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是拖著自己斷掉的涼鞋一瘸一拐地走回家的。打開家門便開始抱怨著說:“媽,不是讓你去接我一下么……”
鑫垚媽媽在廚房里面喊:“接什么接,離家這么近自己走回來不就行了么?!?p> 鑫垚走近廚房,看過去:“接我一下怎么了,你大晚上在家還弄什么吃的啊?!?p> 鑫垚媽媽擺弄著盆里的涼水:“我沒弄吃的,少強中暑了?!?p> 鑫垚一驚:“你說什么?一個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在家里中暑了?”
姜叔解釋說:“他出門了,剛才出去批發(fā)雪糕了?!?p> 鑫垚進(jìn)到少強的房間,他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不說話。
鑫垚少不了幾句嘮叨,說:“你看看你這身體素質(zhì),年紀(jì)輕輕地出門走個路就氣喘吁吁,平日里讓你鍛煉你也不鍛煉,讓你減肥還一頓頓地沒個節(jié)制,你現(xiàn)在得有200多斤了吧……”
少強躺在床上不耐煩地說:“啰嗦什么啊,你剛到家就啰啰嗦嗦……”
“我啰啰嗦嗦不是為了你好么?!?p> “好好好,你趕緊出去吧?!?p> 少強說完起身“嘭”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又“咔嚓”一聲擰上了鎖。
鑫垚一惱,喊:“你在家里鎖什么門兒呢?!”
無奈,鑫垚的一聲喊實在沒什么殺傷力,少強沉默著懶得與她對喊。
鑫垚又對著鑫垚媽媽喊:“你看看你慣的孩子,還有點教養(yǎng)沒有了?!?p> 鑫垚媽媽也埋怨著鑫垚:“你也是的,他都生病了還喊什么喊?!?p> “生病的時候你知道心疼了嗎?可是是誰讓他生病的,是不是他自己,我不讓他吃肉的時候,我讓他減肥的時候,你們都說了些什么,現(xiàn)在還怪我大喊大叫的了。”
姜叔勸和:“行了,都少說兩句吧。一會兒把動靜鬧大了,樓上的又要跟著我們一起吵了?!?p> 鑫垚沒有理會,自顧自地說著:“如果事事盡人意,也就沒什么好吵的了。他開店了嗎?他開店帶的那一萬塊錢的貨呢?我怎么什么都沒見著?”
鑫垚媽媽猶疑著說:“估計不太好弄?!?p> “不好弄?他就是被騙了你們知道嗎?想做那不吃力的生意啊,做夢吧?!?p> “那要不你重新給他找個工作吧……也不能總是在家里呆著啊……”
“我?guī)退夜ぷ??我怎么介紹他啊?他這么個學(xué)歷,又沒技術(shù),如果給他介紹個特別好的工作,到時候他給人撐不起來,那我多丟人啊。如果不想出力氣,就到公司給人家跑業(yè)務(wù)去,偶爾出個差,也算是個辦公室里的人員了。做銷售也不用我?guī)椭?,自己出去面試唄,不過就他那德行,那面相,估計人家公司也不會要他的?!?p> “你不幫著找就算了,哪有自己這么說自己家里的人的……”
“我不這么說他能認(rèn)清自己嗎?出了門還以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你也不是什么明白人,自己都過不明白,就不用在這裝明白了?!?p> 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葉子給鑫垚打電話,她在電話里說了沒幾句之后,鑫垚便掛了電話,摔門而出。
鑫垚見到葉子的時候,葉子已經(jīng)在燒烤攤那里坐著了,面前還擺了好幾瓶啤酒。
鑫垚環(huán)視一周問:“你自己來的么?冰冰呢?”
葉子沉著臉說:“跟冰冰掰了。”
“你是不是又多說話了?”
“只是不小心在她老公面前說漏了嘴。”
“那衣服店呢?錢呢?”
“店黃了。我覺得對不起她,一分錢沒要?!?p> ”你說什么?那我的錢呢?”
“當(dāng)然也沒了。”
“你說的還真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啊……唉……那是我的錢,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再說……你哪里對不起她了……就算不小心對她老公說了,難道她做的是就是什么引以為傲的事情嗎?”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這樣的人,但是沒守住秘密就是我的不對,不止你的錢我沒要,我的錢也沒要,不過你放心,我會慢慢還你的。”
鑫垚端著眼前的一杯啤酒一口喝下,悶著氣說:“你還?你怎么還?以前你認(rèn)識的那些哥哥們會給你錢嗎?你在他們眼中值那么多錢嗎?”
