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林、蘇鴻羽、蘇放此刻亦是雙目泛紅,就在他們準(zhǔn)備沖上前去殊死一搏時,蜷縮在角落處已久的韓彥怒吼道:“放開我爹!”此前韓彥從未想過原來江湖中人交手竟是這番光景,他眼睜睜看著父親和同伴一個個倒下卻無計可施,少年從未像今天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力。那一天當(dāng)看著父親危在旦夕之時韓彥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搬起身邊的木椅子咆哮著沖向威脅至親性命的敵人。厲寒笙嗤笑一聲隨手一揮韓彥頓時被一掌拍飛口吐鮮血暈了過去,“彥兒!”眼看愛子被一掌劈得不知生死韓立雙目瞪圓怒吼道。
驚怒之下韓立左臂輕揮一顆核桃般大小的彈丸從他袖口中激射而出,厲寒笙當(dāng)即松開掐住韓立咽喉的左手以遮擋雙目,彈丸從他手臂上彈開后爆裂開來散發(fā)出一股奇怪的紫色煙霧。厲寒笙屏住呼吸同時松開鉗住韓立的右手,電光火石間他揮出三拳打在韓立的胸腹要害處,將其從大門口震飛了出去。
“韓大哥!”
“韓伯父!”
眾人驚呼,沖出翠茗樓外向韓立摔倒的方向奔去,呂老扛著昏厥中的韓彥跟在眾人身后。街道上韓立跪坐在地,口中血流不止,只覺得每吸一口氣五臟六腑都撕裂般難受。蘇鴻羽來到韓立身后盤膝而坐,雙掌抵住他的后背奮力往韓立體內(nèi)渡入真氣,韓立這才慢慢恢復(fù)了些神志。他抬起眼皮看見厲寒笙從翠茗樓中一躍而出站在眾人面前笑道:“使這等鬼蜮伎倆以為有用?灑家的橫練功夫早已大成,區(qū)區(qū)毒煙能奈我何?”
韓立望著他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他上氣不接下氣道:“厲寒笙...你你還沒有查覺到...自自己的右臂開始發(fā)麻嗎?”
“哼!你少在這給我虛張聲...”話音未落厲寒笙面色一變,直感覺自己的右臂開始發(fā)麻漸漸的蔓延到整個右半邊身體,他驚訝道:“這怎么可能!”
韓立的面色慘白更加襯映出他此刻唇色的鮮紅,他仍自不急不慢道:“聽說過南疆的綺羅幽香嗎?此前劃傷你手臂的匕首被我用曼陀羅花的汁液浸泡過,你運功多時早已經(jīng)隨氣血行遍周身,現(xiàn)在又沾染了這作為媒介的綺羅幽香哼...”
“厲寒笙你若再不運功逼毒,只怕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八臂神龍’就要成為‘獨臂泥鰍’了哈哈哈!”韓立自顧自的大笑起來。
“你!”厲寒笙怒目而視正要上前,卻感覺那股酥麻之感突然行遍周身大有泛濫之勢,他大驚失色立時盤膝而坐開始運功逼毒。韓立見狀趕忙對身旁的常林小聲道:“快...快走!那麻藥騙不了他多久?!碑?dāng)此之時九江城內(nèi)的官差終于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常林背起重傷的韓立喊道:“跟我來,從正門口殺出去!”
大約半晌后厲寒笙緩緩站起身來,他搖了搖頭失笑道:“好狡猾的家伙,竟是著了道被他騙了過去!”一位頭戴面具的書生走到他跟前冷冷道:“你就這么讓他們走了?”
厲寒笙輕哼一聲道:“那老小子中了我三記龍影拳,已是神仙難救!”
“那還有他的兒子和常林那幫人呢?”
“冤有頭債有主,殺我弟弟的是韓立又不他兒子和常家人,我管他們作甚?”
“你!”那書生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火氣,心平氣和道:“退一萬步講厲大幫主!斬草除根這個道理,您在江湖上打拼了這么多年不會不明白吧!”
只見那厲寒笙負(fù)手而立傲然道:“若是將來那韓家小子武功有成要找我尋仇,我厲寒笙接著便是!到時候無論誰死都只能怪自己本事不濟,沒得什么好抱怨!我厲寒笙雖從不自詡為什么光明磊落的大俠,卻也不是那等以大欺小只知道在暗處陰謀算計的小人!”面具書生陰冷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厲寒笙瞇眼看向書生似笑非笑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我本就是相互利用,看在侯爺?shù)拿孀由夏阆碌倪@套老子跳了!不過你不要以為自己能瞞過所有人,待王爺從京城回來后我會向殿下當(dāng)面請罪,至于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那位解釋吧!”
