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魔怪志（4）

　　叢林深處，幽幽藍(lán)色火光一閃而過。枯木映襯著傍晚的天色，略顯荒涼。不遠(yuǎn)處的王城還是燈火通明的模樣，今日，身處廟堂的人也會狂歡至深夜。

　　一陣風(fēng)吹過，刮起一絲甜腥的氣味。這片大陸，今日也處于因果與輪回之中。

　　北山山腳下，聚集了很多人，其中身著白袍，手里拿著個火把的，是北山眾弟子。一些身披黑甲、手持長矛或弓箭的，是當(dāng)今大王的弟弟——蒼齋王展晉揚的人。不過若是道法高深之人，就會發(fā)現(xiàn)陰暗的天幕似乎有兩道身影飛在空中，那才是真正的強者。

　　這兩位強者都不高，或者說，都是小孩子的模樣。其中橙衣的女孩還倚在藍(lán)衣少年身上。兩人看上去極為親密、信賴彼此。

　　“到底怎么回事兒？”領(lǐng)頭的人似乎不愿意為了眼前的事再浪費多少時間，只是皺著眉頭，頗為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質(zhì)問前面的幾個北山子弟。

　　說是“尸體”都有點抬舉了，地上這一攤血水里，勉強能看出骨架，一對眼球躺在水里，除此之外，內(nèi)臟也保留了許多，其余身體各部位都消失無蹤。重點是覆蓋這些東西的布——雖然所剩不多，但從血染的色彩和質(zhì)地來看，依舊能看出是北山的虎紋白袍。

　　這個月份，又死了一個北山弟子！

　　“顧師兄。你也看見了，又是我們北山的。”一個北山弟子上前稟報道。

　　顧南風(fēng)掩鼻點頭，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這個月，算上這已經(jīng)死了六個北山弟子了。而且這根本不能算是正常死亡，從現(xiàn)象腳印、痕跡判斷這位小師弟只是走到這里，遇到兇手，他甚至都沒有驚慌，之后死于無形。

　　可是這兇手又是誰呢？要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既接近目標(biāo)又不讓他害怕呢？或者……兇手看上去并不是很具備攻擊性？可是這樣的招數(shù)，就像是被出來覓食的怪物一口吃掉一樣?，F(xiàn)場已經(jīng)沒有靈力波動和法力殘余的痕跡了，所以是人是怪，暫時還說不清。

　　展城，原本就是一個充滿奇異志怪故事的地方。

　　“啪！啪！”兩個急促爆發(fā)卻沒多長時間的搓掌聲，伴隨著兩名北山子弟支支吾吾的吃痛聲。眾人皆轉(zhuǎn)身看過去。

　　“都說了不要這般懦弱，真是丟臉！聽信妖魔鬼怪的迷信謠言！”北山燕破口斥責(zé)，剛剛兩個巴掌就是她打的。被打的兩個北山弟子因為談?wù)撌w可能是妖物所致，且樣子極其懦弱，被她當(dāng)場“教育”。

　　這北山燕……當(dāng)真是彪悍之輩。

　　不過沒一會兒，就有一道綠光從空中一躍而下，那身影不高，但看上去氣勢十足。似乎是個不好惹的主。

　　綠衣身影看了眼北山燕，忙諷刺道：“你這樣也能嫁出去？”霖琊可說不出什么大道理。北山燕知道什么？除了人類可知的一些善良的妖怪之外，她根本不知道世上有其他怪物，甚至站在她眼前的霖琊，也是妖。霖琊也是從書本上了解到的知識，加之曾經(jīng)在暗沉山脈被偷襲過……但她就算再自詡博學(xué)，也不好意的說出“你可以不喜歡，但是請允許它存在”這樣綠茶又的話。畢竟她的人設(shè)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妖怪，在人類心中還沒那么神圣。

　　你如果是什么德高望重的人，說出這話，說不定還能落個好名聲。

　　這整片大陸都陷在人類的管轄之中很久了，普通人和普通修士都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

　　“你！”北山燕似乎想起白天的事，反倒冷下臉，冷靜地說：“我教訓(xùn)我的師弟，關(guān)你何事。”

　　綠衣女孩一副嚇壞的模樣，連忙擺手，那綠色的瞳孔都露出驚訝神采：“你可別誤會，我可沒有說你教訓(xùn)師弟有錯，我只是對你的肢體動作做出評價罷了?！?p>　　“哼！陰陽怪氣！”北山燕氣呼呼地向南邊走去。因為那里走來個身穿黑袍的男人。

　　男人鳳眼狹長，身形也頎長，他走兩步嘆了口氣，似乎有心事，不過很快就輕笑著搖了搖頭。

　　“師兄！她欺負(fù)我！”北山燕提著嗓子告狀道。不過她向那邊指去，霖琊已經(jīng)不在那個方向。四下找尋，尸體邊上正蹲著個纖弱身影，正是她。緊接著一個黑色身影出現(xiàn)在那女孩身邊，似乎說了什么。北山燕連忙轉(zhuǎn)身，才意識到身邊的男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過去了。

　　“霖兒，可有收獲？”金海凌走過去，將霖琊扶起來，霖琊也很自然地搭了他的手起來。只是剛站起來，他們似乎都感覺到不妥。

　　霖琊回過神來拍了拍手：“怎么可能有收獲。不過死的人是你們北山的，你們就沒有什么預(yù)感？”

　　殺人，總要有動機才是。

　　“北山存在年歲悠久，樹敵廣泛。在朝堂，我們是勢力，軍力；在國與國之間，我們也是一大隱患?！苯鸷Ａ栝_口，“而且現(xiàn)在的時局很微妙，我們和齊王自成對立，任何齊王勢力，都有可能對我們出手。”