“鑫垚,你知道你文文靜靜不吵不鬧地說這些不帶臟字的話出來的時候有多氣人嗎?我寧愿你對著我發(fā)一頓脾氣或者咱倆打一架,也比你現(xiàn)在這副冷冰冰的模樣讓人舒服?!?p> “我怎么可能學(xué)得會那些潑婦吵架的伎倆?!?p> “是,吵也沒什么用,吵完了也不能讓現(xiàn)在的局面好上那么一點點?!?p> 服務(wù)員端過來一盤拌黃瓜,一盤煮花生,還有一堆肉串。
鑫垚看著問:“買這么多,吃的完嗎?”
“我雖然沒錢還你,但我也不愿意賴你的錢。如果我有本事,我也想一下子就給你算了??裳巯?,只能請你吃頓小燒烤了?!?p> “小石頭呢?”
“我爸媽養(yǎng)著唄,她現(xiàn)在也花不了多少錢。如果我爸媽也養(yǎng)不起了,還有我姐呢,我姐再不行,這不還有你呢么,她可天天盼著你當(dāng)她媽媽呢?!?p> 鑫垚一笑,沒有說話。起開啤酒和桌上的二鍋頭一起兌了兩杯,遞給葉子一杯,說:“一醉方休吧。”
葉子接過,仰頭一飲而盡。杯子落桌的時候,鑫垚看到了葉子滿臉的淚水。
鑫垚的酒沒動,看著葉子的模樣,她知道,自己是不能醉的了。
“酒勁很大嗎?”
“你說我們想要過一過好日子,怎么就那么難?”
“我們現(xiàn)在過得很差勁嗎?”
“哪里不差勁了?你有一個需要養(yǎng)著的一大家子卻沒有老公,我有許多個曖昧的情人卻沒有一個可以做小石頭的爸爸,如果這些不夠,我還可以說很多呢?!?p> “你喝多了?!?p> 葉子搖搖晃晃地說:“我可能是喝得有點多,但是我不怕丟人,可你呢,總是裝著是乖乖的樣子,連一次都不敢喝醉,裝給誰看呢……”
沒錯,鑫垚的確沒有喝醉過。
她曾無數(shù)次地幻想過自己會有一次翻江倒海的嘔吐,用銷魂的姿態(tài),體驗一下將愛恨情仇一吐為快的瘋狂。但是,在現(xiàn)實中的一次次酒局里,鑫垚總是會在微醺的時候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可以繼續(xù)下去,她見過別人醉中的瘋狂,也見過醒來之后的更加落寞,像絕望的歌唱。
鑫垚不想絕望,她想用清醒的傷痛,給自己希望。希望自己可以認(rèn)清自己,希望自己有能力勇敢地不逃避,希望苦盡甘來,希望萬事如意。
鑫垚不想讓小石頭和葉子的父母看到葉子醉酒的樣子,便將葉子帶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清醒的葉子賴在鑫垚的車上怎么也不肯下車。
“你干嘛呢?我要去上班啊?!?p> “我要去的酒店在你公司附近,你捎我一段。”
鑫垚只好載著葉子一起出發(fā),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
“你就不能找個工作好好做嗎?”
“哪有什么好工作?好工作會輪到我這樣要什么沒什么的人的腦袋上么?”
“我們村子以北的工業(yè)園,那有多少個紡織廠呢,不正適合女的工作么,你就去那學(xué)著織點布,慢慢攢錢就是了?!?p> “在那上班的都是村子里在家種地的中年婦女,一個個長得大媽似的,我才不去跟她們扎堆丟那人呢?!?p> “憑勞動吃飯,有什么丟人不丟人的?!?p> 葉子指著前面說:“那個,就是你說的那種憑勞動吃飯的人吧?是你介紹去陳靜那的吧?”
鑫垚順著葉子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曉波騎著車走在路上,鑫垚猜著,他定是又給自己送早餐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陳靜那里了?”
“可能陳靜覺得我是個閑人呢吧,她先找的我,讓我給她送貨,可她一個月只給我3000塊錢,我就沒答應(yīng)?!?p> “你知道陳靜給你一個月3000的底薪是留了多大的情面嗎?”
“我沒想去,也不稀罕?!?p> 鑫垚只好轉(zhuǎn)了話題,說:“我一會兒把車停在我們公司停車場,你自己走吧?!?p> “好?!?p> 兩個人剛剛走下車,曉波騎著車從后面追了上來,戛然而停的時候,嚇了鑫垚一跳。
“嚇?biāo)牢伊?,你怎么還在這里呢?”
“許久沒見,只是想來看看你?!?p> “你在那工作還可以嗎?”
“嗯,適應(yīng)的挺好的?!?p> “那就好,我也該上班了,你也回去吧?!?p> 曉波點點頭,將手里的早餐遞了過去,說:“嗯,這早餐,你帶著,都是你愛吃的?!?p> 葉子看著走遠(yuǎn)的曉波,又看看鑫垚,笑著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呢?”
