會兒呆,心中疑道:“這小子將來成為終極大反派?那我還跟他稱兄道弟?”
很快,吳明學趕緊自我安慰地心道:“嗨,我又陷進去了,不過是虛幻夢境而已。”
熊小寶連聲呼喊吳明學道:“元元,你沒事發(fā)什么呆???扶穩(wěn)秤,老街的鵝卵石路可沒這么平了。”
吳明學如夢方醒,回歸現實,訥訥地答應了一聲,緊緊抓住機械秤豎梁,把秤保護得周全妥當,兩人沒費什么力氣,已經到達吳明學家門口。
張輝和張楊顯然等得很是心急了,張輝一出門就說:“我茶都喝了三杯了,你們卻到現在才回?!?p> 張楊附和著說:“是??!你家的菜香味饞得我直流口水。”
吳明學笑著致歉道:“不好意思,剛才擔閣了一下?!?p> 熊小寶則很不爽地說:“都怪那個小王八了,沒事過來搗什么亂,不然我們早就搞定了?!?p> 張輝也很生氣地說:“你們果然碰見夏國雄了?哼,那小子,平時就知道指使我們打這個打那個的,好像我們是他的打手似的?!?p> 張楊理性地說:“大頭輝,算了,以前的事別提了,以后不跟他玩就是了。我們還是先把銅塊稱了吧,我肚子都快餓扁了?!?p> 張輝贊同道:“說的是,我們抓緊時間,我也很餓了?!?p> 因為老街的房屋地基打得高,門檻都建得比街道路面高一截,吳明學吩咐熊小寶把車轅架在門檻青石上,這樣就省得把機械秤抬下來了。
他隨即讓張輝把銅塊搬到承重板上來稱量,又命令熊美麗準備好記賬。
熊美麗像模像樣地拿著記賬本和圓珠筆出來,卻一下子沒了主意,問吳明學:“元元哥,這個怎么記?”
熊小寶嫌棄的聲音旋即襲來:“就說不能讓你記,連這個都不會?!?p> 熊美麗尖聲駁斥道:“我就要記,就要記,你管不著!”
張輝和張楊似乎對熊美麗尖利的聲音很敏感,她一尖叫,他們倆就默契地雙雙捂著雙耳。
吳明學見狀,趕緊勸住熊美麗,又讓熊小寶少說兩句,以后別再說人家小美麗沒本事了。
熊美麗這才喜笑顏開,依照吳明學的指示,先記下日期,再記下姓名,然后是破爛品種,今天是銅就寫銅,如果是硬紙殼,就寫硬紙殼,后面打一個括號,標出每市斤的價格。
最后強調,一定要把重量記清楚,這樣才能把價格算準確,省得到時候扯皮。
熊美麗好些字不會寫,吳明學只讓她先寫拼音,自己待會兒補上文字。
張輝和張楊對這種記賬方法表示認可,攜手把所有的銅塊都抬上了承重板。
熊小寶以為自己剛才學會了看機械秤的斤兩,沒想到試圖去讀時,卻分不清上下兩行刻度的區(qū)別,他這一犯難,引起熊美麗鄙夷地諷刺:“你看你,就是沒有元元哥有本事?!?p> 熊小寶白眼道:“去,去,去……好好記你的賬。”
等到吳明學前來觀看,才發(fā)現原來砝碼沒放夠,他把100kg,50kg,20kg,10kg等全部四個砝碼都放了上去,竟然發(fā)現還不夠用,不禁驚訝道:“哇,這銅塊這么重的,這都不夠用。”
沒得法,他只好讓張輝搬下去兩塊,發(fā)現仍然不夠,便索性再搬兩塊下去,留下其余四塊稱量,應該夠用了。
果然如吳明學所料,砝碼將將夠用,只是滑碼差不多移到了刻度尺盡頭,他讓張輝和張楊都過來看一眼,確認無誤之后,大聲對熊美麗喊道:“小美麗,記下352斤?!?p> 熊小寶聽到這個數字有點懵了,他當然沒有料到會有這么重,如果按照六毛一斤計算,這得多少錢?
