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人笑舊人哭
上班了。楚晴疲憊的臉上擦了點薄粉，掛著儀式般的笑容，努力挺直了酸咧咧的腰桿，出現(xiàn)在公司同事面前。
她習(xí)慣性的向自己的辦公桌走去。赫然看見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正端端正正坐在辦公桌前。
小姑娘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驚異的看著她，似乎在宣示這是她的領(lǐng)地。這時，楚晴才仔細(xì)觀看了一下辦公室。辦公室里除了原來的老員工以外，竟又增加了幾張年輕稚嫩的面孔，都水靈靈的，似乎能滴下水來。
以前飲水機(jī)的旁邊是一排的檔案廚，現(xiàn)在檔案廚不見了，放上了幾張原木色的辦公桌，上面齊刷刷的擺著黑色的電腦。每個辦公桌面前都坐著人，只是，楚晴的辦公桌在哪兒呢？
楚晴茫然四顧，就差大喝一聲，“喂，老娘的地盤呢？”
艷紅從經(jīng)理室里走出來，一眼看見了她，趕緊走過來，“楚晴，你來了！來上班了！”
“啊，”楚晴故意大聲回答，還不忘扭頭晲視一眼霸占了她座位的小妞，那意思很明顯，你牛什么牛，我才是這個座位真正的主人呢。
看見楚晴的神情，艷紅明白了八九分，她連忙指著小姑娘，介紹，“這是新來的張倩倩，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年輕有為，這是楚晴，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p> 楚晴對艷紅的介紹很不滿意，似乎并沒有把她這個老人放在眼里嘛。而這個張倩倩仍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只是用手扯了扯淡紫色的連衣裙裙擺，連抬抬屁股的意思都沒有。
楚晴本來已經(jīng)做好顯露出可親笑容的樣子，但心里無由的產(chǎn)生了這么多的芥蒂，只能勉勉強強馬馬虎虎的抽動了一下嘴巴。
張倩倩卻只是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看在菜市場討價還價的居家大媽，隨即就垂下嬌柔的脖頸，把目光投放到手機(jī)屏幕上。
楚晴來公司這么多年，還頭一次遇到這么無禮的新人。
艷紅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她內(nèi)心的不滿，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楚晴回過頭，看見艷紅滿臉復(fù)雜的向她遞著眼神。
“李經(jīng)理昨天就念叨著今天你該來上班了，去找李經(jīng)理報個到吧?！逼G紅臉上的神情隱晦不明。
憑著中年女人多年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和生存本能，楚晴疑竇頓生，疑云像烏云一樣布滿了整個腦殼，其間還夾雜著隱隱的不安。
來到李經(jīng)理辦公室門前，本能的回頭看了一眼，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艷紅，正神色不明的注視著她。
不妙，腦海中不由得飄過來這兩個字。再回頭看艷紅，她卻低下了頭，即使相隔較遠(yuǎn)，楚晴依然能感受到有偽裝掩飾的成分。記得以前，楚晴工作中有失誤的時候，艷紅往往就是靠這些身體動作來提醒。
管它呢，最壞的結(jié)果無非被開除，大不了回家看孩子。
楚晴心中竟被逼出一股浩然之氣，手下一用力，連門也沒敲，就推門而入。
李經(jīng)理正戴著高度近視鏡，把一顆未老毛發(fā)已不茂盛的腦袋近乎貼在電腦屏幕上，聽見門響，赫然被嚇了一跳，猛的一扭頭，眼鏡差點滑落下來。
楚晴抿著嘴巴，卻還是笑出來。
“喲，楚大姐來了！”李經(jīng)理倒是很熱情，熱乎乎的招呼著。
“經(jīng)理，我假期結(jié)束了，今天正式來上班。來向您報到！”楚晴脆生生的說。
“嗨，孩子都安排好了？有人看？……哎，不容易啊，又要看孩子又要工作，確實不容易……”
楚晴有些驚異的聽著出自李經(jīng)理之口的話語，什么時候，這個年輕的滑頭會尊重老人了？