“沒有。”
“剛才還說著什么勞動最光榮呢,自己還不是照樣看不上么……”
鑫垚催著葉子:“你也趕緊走吧?!?p> 鑫垚剛走進(jìn)公司大廳,方辰直接跑過來拉住鑫垚說:“鑫垚,我可以做業(yè)務(wù)了?!?p> “是嗎?那太好了,公司公告已經(jīng)出了嗎?”
“出了,在公司的公共郵箱里?!?p> “那祝賀你心愿達(dá)成了?!?p> “其實還沒呢,我想著,如果可以跟著你那就更好了?!?p> “這話你放心里就好了,不然你以后的領(lǐng)導(dǎo)該不高興了?!?p> 方辰神秘一笑,說:“嗯,我知道了?!?p> 鑫垚坐在電腦前,查看著公司發(fā)放的通告郵件,那上面除了公布出所有參加考核人員的成績外,還公布了新的人事調(diào)動。胡老八和袁老八全部調(diào)去眼下業(yè)績最好的五組,衛(wèi)輝還呆在鑫垚組里,另外還有新到的方辰和靳萌萌。
鑫垚記起剛才方辰神秘的一笑,立刻懂了,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鑫垚問衛(wèi)輝:“你知道靳萌萌是誰嗎?以前是哪一組的?”
衛(wèi)輝搖搖頭,說:“不知道,沒聽說過,等到見面的時候就知道了?!?p> 正當(dāng)大家沉默不語的時候,童玲站在鑫垚辦公室的門外敲著門。
鑫垚抬頭看去,見是童玲,笑里藏刀地說:“你這是打算來把我們的矛盾公開化嗎?”
童玲倚在門邊,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們這邊鬧成什么樣子了而已。”
鑫垚用手一指:“如你所見,一片祥和?!?p> “確實出人意料?!?p> “你要轉(zhuǎn)身就走嗎?不在我這里喝杯咖啡嗎?”
“公司茶水間的雀巢速溶,還留不住我?!?p> “那好走,不送?!?p> 看著童玲走遠(yuǎn),胡老八開玩笑地說:“我們要不要鬧一場呢?沒想到還有人來看呢?!?p> 袁老八:“我們有什么好鬧的呢。”
鑫垚:“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跟五組組長約好的呢?你們到底做了什么,五組為什么碰巧有兩個人辭職了呢?”
胡老八:“我知道這事是瞞不住你的,我跟老袁確實私底下到五組去吐過苦水,但是,他們組員離職的事,也確實與我們兩個沒有關(guān)系。”
袁老八:“沒錯沒錯,據(jù)說離職的那兩個是老鄉(xiāng),一起回自己老家發(fā)展去了,所以五組組長才要了我們兩個過去?!?p> 鑫垚有點慌了,問:“是五組組長內(nèi)定的你們嗎?那我新分的組員是怎么回事?這難道不是上面分配的嗎?為什么我事先什么也不知道呢……”
胡老八:“這事吧……你得找老板問清楚,我們也不知道內(nèi)情啊……”
袁老八:“跟著你的這段日子,我們也沒受什么委屈,要走了,我跟老胡給你準(zhǔn)備了點小禮物,你收著?!?p> 胡老八:“同事一場,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散場?!?p> 鑫垚接過胡老八和袁老八的禮物,是兩個盒子,都被包得漂漂亮亮的。
鑫垚:“可以打開嗎?”
胡老八、袁老八:“開吧,開吧?!?p> 鑫垚打開,一個盒子里是一套《三毛文集》,另一個盒子里是制作精美的一套文房四寶。
胡老八:“喜歡嗎?”
鑫垚笑著說:“十分喜歡。”
袁老八:“平日總見你說話柔聲細(xì)語,偶爾有需要嚴(yán)厲一下的場合,你也從不喜歡大聲說話,可見,你是個性子溫和的人,這些東西也適合你?!?p> 鑫垚:“謝謝?!?p> 衛(wèi)輝事先不知道胡老八和袁老八都準(zhǔn)備了禮物,自己愣愣地看著他們?nèi)齻€在那里互相客氣。
鑫垚轉(zhuǎn)身問他:“作為我組新入職的成員,你為我準(zhǔn)備什么禮物了嗎?”
衛(wèi)輝吞吐著說:“呃……我沒有……總不能……我把吃進(jìn)去的早餐吐出來吧……”
鑫垚:“吃進(jìn)去的是我的,你以為吐出來的就不是我的了么?”
衛(wèi)輝:“那我以后……一定補上……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