看著厲寒笙離去的背影,面具書生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突然他松了口氣自語道:“一轉(zhuǎn)眼十多年過去了,韓立啊韓立你終究還是死在了我的算計之下,清瑤護(hù)著你又能怎樣?擋不住你自尋死路非要摻和常家之事,放心很快我就會讓你們的寶貝兒子過來陪你們,讓你們一家在地底下團(tuán)聚。”
※※※
距離九江城二百多里的一處山崗上,常林環(huán)顧四周小心翼翼的走進(jìn)一間木屋。此屋是當(dāng)?shù)孬C戶上山打獵時中途休息之所,常林一行人從九江城門口殺出后一路向北脫逃,大約跑出了百里確保沒有追兵尾隨后,在蘇鴻云的提議下尋得了這處落腳地休息。
常林進(jìn)屋后蘇鴻云紅著眼睛靠過來,抓住他的手道:“水呢?帶過來了沒有?”常林趕忙奉上剛剛從一處山泉處打滿的水壺,同時擔(dān)憂的問道:“蘇伯伯,韓伯父的傷...”蘇鴻云接過水壺卻沒有回話,雙眼之間淚光隱現(xiàn),常林見罷心下一暗。
二人進(jìn)到里屋見眾人皆圍坐在韓立身旁,他的背后蘇鴻羽仍自在奮力輸入真氣,只見蘇鴻羽滿頭大汗臉上更是泛出不健康的暗紅色,突然間渾身一震向前吐出了大口鮮血,臉色也由紅變得煞白。卻見韓立氣若游絲道:“鴻...鴻羽你傷的也不輕,不要再為我浪費內(nèi)力了,兄弟我這次怕是挺不過去了!”
“不!爹你不會有事的!”韓彥聽后淚如雨下,他對著蘇鴻羽連連磕頭道:“羽二叔!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呀!”蘇鴻羽見他磕破了額頭猶不肯停下,不顧自己的傷勢起身扶住韓彥哽咽道:“孩子是你羽二叔沒用,實在是...”說罷已是聲淚俱下。韓彥此刻卻好似魔愣了一般,只是瘋狂的搖著頭道:“你騙我!我爹不會有事的!我爹不會有事的!”
“彥兒...”耳邊傳來父親微弱的呼喚,韓彥趕忙跪下顫抖著握住父親那雙有些冰冷的手道:“爹!孩兒在這邊!你不會有事的!”一旁的常林趕忙接替了蘇鴻羽的位置繼續(xù)給韓立輸入真氣,真氣流入體內(nèi)讓韓立又恢復(fù)了些生氣,他搖搖頭對韓彥道:“孩子,生死有命強求不得的,只可惜...喀喀!”
“韓大哥你喝口水吧!”蘇鴻云走上前來遞上水壺顫聲道,韓立小小的啜了一口臉上如回光返照般恢復(fù)了些血色,只聽蘇鴻云這諾大的漢子哭訴道:“韓大哥對不住,若非我執(zhí)意要來九江城,你也不會...”
“你說什么傻話?此番他們算計深遠(yuǎn),要的就是我韓立的性命。憑俠王府的勢力就算今日不來九江,之后又怎么可能逃的過去!”韓立寬慰他道。
“俠王府!”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韓彥心中劃過,“俠王府!俠王府!原來如此妳好狠的心啊!為了自己的名譽地位不惜將我們父子斬盡殺絕嗎?”一道道聲音如同惡鬼的低語在韓彥胸中環(huán)繞,讓少年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只見韓立接著對蘇鴻云道:“好兄弟,事到如今為兄只有一事還放心不下...”蘇鴻云擦干眼淚道:“我明白!你放心從今往后我一定對彥兒視同己出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兒子?!?p> 韓立欣慰一笑道:“這樣一來我便再無后顧之憂了!”接著他又轉(zhuǎn)過頭來對身后的常林道:“賢侄算了吧,你修為不易不要再浪費真氣了”
常林吐了口濁氣,慢慢的撤回了雙掌,他額頭上早已布滿了虛汗,雙眼之中盡顯哀傷。
韓立又咳嗽了兩聲,然后對眾人道:“各位我還有些事情要私底下對彥兒交代,勞請諸位回避?!北娙私允锹鹕?,默默的走出了這間本就不大的小屋。
待眾人走遠(yuǎn)后,韓立輕撫愛子的鬢角滿眼慈愛道:“可惜了...為父竟是不能親眼看到你成親的那天。”
“不會的爹,你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大夫...大夫他一定能將你治好。您還要帶著我去草原、西域、天方,我們還沒有把韓家商鋪的貨物賣往整個關(guān)外呢爹”韓彥泣不成聲道。
韓立聽后心下一軟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道:“傻孩子!今后一個人定要學(xué)會堅強,多聽你蘇伯伯的話。蘇妍那孩子我也是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姑娘,我知道你喜歡她,那就放心大膽的去追求,將來成親了記得要燒柱香告訴爹?!?p> “不!爹,沒有你在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傻孩子...喀喀!”韓立突然猛地咳嗽起來,韓彥忙輕撫他的后背道:“爹!你怎么樣了!”