他飛速心算,大概算得200多塊錢,心里咯噔一下:“哪有這么多錢?”
但是吳明學似乎根本沒考慮錢的問題,緊接著把另外四塊銅也給稱了,稱得349斤。
稱完之后,吳明學請求張輝和張楊幫忙把銅塊幫到堂奧去,他們毫不含糊地答應了,雖然銅塊很重,但是搬得不亦樂乎。
一切妥當之后,他要過熊美麗的記賬本,當下在抬頭處寫下“元寶廢品行”五個正楷字,讓張輝和張楊都來過目。
待他們確認無誤之后,吳明學又讓他們在右下角簽了名字,一邊解釋說:“簽了你們的名,就絕對不會搞錯了?!?p> 張輝贊賞吳明學想得周到,當下放了心,收好撕給他們的那張賬單紙,只在臨走時,不忘提醒道:“下個月的初五,我們來收錢?!?p> 吳明學毫不含糊地答應道:“沒問題,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張輝和張楊齊聲道,并肩朝嶺下屋場跑去。
熊小寶望著他們的背影走遠了,冷不防地猛掐了一下吳明學的手臂,擔憂道:“元元,你說得倒是輕巧,沒算過多少錢嗎?”
熊小寶伸出四根手指道:“一共四百多呢,這么多錢,我們哪兒弄去?”
吳明學一臉輕松地說:“你慌什么?一個月時間還不夠轉手賣掉嗎?”
熊小寶質疑道:“那萬一賣不掉呢?他們又來要賬,我們脫內褲付給他們啊?”
吳明學打趣兒道:“內褲他們嫌臭,還是錢香?!?p> 熊小寶嚴肅地說:“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卻開我玩笑?!?p> 吳明學笑道:“我周日會去一趟縣城,到時候我找收破爛的黃老板說說,讓他下周就來一趟橫河鎮(zhèn),把倉庫里的破爛都收走。”
熊小寶想想又問:“那他是馬上付錢的嗎?”
吳明學打包票道:“那當然,人家可不差這點錢?!?p> 熊小寶這才放心道:“那還差不多,不然……”
吳明學打斷道:“別不然不然的了,沒那么多不然,我們現在能說服他們一個月付款,已經很不錯了,我們足夠有時間應付各種突發(fā)情況?!?p> 熊小寶疑心又來:“都有什么突發(fā)情況?”
吳明學皺眉道:“這個怎么說呢?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到時候真突發(fā)了再說?!?p> 熊小寶無奈,只得點頭同意。
他正想細細看一下賬本,吳明學拍著板車板面催道:“小寶,等下再看,不急這一時,咱們趕緊把秤還回去?!?p> 熊小寶叮囑熊美麗把賬本放好,便隨吳明學一同推車往供銷社趕去。
這一回,他們沒碰見沈媽媽,而是由夏躍進接收的,他好奇地問:“你們收了多少破爛?竟然要這么重的秤?!?p> 吳明學笑道:“給躍進同爺添麻煩了?!?p> 這直接忽略掉破爛斤兩的說辭,讓夏躍進更加好奇,不經意地隨口道:“改天去你家看看,看看我的同年崽到底多大本事。”
吳明學很爽快地說:“隨時歡迎躍進同爺指導工作?!?p> 夏躍進笑道:“你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
吳明學沒有多說閑話,說趕回家吃午飯,就匆匆告辭了。
路過新橋時,熊小寶提議索性先把板車還回去,吳明學說起下午還要罰掃廁所,覺得沒什么不妥,兩人便一同推著板車前往吳文中的店鋪。
吳文中一家三口正在享用著午飯,陣陣肉香飄來,吳明學和熊小寶都饞得哽咽著口水。
吳文中客氣地問:“元元,要不要順便吃個午飯?”
