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試探
言淳從考場出來經(jīng)過楊莫班級門口，在走廊還未搬進(jìn)教室的書堆旁邊看見一個很漂亮的筆記本。
她順手撿起來翻看著，上面字跡清秀像是個女孩子的，除了前面幾頁上有一些簡筆畫后面都是英語筆記，估計(jì)是后來補(bǔ)上的，有些潦草還有紅筆的批改和日期。
言淳被本子上印的插圖吸引多看了幾眼后準(zhǔn)備放下，忽然在最后一頁看見了用鋼筆寫得陳褚的名字，很漂亮的小楷，差不多占滿了半頁紙，不知道寫了多少遍。言淳勾著嘴角笑然后合上書，想著估計(jì)是有哪個女生喜歡陳褚吧。
“拿別人東西之前沒學(xué)過要先打招呼嗎？”楊莫一把奪過言淳手里的本子攥在手里看著她。
“不好意思，剛剛它掉在了走廊里，我只是順手撿起來。”言淳再看到她之后想起剛剛看到的名字莫名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
“最好是這樣?！睏钅擦艘幌伦旖前崞鸬厣戏艜募b箱往教室走。
“你喜歡陳褚嗎？我剛剛不小心看到他的名字了，在后面那一頁?！?p> “看來你不只是沒有禮貌還很八卦?！?p> 楊莫甩下這句話扭頭看了她一眼后走掉。那種像被人揪著衣領(lǐng)的無措和緊張一點(diǎn)點(diǎn)襲卷?xiàng)钅恳粋€毛孔，從她看見言淳拿著那個本子開始。
她寫了多少次陳褚的名字連她自己都忘了，只是某一天來了興致一遍遍學(xué)著他的字跡在那本原來打算畫畫的本子上。后來英語老師突然間要檢查筆記，她也就順手拿了這個本子，她自己都快忘了。那個本子上有她不敢聲張的小心翼翼的秘密。
言淳在回去的路上一遍遍回想著楊莫回頭看她的那一眼，被人戳破后的憤怒和害怕，甚至還有把不見天日的壓抑在心里的暗戀說出來的一點(diǎn)點(diǎn)喜悅。是和她一樣卻又不一樣的感情。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可以值得大肆慶祝的事一樣興奮，每一步都走得輕快。
陳褚喜歡蘇一，她一直都知道。
我們或許以后才會知道當(dāng)時的自己在某個瞬間是多么丑陋和不堪，用所有不想回憶的表情和動作去抵制那段記憶，覺得丟臉覺得慚愧，一遍遍懊惱一次次往角落里蜷縮。
可是我們當(dāng)時卻是比誰都堅(jiān)定的，就像言淳此時抑不住的笑臉和心里一點(diǎn)點(diǎn)展延開的她預(yù)想的故事走向，在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讓她陷入了對自己的厭惡里。
這世間所有故事都是機(jī)緣巧合。
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看見的每一個情節(jié)都會在后來的某一天整整齊齊的排成線，先來后到，因果來由，都有跡可循。
言淳一直都覺得陳褚并不是個看起來那么好相處的人，當(dāng)然，她也從未看得上他，甚至她眼里的陳褚還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她曾經(jīng)期待著陳褚對蘇一的感情會成為她走向李謹(jǐn)懷的墊腳石或者說是時機(jī)，可是陳褚的感情從未見過天日，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可以讓蘇一誤會的時候都沒有。
他太理智了，即使是處理人們常說的不能自已的感情，對，是處理，一個客觀而生硬的動詞。
為什么有的人可以輕易放手，可以不念不表露，默默承受，即使十分痛苦卻依舊果斷而堅(jiān)定的說服自己妥協(xié)。
言淳每一次看到陳褚閃躲著眼神看向蘇一和李謹(jǐn)懷的表情時都不明白。
是因?yàn)楸揪筒惶矚g本就是可有可無所以可以輕易開始輕易結(jié)束嗎？可是他做的一點(diǎn)都不比李謹(jǐn)懷少啊。
陳褚比賽回來后在主任辦公室聽他一板一眼的游說，言淳在旁邊的辦公桌上整理資料聽到了。
陳褚拒絕了曼哈頓音樂學(xué)院的offer，主任要他考慮清楚，說畢竟機(jī)會難得，況且他的父母已經(jīng)幫他準(zhǔn)備好了去那邊的所有事情。
陳褚說自己考慮很久，出國留學(xué)是遲早的，對他來說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不差這幾天，他只是想要完整的度過高中三年。
或許真的很少有人可以理解他，理解他留下的理由，或者相信他只是想要完整度過高三的借口，但是如他所說的，很多人一心向往的音樂天堂，對他來說真的只是時間問題，因?yàn)樗拇_有讓他如此自信的實(shí)力。
或許人們說得很對，被偏愛的永遠(yuǎn)有恃無恐，有資本的人即使再作都不算是任性。
言淳對他的借口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他是這樣的人，開玩笑的話隨口就來，分不清真假。
