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君略

第七十四章 在劫難逃

君略 飯粥五斛 3626 2019-08-24 09:00:00

  芳琴姑姑聽著這撕心裂肺的哭喊,一顆心上似架著把鈍刀,挫的人只痛到骨子里去了。原來,終究還是錯(cuò)信了那人,卻不知他等這一日等的有多久了。

  任這一夜有多漫長,淚水都是流不盡的,哭的累了,便昏昏睡了去。而自噩夢中再次醒來,寢殿中已然明亮如常,睜眼一瞧,榻前婦人正自支頤小憩,垂眉低首,滿面倦容。

  聽聞動(dòng)靜,芳琴姑姑立時(shí)便醒了過來,眼中盛滿憐愛,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輕聲喚道,“羽兒,你醒了?”

  “姑姑...”

  少女輕喚了一聲,她多想還如往日里醒來那般,能對著婦人撒嬌耍賴,再任由她柔聲取笑自己幾句,可如今只一開口,她便知,一切都變了。本欲坐起身來,卻只稍稍用力,身下酸痛便竄了心頭,不禁輕呼出聲,隨即便是羞的滿面通紅。

  “羽兒,可還是疼著?”

  少女本已無地自容,聞言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起。眼前婦人雖伺候自己沐浴更衣無數(shù)回,可似這等男女間的禁忌之事,便是親生父母在此,都難以開口。

  “羽兒,昨夜你入夢后,姑姑未經(jīng)你允準(zhǔn),將你身下...稍作了清理,還望你莫怪?!?p>  “這等骯臟的身子,還清理它作甚?”

  “陛下乃萬金之軀,且不可妄自菲薄?!?p>  赫羽冷笑一聲,“世間還有這等殘破不堪的萬金之軀?”

  芳琴姑姑暗嘆一聲,但凡女子,無不是將貞操看的比命還緊要,而婚前失貞,即便是心寬似海的一國之君,亦如要了她的半條命一般。更何況,那北正的三皇子是她真心愛著的男子,舉世無雙,獨(dú)一無二,如此,便是要了她的一條命了。

  待回過神來,卻見少女垂著一雙眸子,只呆呆望著自己的右手,掌心有一物,雖陳舊不堪,芳琴姑姑還是一眼便就明了,那香囊上的一針一線皆是出自己手,又如何認(rèn)不出呢。

  那年,那人帶著女君出城去騎馬,歸來時(shí),此物便不見了蹤影,此時(shí)物歸原主,怎奈已是物是人非。

  “羽兒,昨夜你自歸來,手中便緊緊握著此物...”

  赫羽聞言,如夢驚醒,昨夜偏殿中那貪婪與屈辱交織著的一幕幕似又浮現(xiàn)眼前,雙眸一闔,眼淚又似斷了線的珠子,拼了命的往下掉。

  生的傾城之姿如何,貴為一國之君又如何,到頭來,還是任由他肆意糟踐,而自己,卻連開口呼救都不敢。念及此,滿腔悲憤噴涌而出,用力一擲,那香囊便被擲出了丈外,“將它燒了,燒的干干凈凈,一縷灰都不得留下?!?p>  芳琴姑姑走過去拾起香囊,輕聲道了一句,“姑姑明白?!?p>  外間腳步輕快,一聽便知是福海來了,不多時(shí),屏風(fēng)后便傳來了歡喜的聲音,“稟陛下,守城將士方才來報(bào),三皇子一行距王舍城已不足百里之距,今夜便可安然到達(dá)了。”

  芳琴姑姑聽聞,不禁暗罵一聲,這三皇子便是此時(shí)最不該在她面前提及之人,可憐這小福子還渾然不知,以為自己是來報(bào)喜的,不待女君開口,便就先行將他打發(fā)走了,“陛下已知曉了,下去罷?!?p>  赫羽聽聞了宋靈均便在不遠(yuǎn)之處,心頭卻已無往日里的期盼,沉吟半響,苦笑一聲,嘆道,“姑姑,他終究是來了?!?p>  “陛下,依照禮制,你與三皇子大婚前見不得面,這兩日,你且將身子好好養(yǎng)著,也將心頭的沉悶好生排解,大婚將至,姑姑只盼你做這世間最美的新娘?!?p>  少女抬首,面如死灰,“再美又如何?這一生一世,我注定是要對他不住了。”

  .