吳明學搖頭道:“謝謝大伯父好意,我媽已經做好了,正等我趕回去吃呢。”
吳文中笑道:“那成,你把板車就放在店鋪門口就行,待會兒讓你小煌哥處理。”
吳明學并沒有立即走,而是定睛盯著店鋪里的機械秤,很想問買一臺得花多少錢。
吳文中想起剛才吳明學過來借秤的事,隨口問道:“對了,你剛才借秤干嘛?有那么多破爛稱?”
吳明學如實道:“嗯,今天剛好收了幾塊很重的銅塊?!?p> “很重的銅塊?是不是每塊都有幾十斤重?”吳文中忙問。
吳明學點了點頭,心想:“大伯怎么知道?他以前見到過?”
吳文中想了想,又問:“哪里來的重銅塊?你別告訴我是從嶺下屋場收來的?!?p> 吳明學驚奇地說:“哎,大伯,還真被你說中了?!?p> 吳文中笑道:“橫河鎮(zhèn)的地界我還是熟悉的……”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元元,收破爛是好事,以后要是需要板車裝硬紙殼什么的,隨時來借,我跟你小煌哥打好招呼了?!?p> 吳明煌緊跟著說:“放心,我每天都會在店里?!?p> 吳明學和熊小寶一陣欣喜,但是緊接著吳文中忽然嚴肅著神情勸道:“不是大伯潑你冷水,那嶺下屋場的東西最好別收,聽說那里的東西都不太吉利。”
熊小寶略顯驚恐地反問道:“中伯,為什么這么說?可是我們剛才都已經收了?!?p> 吳文中見木已成舟,驚得神色大變,當即放下碗筷,跟吳明學和熊小寶一同往老街吳家祖宅趕去。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幾塊銅,連忙搬到另一邊墻角來,特意提醒道:“元元,我搬到新街去住已經好幾年了;你二伯自然不用多說,早就搬到粵東去了;二爺爺那一房都吃上商品糧,住城里去了,肯定是不會回來要這破房子的;你三爺爺錢最多,在幸福水庫邊上建了豪華的小洋樓。
現如今,吳家祖宅只有你家在住著,但是你可千萬別忘了,祖宅可不是你家獨有的,我們老吳家的人都是有份的,你不能把破爛隨便亂放?!?p> 說這話時,吳文中是特意指著那幾塊銅說的。
吳文中的意外到來,立馬驚動了在廚房里忙活的陳蘭香,她趕出來,客氣地招呼道:“大哥,你過來了,午飯吃過了沒?要不將就著在我這里吃點粗茶淡飯?”
吳文中擺手道:“吃過了,我是來看一下,聽說元元在收破爛,可不能動了祖宅的好風水。”
陳蘭香歉意道:“大哥說得是,我說過他好多次了,他就是不聽?!?p> 她面露難色,接著說:“這俗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不過我都是讓他把破爛放在自家房里,沒有占用你和二哥的房間?!?p> 吳文中倒沒在意這個,而是強調道:“硬紙殼什么的隨便放倒是無所謂,但是這幾塊銅就不要亂放了,得找個器物封存起來,這些東西看起來不太吉利?!?p> 陳蘭香遲疑道:“是嗎?這些銅有什么說法嗎?”
吳文中見陳蘭香并不知情,也懶得捅破這層窗戶紙,于是指著吳明學說:“你問元元吧!他最清楚?!?p> 陳蘭香于是轉向吳明學,叮囑問:“元元,聽見大伯說的話了嗎?你得記在心里?!?p> 吳明學答應道:“知道了,我吃完午飯就來收拾?!?p> 熊小寶立即表態(tài)道:“我吃完飯就過來幫忙?!?p> 正說著,熊老拐催吃午飯的聲音隔門傳來,熊小寶高聲應道:“知道了,爺爺,我馬上過去?!?p> 熊小寶還想待一會兒,看究竟還能聽到什么新鮮的事,吳明學忙說:“小寶,你先去吃飯吧,這里有我,沒事的?!?p> 熊小寶交代一句“吃完我就來找你”之后,便跑回了家。
吳文中上下查看了一番,帶著隱隱的擔憂離開之后,吳明學木然愣在天井下,久久難以釋懷:“為什么又說嶺下屋場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