心中的疑惑剛剛騰起，接著聽下去，脊背卻一涼，“公司為了照顧，不，為了響應(yīng)國家政策鼓勵二胎生育，經(jīng)過研究，決定調(diào)你到工作量相對較輕的公司辦公室，那邊沒有什么硬性任務(wù)，就是搞搞接待，收收文，接接電話，也是你的老本行，干起來不費力……”
楚晴的心慢慢跌落，剛到公司，楚晴就被安排在辦公室，說是新人要從基層做起，要先從接聽電話接人待物開始學(xué)。沒想到時隔二十年，又要重新從起點來過。
她心中凄涼，但嘴上卻露出笑容，“怪不得我的辦公桌坐上了年輕的同事?！?p> 李經(jīng)理尷尬的笑了笑?！澳闶沁@個公司的老人了，希望能以大局為重，這也是公司領(lǐng)導(dǎo)慎重考慮做出的決定?！?p> 我區(qū)區(qū)一個小員工還有勞公司領(lǐng)導(dǎo)慎重做決定？這句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被咽下。
干什么不能活人吶？這樣一想，心下也釋然了，楚晴輕輕一笑，說道，“行，聽從安排?！碑?dāng)然話又說回來，不聽從安排能怎么辦？難道不要這份工作了嗎？沒有這份工作，怎么掙錢啊？
想到這一點，心中又一陣酸楚。為了拿這份薪水，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總覺得委屈了自己，但不委屈能怎么辦？
楚晴這樣的態(tài)度，李經(jīng)理很滿意。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些心虛的話，現(xiàn)在儼然又恢復(fù)了往常大總管的角色，“行，如果沒什么事，就去工作吧?！?p> 辦公室就在隔壁，而因為楚晴是轉(zhuǎn)過去的，她的辦公桌就在靠著門的地方。真是巧了，剛來參加工作那會，楚晴就是坐在這里的。世事真是很難說清楚，二十年后，楚晴又坐回了新參加工作時的座位，而新來參加工作的張倩倩輕而易舉就坐上了她奮斗了二十年的座位。
中午一下班，就收到艷紅發(fā)過來的信息，“下面小餐館見?！?p> 收拾好桌子上的物品，下了樓，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艷紅站在餐館門前東張西望，看見她來了，急乎乎的招手。
“干嘛呢？弄的神神秘秘的，就像地下黨似的?！背绱蛉さ?。
“唉，也就是你，都這時候了，還跟個沒事人似的?！逼G紅拉著她的胳膊，徑直往里面光線最暗的座椅走去。
“什么時候？難道有什么不一樣嗎？我不就是生了個孩子剛回來上班嗎？”
“唉，你的飯碗都讓人家給爭去了！”
“哪有？難道調(diào)換工作就不給我發(fā)工資了？”楚晴眼睛一瞪，大聲嚷起來。
“你小點聲……小心隔墻有耳?！?p> “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怎么休完產(chǎn)假回來都神秘兮兮的，遇見老周她們，連招呼都不打，似乎避嫌似的。我又不是通緝犯。”來到最邊角的桌子旁，楚晴一屁股坐下來，說。
“一言難盡，你自己慢慢體會吧，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語言來表述的?！逼G紅拿起菜單，低頭看了一眼，“還喂奶嗎？敢吃辣嗎？……不吃，那我們就都來碗面吧……服務(wù)員，兩碗京醬肉絲面！”
“難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大事？為什么還不能用語言表述呢？什么事情無法用語言表述？……而且，公司突然增加了好多新人啊……”
“新招聘的，說是公司發(fā)展需要高級人才?！?p> “哦。挺好啊?！?p> 艷紅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有些人年齡和你相仿……”
“是啊，這是最古怪的，他們不應(yīng)該是剛畢業(yè)參加工作的吧？難道他們是從別的公司跳槽過來的？”
艷紅眼中的含義更深了，但卻轉(zhuǎn)而問道，“你今中午忙不忙？”
“嗨，別提了，忙。而我不明白的是，那些新來的人為什么不接電話？天！辦公室里還坐著一個打呼嚕睡覺的，自始至終在睡覺，辦公室里的電話叮鈴鈴響個不停也驚不醒他，沒有人主動接一下，我只好接嘍……”
艷紅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幽幽問道，“知道為什么讓你去辦公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