可她比誰都相信，像陳褚這樣隔三岔五逃課遲到的人是絕對不會因?yàn)椴幌脲e過完整的高中而放棄他唾手可得的自由與更早一步來臨的夢想。
楊莫不知道早上是吃什么鬧了肚子，去了廁所好幾趟，她第三次拿著紙跟老班說上廁所的時候自己都無語了，臨出教室門又心虛的折回去在老班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拿了語文課本。讓楊莫覺得更倒霉的是出去洗手的時候碰到了言淳，她裝作沒看見她一樣把書放在臺子上打開水龍頭。
“你知道陳褚拿到曼哈頓音樂學(xué)院的offer了嗎？”言淳用紙擦了擦手上的水問她。
“他拿到很正常，只不過我不知道?！睏钅艿ǖ幕厮?，她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雖然是從言淳嘴里知道。
“只不過他拒絕了，是不是很可惜？”
“他為什么這樣做？”楊莫抬頭看著站在一邊也正盯著她看的言淳。
“你覺得呢？不過他說是想要完整的度過高三，哈哈哈，你肯定也不信吧？”
“這個理由確實(shí)很中二，不過我相信?！睏钅P(guān)掉嘩啦啦流著的水，在呆滯了幾秒后拿起書準(zhǔn)備走。言淳將手里的紙巾遞過去，楊莫疑惑的抬頭看著她，言淳笑著示意她用。
“不用了，謝謝?！?p> “那本寫著蘇一名字的樂譜你不是看見了嗎？”言淳沖著邁出幾步的楊莫說著。
“你是不是最擅長打探別人的事，還是說有些變態(tài)的喜歡偷窺。”
“你不用把火氣發(fā)到我身上，樂譜是從陳褚書包里掉出來的，除了我還有不少人看到，只不過我比他們多知道一點(diǎn)而已。”
“隨你怎么說。”楊莫提著步子走遠(yuǎn)，言淳站走后面看她，目的達(dá)到了不是嗎？楊莫比看起來還要生氣。
是因?yàn)樘K一所以沒有去嗎？楊莫在心里一遍遍想著。她看見那個掉出來的樂譜時指著上面的名字問他：“這兒怎么寫了蘇一的名字？”當(dāng)時陳褚一把奪了過去塞在書包里，依舊像開玩笑一樣笑著：“以前寫的，謹(jǐn)懷說不喜歡這曲子就只寫了一一?！?p> 后來?xiàng)钅胖?，這首曲子也不是蘇一喜歡的，而是陳褚練了好多遍的他最喜歡的一首歌的鋼琴曲譜。
每一個在掙扎之后的情緒都會很傷人，即使我們是無意的，依舊全顧不了。
所以在楊莫看見蘇一和陳褚一起向她走過去的時候十分不快。她背著書包繞過他們往前走，蘇一看出她心情不是很好，但現(xiàn)在追上去問她并不合適。
“你怎么了，沒看見我倆過來？”陳褚已經(jīng)快步走過去扯住楊莫的書包讓她停下。
“你能不能先松手?！?p> 陳褚扭頭用一副詫異的眼神看著蘇一，然后松了手退到蘇一旁邊站著不說話。
“蘇一，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楊莫嘆了口氣看著蘇一說。
“我們是朋友，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們說的?！标愸以僖淮魏軟]有眼力價的開口。
“有什么不能說的？陳褚，你沒有去美國的事怎么沒和我們說呀？還是因?yàn)槟阈睦锊刂裁匆姴坏萌说牟荒苷f？”
“你怎么知道？”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p> “不是，你沒毛病吧？沖我發(fā)什么火。”
蘇一看著他倆針鋒相對吵架的樣子，雖然以前也會斗嘴打鬧，可從沒現(xiàn)在這樣。她甚至隱隱感覺到了不安，楊莫喜歡陳褚不是嗎？那她又是因?yàn)槭裁催@么生氣。
“你倆先不要吵，把事情說清楚?！碧K一看著他倆好聲好氣的勸著。
“說清楚？一一，你是真不知道嗎？那么多年，說清楚的話才發(fā)現(xiàn)他喜歡你，因?yàn)槟銢]有去美國，說清楚的話我是不是就不會顯得這么可笑，我喜歡的人喜歡我最好的朋友，而我還像是個傻子一樣站在這兒。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楊莫哭了，越說越激動，眼淚肆無忌憚的淌在臉上，在說完那么一堆話之后揚(yáng)長而去。
他們終究還是這樣了，想要知道結(jié)果和答案就忽視了過程，不管它是不是很傷人。
蘇一看著她低著頭往前跑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忽略了好多好多事。陳褚和蘇一走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都有心事，默默走了很長一段路都沒有開口。
“為什么沒有去美國呢？”蘇一還是問了，即便她不想。
“不要多想，不是因?yàn)槟悖俏掖_實(shí)不太想就這樣去美國，并且又不是只有這一次機(jī)會?！?p> “陳褚，你是不是……”
“停，打住，我可什么都沒說過啊，不要胡思亂想快回去吧。”蘇一未說完的話停在嘴邊，陳褚推著她往前去。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碧K一扭頭看著他。