　　兩個人看著彼此，似乎都有什么別的思想，正在兩人之間蔓延開。氣氛微妙，還是霖琊打破了那種即將坦言的機會。

　　她喜歡過金海凌，但是現(xiàn)在既然兩人都有了更好的選擇，那就當(dāng)斷則斷吧。有些事情說清了，反而破壞了穩(wěn)定的局面，才是害人害己。

　　“你說的對，但是其實北山前不久也發(fā)生過一些事情，不是嗎？”霖琊仔細(xì)回憶了案宗，就有一起失蹤案，在所有殺人案開始之前。而稀奇的是，那殺人兇手，也是北山的一位弟子。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霖琊，若是有時間，去我北山逛一逛？”他隨口一問。

　　霖琊先是隨口一答：“你說笑了，那么高一座北山，哪是我說逛就逛的。”之后她訴說起那故事來，卻更加認(rèn)真：“其實事件的起因在至關(guān)重要的，北山出了叛國者，這才有人敢利用這人，繼續(xù)殺人?！?p>　　死者是北山清風(fēng)，一天賦極高的少年。兇手可以確認(rèn)是北山希澤。既然姓北山，北山劍仙只有一個獨女。那一定不是北山劍仙之后，就都只是記名弟子。

　　案卷上只是寥寥數(shù)字，交代了名字，北山希澤刺殺北山清風(fēng)地點和叛國事件。有幾個北山弟子親眼目睹，北山希澤刺殺北山清風(fēng)之時，身穿渝河山莊的衣飾。

　　金海凌許久才恍惚道：“你說得對，王爺也這么對我。但其中事無巨細(xì)，可能還是需要你來北山親自詢問一番?！?p>　　這……霖琊搖頭：“北山，你大婚當(dāng)日，我自然會去。”

　　昏暗的環(huán)境下，霖琊看不清金海凌的表情，只感覺身后有雙惡狠狠的眼睛，盯得她后頸發(fā)涼。不過幸好，這時候海諾也剛剛從轎子上下來，領(lǐng)著六初和顧南風(fēng)，裘凱歌等人走過來。

　　霖琊抓住裘凱歌這小家伙，捂住他的眼睛往轎子方向走。她沒和海諾她們打招呼，只是擦肩而過，心情似乎很沉重。

　　單純的裘凱歌乖巧地走在一旁，也沒什么好問的，只是告狀似地對霖琊說：“師娘，剛剛海諾哥哥他們打賭……”

　　另一旁，是面容狡黠的海諾，見到金海凌垂頭喪氣搖了搖頭的模樣，立刻一臉為難。

　　一旁公伯六初向顧南風(fēng)擺手：“是我們贏了?！?p>　　南風(fēng)很是不悅：“今日白天你害我摔了一跤，現(xiàn)在還想賺我錢？我看你是和霖琊串通好了的?！?p>　　六初無語：“你不要亂說啊，我家王爺特地把那小孩支開，為你們營造二人世界，哦！白天也是你家大小姐無理取鬧，你還想怎樣！”

　　一直沒說話的海諾看著碰壁的金海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覺得好笑？似乎有點。感到難過？似乎更多。

　　早在離開瑯玥山之前，他就窺探過霖琊的命運——那是少見的百年重生命格。霖琊很弱，他很輕易地就能看見，那些束縛她的線條，忽明忽暗，有粗有細(xì)，且很少能夠跨越時間的緯度的。他能看見屬于自己的那根連接線，只是一條淺淡的灰色，甚至還不如金海凌的那一根——屬于金海凌的那一根，至少被打上了幾個結(jié)。

　　這就是命。每個人注定了會相互回眸幾次。你強，就能窺探弱者的生命。你越強，生命對你的束縛就更強烈。之后，強者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他沒見過改命成功的人——想改命的人實在太多了。大部分人投機取巧地以為自己是成功改命，但實則只是找到了規(guī)律的漏洞，命運的枷鎖根本沒有松懈片刻。

　　你可以選擇分離或疏遠(yuǎn)，但你帶給彼此的想念，是命中注定的分量?；蛟S在哪一天，你會莫名為某個陌生人感慨，那就是：你們有緣分相識，但其中有什么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最終你們沒有相識，但依舊花了那么多時間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或許是給你透露了天機了，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焙ＶZ拍了拍金海凌的肩膀，

　　“霖琊和她未來夫君，早就相遇了?！?p>　　此話一出，當(dāng)場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多早？”

　　“比你我都早，早到，那個人從霖琊一出生，就陪在她身邊了。”

　　海諾勉強說出口，因為那段記憶與百年前的那件事有聯(lián)系，體內(nèi)記憶禁制就活躍地阻止海諾說出這一切。

　　不過，那會是誰呢？

　　可那個人，現(xiàn)在不在霖琊身邊，不是嗎？

　　金海凌開口：“你的意思是，我要守護在她身邊？”

　　像是聽到什么笑話，海諾連忙道：“你還是先改改自己的命吧。”不然誰守護誰啊。

　　金海凌成為地仙，也不過茍活千年至萬年，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千多歲，即使他運氣好能熬過一次天劫，那還有八次呢？這片大陸上，根本就沒有爭對地仙的修煉方法。

　　海諾很少這么挖苦人，但他必須提醒金海凌：“修士，不該被七情六欲所禁錮住。未來的事情我是不知道，也看不清、摸不透走勢，但那條命運線的主人恐怕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至少，不會是個快死的地仙?！苯鸷Ａ杪犕?，整個臉都瞬時煞白，似乎聽了什么噩耗一般。

　　顧南風(fēng)默默扶住金海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