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云六就來找阿衡,遞過來于陽郡和德陽縣那邊的消息,史靜邯順利當上了原本屬于自己的縣太爺。
過程也極其簡單。
就是于陽郡守家的老太爺色迷心竅,自是不愿意自己想要得到的女子被那個臃腫油膩的呂至給叼了去。
他帶著自家兒子蒙添一股煞氣風風火火的趕赴德陽縣,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德陽縣令一個下馬威。
可不管怎么說,這兩人年紀加起來都過百十歲了,還去爭搶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聽起來倒是有些辣耳朵,明目張膽的去找德陽縣令的麻煩定是不行的。
一行人正愁怎么給德陽縣令下絆子呢,就碰到同到德陽縣探親的淮北郡守王當。
兩個郡守,兩撥人馬結(jié)伴到德陽縣,還未曾入城門,就碰到攔車喊冤的。
德陽縣隸屬于陽郡,在你于陽郡內(nèi)攔馬車說冤情自是你于陽郡的事?;幢笨な赝醍斦驹谂赃呉桓弊嫌^的姿勢,說這事兒是于陽郡的,他可管不著。
剛開始,蒙添也覺得這事兒當是自己處置的??僧斔弥獢r車駕的是史靜邯的時候,整個臉都黑了。
他知道呂至是豐家的人,個中齷齪事,蒙添作為于陽郡守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不想和豐家對著干,不過是想給對方一個教訓,哪有想過要擼人官職。
可那史靜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齷蹉手段,手上竟有官府的批文和御賜的冠帶,手續(xù)齊全,反倒是那個假冒的縣太爺,說自己的這些東西被人偷了,偷的人就是眼前冒充史靜邯的人。
那史靜邯一臉正氣,就說自己是個乞丐,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是如何進入你們縣衙去盜竊的,莫不是你們縣衙的防衛(wèi)都是紙糊的?
假冒縣太爺被噎得無話可說!
蒙添看了看旁邊一臉正氣的同僚淮北郡守王當,心都擰到了一處。他腸子都悔青了,若是沒有孫家那檔子烏糟事,老太爺又怎的會讓自己來德陽縣,自己不來于陽郡又怎會碰到王當,又怎會這般巧碰到這個史靜邯攔車,莫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引自己來踩這坑。
可那孫信的為人他是知道,懦弱無能,趨利避害,定不會設計陷害自己,那孫家的親家胡家,更是毫無勢力,是連孫家都能碾壓的一個存在。
想不通其中的門道,可眼前的事還得處理,他只得依律處置,將那個假的縣太爺呂至收押,移送盛都候?qū)?,而史靜邯則恢復原職。
阿衡得知德陽縣的事已處置得差不多,輕笑:“七爺辦事果然牢靠!”
云六補充道:“七爺還傳話說,如今飛香的傷勢已好了一大半,多虧了石大夫的神醫(yī)妙手?!?p> 阿衡點點頭:“阿爹醫(yī)術當然好,之前本宮摔落懸崖,若非得他救治,換個大夫怕是也好不成了!”
追花點頭感嘆:“虧了殿下福大命大?!?p> 此時外頭有店小二敲門:“客官,我們家莊主有請?”
三人面面相覷,這一大早的,掌柜唱的是哪一出?
阿衡戴上人皮面具,帶著追花和云六,跟著店小二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處水榭!
水榭內(nèi)空無一人,小二說掌柜的稍后就到!
如今已是冬季,水榭外輕飄飄地落起了小雪!
水榭內(nèi)燒了地龍,還放置了幾處暖爐,暖暖地將屋內(nèi)的杜鵑都悟出了花骨朵兒!
案上的盤金絲爐里燃的是名貴的熏香,桌椅是名貴的酸枝木鳥獸雕花背,連幾旁的蒲團都是金絲纏的花樣子。
阿衡暗自感嘆這莊子的主人財大氣粗,也不知是個怎樣油頭大耳的生意人!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小二笑瞇瞇地引著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介紹道:“這是我們莊主!”說著走了出去。
阿衡打量那莊主,眉清目秀,身上有一股子書卷氣,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適中,搭上一件魏晉風的寬大袍子,更顯風流倜儻!
來人淡淡掃了阿衡一眼,輕輕行禮,聲音溫潤如玉:“在下姓司,乃此莊子的主人!”
阿衡也福了福身子:“不知莊主見奴家所謂何事?”
司莊主道歉道:“之前小姐隔壁那位夫人已將她左右兩邊的客房都訂下,本不該另安排貴客入住,可我們那指路的小廝新收的,給小姐引錯了客房,小姐可否通融通融,換一間客房?”
阿衡挑眉道:“毋須這般麻煩,我們住一兩日便離開。麻煩司莊主和貴客說說,姑且忍耐一兩日!”