“孩子你附耳過來?!表n彥趕忙上前,韓立在他耳邊一陣低語,然后拿出藏在懷中的香巾及玉簪道:“這兩樣?xùn)|西記住放到地窖東邊的密門內(nèi),那里都是些舊物其他東西不要翻看,西邊的密門內(nèi)有為父這些年積攢的一些積蓄可保你后半生無憂,剛才說的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爹?!表n彥默默的將東西收好點頭道。
“好,那么現(xiàn)在為父讓你答應(yīng)我最后一件事!”韓立望向兒子鄭重道。
“爹您說吧!孩兒什么都答應(yīng)。”
“你答應(yīng)我拿著那筆錢好好安生的過日子,永遠(yuǎn)也不要再想著為我報仇!”
“什么!爹?”
韓彥瞪大眼睛搖著頭猙獰道:“不!爹這我不能答應(yīng)你,厲寒笙、俠王府、還有…還有那個女人,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韓立搖搖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恩恩怨怨沒有人能說得清對錯,孩子不要讓報仇耽擱了自己?!?p> “不,不行,我不能答應(yīng)?!表n彥仍自搖頭道,只見韓立又開始連連咳嗽,他呻吟道:“孩子,難道你真想讓為父死不瞑目嗎?”
“爹!我...我”看著父親憔悴的面龐,最終韓彥跪下身來痛哭道:“我答應(yīng)你!”
“好...好啊?!表n立聽罷卻如釋重負(fù)般笑了起來,冥冥之中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十多年來魂牽夢繞的女子,“對不起阿蘿,我沒能實現(xiàn)諾言陪彥兒走到他成親的那天,甚至到最后我都不敢透露一點關(guān)于你的事,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只希望咱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走完他的一生。”
“爹你怎么了?爹你快醒醒啊,爹!”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傳出,屋外眾人紛紛涌入木屋內(nèi),只見韓彥抱著父親漸漸冷去的尸體放聲痛苦著。眾人皆是紅了眼眶,蘇鴻云走上前去安撫道:“孩子...節(jié)哀順變啊!”在場中人無不眼中含淚,蘇妍更是哭腫了雙眼,只見常林澀聲道:“是啊韓兄弟,人死不能復(fù)生,讓韓前輩早些入土為安吧。”
卻見韓彥猛然站起身來,一把推開常林道:“你胡說八道什么!我爹還沒死!還沒死呢!”接著只見他一只手指著常林,一步步向前恨聲道:“是你!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爹怎么會這樣?常林你還我爹命來!”
常林聽罷呆了半晌,之后低下了腦袋,任由韓彥對他指責(zé)謾罵?!皬﹥?!”一聲大吼傳來卻是蘇鴻云,只見他滿是心酸對韓彥道:“彥兒別這樣...韓老哥他尸骨未寒,莫要再讓他傷心了!”韓彥聽后渾身一顫,接著身子一軟,如杜鵑啼血般抱頭啕哭起來。
是日,九江北岸齊云山的一處隱秘山谷中,韓立跪在一處木碑前盈盈叩首道:“爹,孩兒就要同蘇伯伯他們?nèi)ネP(guān)外了,路途遙遠(yuǎn)前途難測,孩兒不得不先將您安葬于此。你放心待孩兒在外邊安頓好后,定會回來將您接過去?!彼砗蟮奶K鴻云走到墳前也是一拜道:“韓兄你放心!我定會替您照顧好彥兒,希望你在天之靈能保佑這孩子!”接著他輕拍韓彥的肩膀道:“走吧孩子?!?p> 韓彥站起身來一步并作兩步的跟隨蘇鴻云離開,少年依依不舍不時回望父親的墓碑,最終他一咬牙跳上馬匹揮鞭拍馬而去。十六歲那年,少年失去了如參天大樹般庇佑他十多年的父親,從此真正意義上踏上了那條前途未卜的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