“我知道，上去吧。”陳褚站在樓下笑著揮手。
我們很難遇到像陳褚這樣的人，即使看起來像是個膽小鬼，可是內(nèi)心卻有光芒萬丈，溫暖如春。
陳褚不動聲色的感情，無論什么時候都埋在心里，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打擾現(xiàn)在的生活，即便他的喜歡深不見底壓著他很難過。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并不是所有自以為付出全部的感情都會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幕貓螅钇鸫a愛情不是這樣。
陪伴永遠(yuǎn)很長情，友情也同樣。
蘇一回到家，看見鞋柜上父親的鞋子，知道他回來了。她換了鞋子進(jìn)屋，坐在客廳書架旁發(fā)呆的父親依舊拿著那張照片看著，蘇一走過去叫他，用余光掃了一眼，還是那張畢業(yè)合照，父親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有些泛黃的舊照片。
“回來了，洗洗手一會吃飯?！备赣H將照片夾在他的書里起身對蘇一說。
“你做了嗎？”蘇一看著他閃躲的眼神和語氣心就像懸著一樣不安，到底是什么人，他記了那么多年。
“哦，我忘了，咱們要不然出去吃吧？”父親停在他房間門口，十分抱歉的看著蘇一。
“我不餓，先回房寫作業(yè)了?！碧K一看了眼桌子上父親剛剛用過的煙灰缸，伸手把里面的煙頭倒進(jìn)垃圾桶。
“對了，我媽什么時候回來？我昨天打她電話沒有人接?！?p> “不知道，應(yīng)該這兩天吧?！?p> 蘇一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這是他們這幾天說得最多的一次對話了，即使她很高心看見他，可依舊無法讓自己笑出來，他們之間從沒有走近過，就像是兩個不太熟悉的人尷尬的站著，除了面面相覷，找不出任何可以繼續(xù)的話題。
陳褚回去的時候在河堤上遇到了楊莫，她在等他。
“我們談?wù)??！标愸页哌^去不等她開口。
“好啊，談什么？”
“那你在這兒等我是準(zhǔn)備談什么？”
“你對蘇一說話也是這種語氣嗎？冷淡、疏遠(yuǎn)甚至是不滿？還是因?yàn)橹牢蚁矚g你覺得麻煩有負(fù)擔(dān)所以很不爽？”
“楊莫，我不想和你吵架的?！?p>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能怎么辦？難道是我錯了嗎？錯在和蘇一走那么近，錯在喜歡你？”
“我沒想過我們之間會這樣，誰都沒有錯，你不用這樣說。我想我應(yīng)該沒有做過什么讓你誤會的事，我把你當(dāng)作好朋友，一直都是?！?p> “做過什么讓我誤會的事？陳褚，你為蘇一做了那么多怎么沒想過她會誤會，也是，蘇一總是什么都不說，或許她早知道你喜歡她也不一定，只是你太傻了而已?！鼻榫w上頭的時候真的說什么話都傷人，就像楊莫心里此時非常難過，因?yàn)樗日l都清楚蘇一不是那樣的人。
“因?yàn)槭桥笥?，這些話我就允許你在我面前說一次，蘇一是什么樣的人你很清楚，她什么都沒做錯，也不需要承受你這些話，不要在她面前說了，否則我不會保證依舊像現(xiàn)在這樣冷靜。她把你當(dāng)作最好的朋友，你最好想想這些即使是有口無心的話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p> “陳褚，你不累嗎？喜歡蘇一的是你，把她推向李謹(jǐn)懷那里的也是你，你不覺得自己有時候別扭著很讓人討厭嗎？”
“我從沒有把她推到誰那里去，只是看得清而已?！?p> “那你可真?zhèn)ゴ?，原諒我沒有你那樣的胸襟?！?p> “楊莫，我們不能純粹一點(diǎn)把感情分清楚嗎？”
“那你呢？分清楚了嗎？”
“如果沒有分清楚的話，我不會和你說那么多了?！?p> “陳褚，你拒絕的可真直接坦蕩啊，也是，我本就沒有想過你會對我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回應(yīng)。我沒有什么想要和你談的了，或者只是想來看看你和蘇一在攤牌之后的表情，但好像我要失望了，我先走了?！?p> 楊莫轉(zhuǎn)身跑掉，她怕自己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即便轉(zhuǎn)過去那一刻眼淚依舊不爭氣的掉下來。
人都是這樣吧，即便很傷心也依舊不會死心，她不想和他較真的，只是忍不住。
陳褚看著楊莫跑遠(yuǎn)，按了按腦門，坐到旁邊的長椅上。他剛剛的話說得漂亮好聽，可誰能真的分得清楚呢？不過他說得很對，他從來沒有把蘇一往哪里推，只是看得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