司莊主看阿衡不肯換房,以為她們拿喬,繼續(xù)循循道:“我們開門做生意,也想貴客出門玩得舒心,實是之前的主顧沒法通融,那位夫人說了,若是你們肯換客房,接下來的房費她包了!”
阿衡聽了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一宿這房錢不過是幾十兩,本小姐還在乎這個,不如你與那客人道,讓她挪一挪屋子,她這兩日的房錢我付了!”
司莊主之前是覺得阿衡這一行主仆穿著不過是一般普通富戶的打扮,再加上各人臉上都有些易容,看上去就是平凡的人家和仆人,與如今正如日中天的豐家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沒想到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竟口出狂言,豐家可不只是定下了一間客舍,是連著左右三間一起定的,且她們的屋子本就比別處大,花銷也高些,三間客舍一宿可得近百兩銀子。
一時間,司莊子覺得不給眼前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娘些下馬威,怕是辱了他山莊的威名,拉低了自己這溫泉莊子的身價,他滿不在乎地道:“這位小姐,那客人可是連著左右兩邊三間屋子一起訂的,沒個百十兩怕是不成,如今世道艱難,小姐當知家中長輩賺錢不易,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
本想著自己這循循善誘的提點,能點醒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不想對面的女子一臉刁蠻任性的模樣,叫旁邊的婢女:“去,給我取一百兩來,給這個不知哪里蹦出來的司莊子也嗅一嗅這黃白之物的香氣?!?p> 那婢女進床榻上翻翻撿撿,好一會才翻出來一個包裹,略顯尷尬地道:“小姐,這……這……”
阿衡抬眸看她,呵斥道:“怎的,有話直說!”
追花極不情愿地小聲道:“奴婢只在屋里找到這八十兩……”
阿衡氣炸了:“前日不是還剩下一百二十兩來著,怎的不過兩日錢少了這般多?”
聽這一主一仆的對話,司莊主心中更是有底了,敢情這是哪個落魄的富家女傾盡家私出來,卻拿這剩下的百十兩保命錢打腫臉充胖子,這樣的粗鄙之人他見多了,自有一番對付的法子。
他慢慢踱步,走到屋內(nèi)的一個多寶閣前,隨手拿起一個煙青色的瓷瓶把玩,對阿衡道:“這位小姐,你可知為何我們這溫泉山莊的住宿要比別人家的貴?”
阿衡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搖了搖頭。
那司莊主笑了,他道:“因為我們這里的器具都是名家所做的古董,價值連城……”
他話沒說完,手上一松,“嘩”的一聲,手中的瓷瓶掉落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阿衡和追花還有云六來不及驚訝,就聽那司莊子悠哉悠哉地道:“如今,你們不小心摔壞了我們這里名貴的古董瓷器,這該如何是好!”
阿衡恍然大悟,原來這司莊主竟是個訛人的高手,也不知訛了多少啞巴吃黃連的冤大頭,才造就了他這一個富麗堂皇的莊子。
自己兢兢業(yè)業(yè),謀算天下,今日卻免了束脩,被個不知什么來路的莊主給算計了。
本還想著要與這莊主虛與蛇委,討價還價,可不想對方竟是這么個訛人的高手,阿衡自不會慣著他。
阿衡看著地上的碎屑,悠閑地找了一處椅子坐下,笑道:“不知這摔了的古董是哪朝哪代的寶物,價值幾何?”
這司莊主不過也是半路出家的泥腿子,對這等鑒賞古董的風雅之事也是狗屁不通,他量著眼前的小娘連百兩銀子拿不出來,自也對這等風雅之事知之甚少,隨口給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胡謅了一個風雅的名字,說是什么前朝貢品。
阿衡細想了一番,她陳國建國一來也歷經(jīng)數(shù)百年,前朝之物少不得也有個幾百年的歲月,那這古董隨著時間的磋磨也愈加珍貴。
還未等她想出些眉目,就聽那司莊主繼續(xù)道:“我看小姐也是簡譜之人,這古董少說也值個萬兩銀子,我看小姐面善,結(jié)個善緣,你給我個八千兩,此事就結(jié)了吧!”
按照司莊子的邏輯,若是普通的人家,一下子多出這滔天的債務,可不得急急離開山莊節(jié)省這一日的房錢湊銀子去,哪里還管他換房不換房的。
可明顯他遇到的不是一般人。
只見那小娘無半分惶恐之色,反倒問他:“那這換房之事可有個說法?”
司莊主被問得一愣,他沒想到對方關心的是這個,想了片刻,道:“自是你們要換一間。”
阿衡不干了,生氣道:“司莊子,貴庒打開門做生意,怎可厚此薄彼,她能替我出了房錢讓我換房,為何我不能出了房錢讓她換房?”
司莊主冷笑一聲:“你們欠我八千兩銀子還未還,你們還要給人出房錢?”
阿衡冷哼一聲:“你管本小姐如何,這房就是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