  .

  酒是這世間最好的東西,能教人糊里糊涂的睡去,酒也是這世間最渾的東西,更能教人神思清明地醒來。一連三日,無論是醒著還是醉著,腦海心田里揮之不去的總是同一張臉,時(shí)而掛著純真的笑,時(shí)而流著苦痛的淚,時(shí)而轉(zhuǎn)身回眸,柔柔叫一聲韓將軍,時(shí)而歇斯底里,恨恨說要?dú)⒘俗约骸?p>  一聲聲號角傳入耳際,端莊而又威武,木床上的男人驀然起身,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端著一只碗走了進(jìn)來,正是啞仆。韓芻夫這才恍然大悟,想必是白霜老驥識(shí)圖,載著不省人事的自己來到了五斛先生處。

  此等情景,倒是像極了二十余年前初到此處之時(shí),只是,那時(shí),啞仆端來的是一碗野豬肉燉下的美味,而此時(shí),遞給自己的卻是一碗濃的化不開的醒酒湯。

  號角之聲仍是不斷,本以為是夢中之聲,卻原來是從皇城中傳出來的。韓芻夫自啞仆手中接過大碗一飲而盡,又道一聲多謝。啞仆以手比劃幾下,韓芻夫當(dāng)即會(huì)意,原來,自己天還未亮便至此處,而此時(shí)已是正午時(shí)分。

  城中自是熱鬧,城外的林間院落卻似遺世獨(dú)立般,即便周遭盡是蜂飛蝶舞,也擾不得它絲毫清凈。白霜吃飽喝足了,此時(shí)正臥在不遠(yuǎn)處的竹林下,啞仆在院外的菜畦間鋤著地,韓芻夫站在院中,望著角落里那一叢叢正自萌芽的野菊,不禁又失了神。

  老邁的聲音自屋中傳來,“迎親的號角歇了,只待禮成,陛下再攜夫去往太廟祭過祖,這北正的三皇子便就成了大涼的佳婿了,好啊,好極,哈哈!”

  韓芻夫聽聞五斛先生連叫幾聲好,如夢初醒,苦笑一聲,還是硬著頭皮進(jìn)了屋去。昔日里,能來此處與先生把酒言歡,自然是一大快事,而如今的自己,即便有好酒,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五斛先生聽見腳步聲,方才緩緩睜開了眼,慈眉善目亦如往昔,邊笑邊說著,“老朽上了春秋,耳力大不如前,雖只能聽得隱隱幾聲,亦覺滿足了,四年未見,卻不知昔日里那女娃娃,如今又已長成了哪般模樣?!?p>  “先生,好久不見?!?p>  五斛先生聞言,笑著打趣道,“想你在北疆呆了十年再行歸來,也未曾說過這等話來,短短兩年而已,怎的又成了好久不見?”

  韓芻夫聞言,一時(shí)竟答不上來。

  老者見他面色有異,又笑問一句,“莫非,你做了大涼的大將軍,自覺身份不同往日,這心境也變了。”

  韓芻夫聞言,更覺為難。這心境是變了無疑,只是,與做不做這大將軍倒無甚干系,而究竟因何而變,卻是難以啟齒的。

  五斛先生嘆了一聲,“也罷,昔日里即便十年未見,你也似才老了兩歲,而如今只兩年未見,你卻似老了十歲一般。”

  韓芻夫見老者一雙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只盯著自己,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苦笑一聲,“先生...真會(huì)說笑。”

  五斛先生又嘆了一聲,“你并非想來此處,卻因著白霜之故,糊里糊涂的來了,是也不是?”

  韓芻夫心頭一松,終究承認(rèn)了,“瞞不過先生的眼,我已非昔日坦蕩,自覺無顏再來先生處打擾了?!?p>  “你我二人相識(shí)二十余載,歷來坦誠相對,我若開口問,你定不會(huì)推而不答,而你又知,你若是再來此處,我定會(huì)問起,你緣何會(huì)做這大涼的大將軍,這其中究竟,又是你說不出口的,是也不是?”

