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到電梯口,周承瑤就從后面跳了上來,叫道:“難怪兩個都找不到,怎么也不叫上我?”許朗瑜扭過頭去笑道:“你不是自己有車么?一會我肯定被灌酒,回來還要搭你的順風車呢!”周承瑤一下子被點醒,連連笑道:“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茬,剛辦公室里一幫人還討論著如何整你呢,說你就這樣扔下我們不管。不過咱們可先說好了,你要喝醉了我可不管,我就打電話給許伯伯?!痹S朗瑜就輕拍她的腦袋,說:“就你淘氣!”說著電梯門開了,夏綠如急不可待地邁步進去,低著頭往角落里躲。周承瑤進來靠著她,輕碰她的手臂,低聲道:“你怎么回事?看到他跟老鼠見貓似的,連我也不理了?”夏綠如就拉著她的手,求她道:“我坐你的車好不好?”說著又瞥了一眼許朗瑜。周承瑤就轉頭對許朗瑜大聲道:“許總,綠如說要坐你的車?!毕木G如急得擰她的手臂,疼得周承瑤一陣狼嚎。許朗瑜看著她們兩個,心里不覺一動,說:“我也坐你的車好了。”周承瑤就拉著夏綠如笑道:“你看看,原來在這里等著呢!”三人說笑著進了車庫,果真都上了周承瑤的車,驅車往酒店趕去。一路上,周承瑤和許朗瑜說笑聲不斷,夏綠如則歪在后座上佯裝睡覺。
“我前兩天去看殷伯母,她拉著我說了半車話。你有空真應該多回家陪她說說話,年紀大的人最怕寂寞,許伯伯忙得什么似的,她的身體又不方便養(yǎng)只貓狗什么的,我看她那樣,心里都酸酸的。”許朗瑜一臉愧疚,忙道:“今天難免要喝酒,就不去打擾她了,明天一定回去。你有時間也常去陪陪她,你比我會說話,能逗她開心?!敝艹鞋帗u頭笑道:“我再會說話逗她開心,也比不上兒子貼心不是?你都不知道,她跟我聊天,十句八句都關于你的。聽說你出差就擔心你水土不服,問我:‘有沒有帶上土茶葉?那邊天氣怎么樣?冷不冷?有沒有帶夠衣服等等。’話說你在美國這些年,殷伯母就是這樣一天天挨過來的,頭發(fā)都熬白了。這盼星星盼月亮,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又是天天忙,連一起吃頓飯都難得。我聽秦阿姨說,她最近總是一大早就坐門口,不到太陽下山都不肯回家,連午飯都對付著胡亂吃的,還說:‘我一個人能吃得了多少?別浪費功夫了?!衣犃搜蹨I都快滴下來。”許朗瑜默然不語。夏綠如這時睜開眼,打著哈欠伸了伸懶腰,問道:“還沒到?”周承瑤不覺笑道:“你這是有多累?一上車就睡。”夏綠如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不好意思道:“早上天沒亮就起來趕飛機,回來又是各種忙,瞇眼的時間都沒有,能不困嗎?”周承瑤瞄了一眼許朗瑜,說:“我看其他同事昨天就到了,你們倆怎么拖到今天?綠如好歹還給我買了禮物,你可是啥表示也沒有。昨天是不是忙著看韓國美女去了?都說韓國的女人不化妝是不出門的,是不是真的?”
許朗瑜苦笑道:“我走之前不是問過你有什么要帶的,你說不用?!?p> 周承瑤發(fā)出一陣嘖嘖聲,嘆道:“你是真不懂女人,難怪國外待這么久,都沒有女的看上你!”
許朗瑜呵呵笑了起來,問她:“你從哪里聽來的?”
“你好兄弟跟我說的,”周承瑤努努嘴,“他還告訴我,你在國外人緣差得不行,也就他一個把你當朋友待,還說……”
“得,你不用說了,他那張狗嘴,能吐出象牙來才怪!”
周承瑤就咯咯笑道:“戳到你痛處了吧?上次那女孩子就挺漂亮的,你們兩個同時認識她,怎么人家就沒跟你好?”
許朗瑜偷偷看了眼夏綠如,沒再說話。夏綠如心里不是滋味,又不想他們看出來,便假裝搖下車窗往外看去。初秋的夜色如水,絲絲涼意沁人肌膚,不覺有了三分冷意,夏綠如又忙將車窗合上,嗓子不覺咳了兩聲。
車子在酒店前停下,許朗瑜和夏綠如先下了車,周承瑤去停車。許朗瑜脫了上衣要給夏綠如披上,她拒絕了,推還給他說:“我不需要,承瑤看到該誤會了?!?p> 許朗瑜嘆氣道:“你不誤會就好。”
夏綠如抬頭看他,不明白他為什么說這樣的話,想要問又不知如何問,正躊躇間,周承瑤已經笑著上來,說:“你們倆怎么還不進去?”說著上來挽著夏綠如的手往里走去,許朗瑜忙穿了衣服跟著進了酒店。
席間,大家果然輪番過來灌許朗瑜喝酒,好在有周承瑤幫他兌了水才不至于醉倒。夏綠如在對面冷眼看著,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來是感動還是心酸。陸建波走過來給她敬酒,說:“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p> 夏綠如聽了,再加上自己的心事,不覺紅了眼,碰了他的杯,強笑道:“現(xiàn)在通信發(fā)達,你若想我們,隨時可以電話視頻??!要是在那邊不開心,買張飛機票就能回來了不是?”
