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夏綠如的心漸漸恢復(fù)平靜,就像許朗瑜未曾走進過她的生命一般。只是偶爾她會做夢,夢里她擁有想要的幸福生活,醒來悵然若失之余,也越發(fā)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與他的不可能:他們生來就是兩條平行線。
金文杰要回老家接手診所的消息讓葉艷秋很是興奮,她盤算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自己跑到鄉(xiāng)下,想要說服女兒在診所的邊上開家兒童服裝店。
“要是你愿意,我把麻將給戒了,店我給你看著,賬目什么的也有你爸給你弄,你只要負責(zé)進貨,其他時候你照樣可以在這里擺弄你的花花草草,這總可以了吧?”
夏綠如有些為難:“賣衣服我一竅不通,虧了怎么辦?”
“這個你不用管,我調(diào)查過了,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家庭都只有一個小孩,所以孩子身上最舍得花錢,只要質(zhì)量沒問題,生意肯定好的。再說我和你爸也有事情做,省得他整天就知道釣魚,你不是也一直不希望我搓麻將嗎?還有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爸雖然嘴上不說,心里也跟我一樣不踏實不是?你說你三十不到的人,也不上班,也不嫁人,這說出去,我們臉上也無光,你心里就過意得去?”
夏綠如覺得母親說的也不無道理,就答應(yīng)考慮考慮。葉艷秋回去第二天就以女兒的名義租房子,辦手續(xù),不到一個月,一家名叫“玉童”的兒童服裝店就紅紅火火地開張了。夏綠如見母親如此上心,也只能硬著頭皮到市里大大小小的兒童服飾商店逛了一圈,調(diào)查受歡迎的款式,以及價格,然后去隔壁市的批發(fā)市場淘貨。
金文杰回來那天,夏綠如正和父母忙著整理貨架。金文杰進來,先喊了“姑姑,姑父好!”隔了一會才叫她:“綠如!”
夏綠如一邊應(yīng)著,一邊抬眼看向他。一年不見,金文杰清瘦了許多,原本圓嘟嘟的臉蛋有了棱角,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笑吟吟地望著她。夏綠如見他托著行李箱,另一只手提著軍綠色的行李袋,肩上還有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就笑道:你這是多久沒回家了?這大包小包的。葉艷秋上前接過金文杰手里的袋子,招呼他坐,又問他:“我聽你媽說,你這次回來,是要接手你爸的診所。這么說,你是不準(zhǔn)備回杭城了?”
金文杰點點頭,放下行李,走到夏綠如身旁,一邊幫她整理衣物,一邊問她:“開店很辛苦的,你吃得消嗎?”夏綠如朝葉艷秋努努嘴,低聲道:“我媽非要整這個,我也沒辦法。再說我也想通了,能賺錢最好,那樣他們也能安心;要是賺不了錢,我媽有事情煩,也就不用整天在我身上打主意?!?p> 金文杰就笑:“你能這樣想最好了?!?p> 夏綠如問他:“你真準(zhǔn)備接你爸的班啊?”見金文杰點頭,又問:“你在杭城不是挺好的么?醫(yī)院沒留你?”金文杰沒吭聲,夏綠如也就不好再多問,反而轉(zhuǎn)過頭來安慰他:“自己開診所也不錯。我小時候就想著長大了跟我外公外婆那樣,生活簡單又有意義?!?p> 金文杰聽了一臉驚喜,差點沒握住她的手,咧著嘴笑道:“那你不會嫌我沒出息?”
夏綠如斜飛了他一眼,嗔怪道:“我干嘛要嫌棄?你回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以后我媽要是再嘮叨我,我就跑你那躲,干脆幫你干活好了?!闭f到這里,越發(fā)來了興致,“你說我是不是也考個證什么的?”還沒等金文杰開口,又自顧自地搖頭道:“算了,我最怕背東西。反正就一句話,你有需要就喊一聲,我要是不在,就叫我媽。她好歹也是醫(yī)生的女兒,我外婆以前還說,我媽沒嫁人那會,也是幫我外公打個針,配個藥什么的。”
金文杰連連點頭,一邊的葉艷秋看得心花怒放,用手肘頂了頂丈夫,低聲笑道:“你看這兩孩子站一塊,多般配!”夏明峰見女兒和金文杰聊得投機,心里也跟著高興,一臉樂呵呵地笑著,葉艷秋見了,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這天,夏綠如跟葉艷秋去醫(yī)院探望姨婆于小蘭,她半身癱瘓已經(jīng)住院三個月了。在病房里呆了一個小時,于小蘭一直在抱怨兒子兒媳的不孝:醫(yī)藥費不肯掏,兒媳也不肯過來照顧自己,兒子來了不是呼呼大睡就是玩手機,連上個廁所都困難,要不是自己的弟弟出錢找護工照顧她,她這條命早就還給老天爺了。兒子兒媳卻有自己的理由,小兒子說自己兒子上大學(xué)用錢的地方多,自己又沒本事賺不到什么錢,而老人的醫(yī)藥費又像個無底洞,按他的意思,還不如回家養(yǎng)。大兒子呢說自己生意忙,錢不是不肯掏,但是兩個兒子應(yīng)該平攤,沒理由都他一個出。兒媳呢都說自己要上班,沒空照顧老人,甚至說這都是報應(yīng),誰讓她害死自己的女兒,活該現(xiàn)在沒人服侍。
葉艷秋和夏綠如看著他們,一臉無語。葉艷秋把原本要給姨婆的錢直接交給了醫(yī)院,好歹可以用在治病上。走出醫(yī)院,夏綠如仰頭看看灰蒙蒙的天,心情異常的沉重。
方笑笑有時候帶著兒子來看她,她現(xiàn)在懷了二胎,一心想再要個女兒。有了小孩后,方笑笑的話題就離不開孩子。夏綠如看著她嘮叨兒子的頑皮,懷孕的辛苦,丈夫的不是,心里竟生出一絲羨慕:至少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生活得充實。
金雅娟跟她打電話,多半時間都在說她那些奇葩的相親對象,不過這半年對象固定在一個人身上——留學(xué)回來的經(jīng)濟學(xué)博士。她抱怨他的單板無趣,卻也驚嘆他的專業(yè)能力,至少能讓她炒股賺錢;她抱怨兩人沒有共同語言,又感動他偶爾的浪漫。
夏綠如發(fā)現(xiàn)自己是最無趣的那個。她現(xiàn)在住在外公外婆的祖屋里,每天有大把的時間打理天井里的花草卻發(fā)現(xiàn)生活并沒有變成她所向往的樣子。她有時候會去金文杰的診所幫忙,也只有在那里,她的心情才會變得平靜。金文杰的父親在他回來的那年冬天過世,他一輩子救病治人,但對于自己的病卻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