  “先生想必早已猜透了我的心思。”

  “旁的人,我看得穿,唯獨(dú)芻夫你,只得看透一半,不過,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身為大將軍的你不留在宮中飲宴道賀,反而喝得爛醉出了城來,這才教我更篤定了,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南宮家的那個(gè)女子罷。”

  韓芻夫聽得南宮二字,雙目一沉,心頭又似掛上了千斤的重錘,沉吟半響,終究還是開了口,“先生,我若做下了一件極惡之事,十惡不赦,百死莫贖,該當(dāng)如何?”

  “那得先問問你自己,可曾心生悔恨了?”

  可曾心生悔恨,這幾日來,但凡清醒著,自己也捫心自問過不下千遍,可答案終究只有一個(gè)。

  “不曾?!?p>  “好,既然不曾后悔,又何來的十惡不赦,百死莫贖?”

  韓芻夫聽老者說得慷慨,卻不禁苦笑一聲,“我雖不悔,卻也得死上一千次一萬次,才能化解這其間的憤恨。”

  “做下了便是做下了,你既非生性猶豫之人,也非貪生怕死之輩,何來的這些事后煩惱?”

  “我自然是不怕死,只是,少時(shí),我便得平王殿下教誨,善惡有報(bào),須得分清,我自問平生無愧事,卻終究難圓滿。”

  五斛先生拾起茶壺,將木幾上兩只茶杯斟滿,端起一杯飲了一口,眉目間皆是輕描淡寫的融融,“世間善惡,焉有定論,都只在一念之間罷了,若有仇必報(bào),有冤必申,我這大怨大仇又該從何說起呢,在世人眼里,這半生的逍遙豈不盡是茍且偷生了?哈哈!”

  “先生昔年是時(shí)局所迫,我如今卻是...自甘墮落,二者不可并論。”

  “時(shí)局所迫也好,自甘墮落也罷,但凡是命中注定的大限,皆是劫數(shù)?!?p>  “劫數(shù)?”

  “不錯(cuò),人活這一世,若無劫數(shù),倒也太過尋常,渡過去了便是生劫,渡不過去,便將這條命交付出去,又有何妨呢?”

  “可這自己的劫數(shù),卻禍及了他人,又當(dāng)如何?”

  五斛先生微微一笑,似已洞穿一切,“芻夫啊芻夫,你還不明白嗎,這既是你的劫數(shù),亦是她的啊。”

  是自己的劫數(shù),亦是她的。短短幾個(gè)字,在男人心間反復(fù)著。這若是自己的死劫,那便以死贖了這罪業(yè),又何妨?可是她呢?她可又能渡的過去?

  “先生,她...陛下與三皇子...”

  郎才女貌?情深意篤?佳偶天成?舉世無雙?悲涼泛起,心潮翻涌,唯余苦笑罷了。

  待酒意完全醒了,暮色業(yè)已降臨,韓芻夫告別了五斛先生,騎上白霜便回城去了。一路之上,皆是自城中出來的鄉(xiāng)間百姓,個(gè)個(gè)面上盡帶歡喜之色,口中談?wù)f的無一不是今日城中的盛舉。

  大涼自建國以來,天子大婚這還是第一遭。因先皇迎娶先皇后之時(shí),只是儲(chǔ)君的身份,排場自然稍遜一籌的,而此次兩國聯(lián)姻,更是前無古人的壯舉。

  韓芻夫催著白霜逆著人潮往城中行去,聽聞人人口中皆是在稱贊那北正公是何等的風(fēng)華絕代,與女君又是如何的珠聯(lián)璧合,腦中也不禁憶起了今日五斛先生的一句話來。

  這三皇子主動(dòng)棄了君位,成了北正公,雖也是這大涼境內(nèi)除天子之外最尊貴的人了,卻終究還是舍棄了太多。而陛下是女子,生而長情,更懂禮數(shù),只怕,日后定要待他加倍的好,方覺能報(bào)答他這一世的相伴。

  是了,從北正一國之主成了有名無實(shí)的北正公,世間可還有第二個(gè)男子能做到?她若想待他好,本已有了千萬個(gè)的理由,而自那夜后,便又多出了一個(gè)。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dòng)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