陸建波笑道:“說的也是,那就不傷感了,干了這杯酒,我們后會有期?!闭f著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又轉身拉著蔣偉跟其他同事敬酒去了。
夏綠如坐下,抬眼卻看到許朗瑜正望向她,見她也看著自己,斜嘴莞爾一笑。夏綠如剎那間以為是當年那個將她桌上的書蹭到地上還扭頭沖她調皮一笑的許琰,不覺出了神。待回來神來,已是一臉的淚,好在大家都忙著鬧,沒人看到。夏綠如悄悄拭了淚,悄然走出包廂,在酒店門口吹了半日風。
吃過飯,一群人又轉戰(zhàn)KTV唱歌,夏綠如表示不想去,卻被周承瑤拖著上了車。許朗瑜定了能容納二三十個人的大包廂,歌唱的好的幾個同事在臺上嗨翻天,樂感不好的則到處找吃的,看樣子晚飯夠貴,但是不夠飽。一輪唱下來,不知道是誰,推著許朗瑜上臺,說是還沒聽過他唱歌呢。許朗瑜也不客氣,點了一首陳奕迅的《十年》,坐在吧臺椅上閑閑地開唱。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我不會發(fā)現(xiàn)我難受……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夏綠如轉頭望向周承瑤:她正搖頭晃腦地給許朗瑜打拍子。她在這一瞬間萬分羨慕,甚至是嫉妒她,這樣強烈的情感讓夏綠如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忽然想起了張芬雨,她曾經也是這樣羨慕和嫉妒她。
張芬雨是許琰的同桌之一,他們那時候一個月?lián)Q一次位置,夏綠如曾暗自慶幸自己坐在許琰的后面,不管怎么換她都在他后面,而同桌就不一樣。相對于許琰和方笑笑的惡劣關系,他和張芬雨就稱得上親密了。夏綠如經常看到兩人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談笑,甚至有時候不知道許琰說了什么,張芬雨就笑得花枝亂顫地趴在桌上。許琰很少對夏綠如這樣,他總是欺負她,也許他喜歡的是張芬雨這樣的軟妹子,而不像她,整天就知道跟他斗嘴。夏綠如其實也是喜歡張芬雨的,人長得漂亮,對人真誠,而且心地善良??墒敲看慰吹剿驮S琰說話,夏綠如就會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一種混雜著羨慕甚至嫉妒的情感。夏綠如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電視劇里躲在暗處想要陷害女主的小人。這讓她很不安,甚至害怕被人窺見她的這種心思。
許琰和方笑笑吵架那次,許琰說他“假裝好人”真是打中了她的七寸,因為她的確一邊嫉妒張芬雨和許琰的關系,一邊又對她示好,甚至當著許琰的面夸贊她,以掩飾她那不可告人的陰暗心理。而這一切貌似早已被許琰洞悉,這令她崩潰。她甚至無數(shù)遍推理他和方笑笑吵架也是因為這個,方笑笑是她的好友,當然替她辯護,所以才會最后動了手。她也無數(shù)次地猜測過許琰喜歡張芬雨,而對她,不過是少時就熟識的伙伴,卻被她誤認為他們之前的默契是因為他也跟她一樣,對她懷有和他人不同的情感。每每想到這一層,她的心就像被冰山封住,冷得發(fā)抖。
想到這里,再想到許琰的尸骨還留在異鄉(xiāng),夏綠如的心便不由地開始絞痛,最后淚流滿面,直到許朗瑜唱完歌大家熱烈鼓掌才驚醒過來。她偷偷抹了把眼淚,貓著身子出了包廂,又一路走樓梯下去,邊走邊哭,直到心痛地彎腰蹲在地上。
許朗瑜一直跟在她身后,見她這樣忍不住向前想要扶起她,問她:“你怎么了?”夏綠如一把推開他,然后朝他大喊:“不用你假惺惺!”許朗瑜愣了愣,有些不悅地回道:“你身體不舒服,我送你上醫(yī)院。”
“我沒有!”夏綠如激動地反駁,“我只求你離我遠一點?!?p> “為什么?”許朗瑜一臉迷茫,“我好像沒招惹你吧?”
夏綠如忽地直起身子,朝他嚷道:“對,你是沒招惹我。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今天就不應該過來,我甚至就不應該進這家公司,那樣的話我就不會碰到你,也就不會這么難受了?!?p> “你到底是為什么這樣?”
“你不知道嗎?”夏綠如咬牙切齒地冷笑,“為什么你能活著回來?為什么許琰……為什么他就……”
夏綠如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許朗瑜則被她的話狠狠擊中,臉上慢慢滲出難以名狀的傷痛。
“你說得對,”許朗瑜聲音沙啞,“我比他幸運,如果這讓你不開心,我很抱歉。我讓陸建波送你回去?!?p> 他轉身上樓,夏綠如這才清醒過來,想要叫住他,嘴巴張了兩次卻說不出話來。
幾分鐘后,陸建波走了下來,見她紅腫著眼,忙問她怎么了。
“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p> “那我送你?!标懡úǚ鲋伦?,“你是不是跟許總吵架了,他臉上也不好看。”
夏綠如沒有回答他,陸建波也就沒再追問。送夏綠如回家后,陸建波回到KTV卻發(fā)現(xiàn)許朗瑜不在,問周承瑤得到的答復是他有事先走了。
他出門給許朗瑜打電話:“我送她到家了?!?p> 許朗瑜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