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p> 我有一位令人羞愧的父親,自詡為瓦羅蘭大陸第一決斗家。
絡繹不絕的挑戰(zhàn)者如潮水般涌來,又如潮水般退卻。劍不是百戰(zhàn)百勝的法寶,那看破一切的眼睛才是——那只眼睛,來自勞倫特的心。
來自勞倫特墮落而又破碎的欲望之心。
“憑什么!憑什么我要被他們踩在腳下!”這已經(jīng)是父親第七次爛醉如泥,呢喃些若有若無的胡話。
母親把他和自己一起關進臥室,不久里面就響起鞭打,肌膚開花之聲久久縈繞我耳邊,變作血肉模糊的畫面。
我后怕地摸摸自己的背,那里的傷疤剛落了痂。
在父親眼里,這是光榮的標志,連同他那半只瞎了的眼睛。
“菲奧娜,你得有些傷疤!”皮鞭落下,“你是勞倫特的決斗家!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
母親想要攔住父親,被粗暴推倒在地,挨著同樣的打:“閉嘴!看看你干的好事!勞倫特要的是繼承人!不是插花的瓶子!”
我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默默在房間揮舞鋒利的劍。父親說,我的劍連繡花針都不如,總有一天,這把劍將剜下他的頭顱!
只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位劍客,來自皇室精銳無畏先鋒,挑戰(zhàn)了我不可一世的父親。父親舔了舔嘴唇,不顧母親的勸阻出了門。
我記得很清楚,母親跪在地上哀求,父親不屑一顧的冷酷宛如冰山。
“為什么?”我質(zhì)問母親,“為什么要嫁給他?”
母親笑一笑,眉眼里綻放光輝:“以前的勞倫特,是德瑪西亞最亮麗的光明。而你的父親,就是那道光?!?p> “光?他?”我吐了口唾沫。
母親卑微地替父親擦拭珍藏的劍刃,一直到閃閃發(fā)亮,奪目耀眼。
“是我拖累了他?!?p> “不!不是你!”我焦急地對母親的愚蠢感到憤怒,“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錯!”
母親明亮的眼觸碰到我,在一瞬灰暗,我突然想到一種可怕又無力的可能。
“不!母親,這不是真的!”
“菲奧娜,這不怪你。”
我失魂落魄地逃回房間,反鎖房門,任憑母親在外面由哀求變?yōu)榇反?,由安慰變成越來越猙獰的怒罵!
我拿起我最愛的長花劍,從窗臺一躍而下。
勞倫特決斗場,莊園西南角,勞倫特家族唯一和外界相連的地方。
我趕到現(xiàn)場,才剛剛舉行了鞠躬禮。把守的仆從將我拉退,觀看的貴族向我吱聲:“大小姐,你也來看你父親和叔叔的決斗?”
我默不作聲,對面那個同樣冷酷的白甲劍士的確是我母親的遠方表親,同樣夸張地維護著家族的榮耀。
該死!我狠狠錘了下場地邊沿的護欄,從現(xiàn)在和過去的許許多多雙眼睛中感受到無情嘲弄,嘲弄將我緊緊包裹,如厚厚的繭。
我在作繭自縛,也在破繭重生,亦如蝴蝶,從纏綿的草根和依附的爬蟲里遠走高飛。
決斗,在劍的碰撞中拉開序幕。
長劍,穿刺,狼狽的躲避,巧妙的破綻。
自視甚高的接連劈砍,砰砰鏘鏘的假裝慌亂。
奮勇出擊,刺穿臂膀!
誘敵深入,重重一擊!
心眼,開!魔法,禁!
父親的頭顱滾滾落在地上,猩紅的鮮血冒著熱氣。
一塊石頭從叔叔袖中落出。
勞倫特家族,跌入谷底,萬劫不復!
在眾人的噓聲和叔叔的不屑中,我提起花劍,走到場地中央,一腳踢開了父親的頭顱。
“現(xiàn)在,我是勞倫特的主人。”
“你?別開——”
我不顧一切開始了鞠躬禮,花劍已經(jīng)對準了我高高在上的叔叔。我吐出了我父親最喜歡的兩個字:“決斗?!?p> 叔叔再度拿起劍,周圍侍衛(wèi)眼里的嘲弄深深刺痛了我。
決斗,是一種舞蹈,一種越來越快的舞蹈。
盡管叔叔擋的很漂亮,但我手中的劍片刻不停,終有一瞬,我要了你的命!
劍,破空出擊。
叔叔終于開始驚慌失措,翻滾躲過。
劍,破空再襲!
叔叔急忙招架,無力!弱??!我一劍挑飛,直追他后退步伐!
“夠了!”
周圍的侍衛(wèi)終于出手,但是我——殺意已決!
一劍,刺穿喉嚨。熱血噴濺在我的臉,這只會讓我殺意更甚,速度更快!我的憤怒如泉涌,我前進的步伐,比噴泉還要激烈!
后面有人襲來,看準了我的空當,瞄準了我的心臟!
雙眼緊閉,墮入黑暗一片,我,在黑暗中尋找光明!而光明,需要我黑色的眼睛!
心眼,開!
心眼如刀,秉持勞倫特的意志,背后敵人的心臟捅出一個窟窿,而他的劍,正刺在我牢不可破的心眼上!
群起而攻,惡語相向,侍衛(wèi)的劍,閃著寒芒。
我笑了,笑著吐出那個我替父親準備良久的招式:“利刃——華爾茲!”
手起劍落,如影隨形,惡靈纏身,聆聽他們死前的美妙尖叫!
而對于我來說,這不過是一支華爾茲必要的配樂。
我來到叔叔身前,用劍挑起他的下巴,欣賞他顫抖的小眼神。
左手,然后是右手;左眼,然后是右眼,最后,是瀟灑轉身——該通知那個女人來收尸了。
(二)
決斗場上,流出的鮮血是榮耀;決斗場上,丟掉的性命無法追究!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城堡墻上,晃動著雙腿,一如我在書本中遇見的花季少女。
勞倫特家族諾大的城堡,寬闊的領地,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父親沒有葬禮,因為我不辦。
叔叔也沒有葬禮,因為我不準他們辦!
母親本來關在地牢里,被剛才無畏先鋒使者身邊的人帶走了,那是一個相當高大的男子,拿著一把相當有力的大劍。
旁邊安靜的長胡子老男人據(jù)說是嘉文三世身邊的紅人,可即使這樣,他們依然無權追究我。
在我面如死灰的表情下,他們邀請我加入無畏先鋒,理由是填補叔叔的空缺。
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我看著城堡下他們騎上駿馬,趕往外面那不知名的世界。心中突然萌生一縷好奇,當然,主要是這兒沒什么樂子了。
我提劍落下,揚起我高傲的頭顱:“我加入?!?p> ?。ㄈ?p> 無畏先鋒,說是德瑪西亞軍隊的靈魂也毫不為過。云集了平民與貴族的各路強者,無畏先鋒之名早已響徹大陸,作為德瑪西亞的王牌,無畏先鋒更趨向于一種榮耀。
這里從不缺價值連城的神兵利器,缺的只是真正能夠替德瑪西亞駕馭它們的人。
暗鴉。
這是一把劍的名字,一把我從地下三百里軍械庫挑揀的兵器。
黑色的劍柄與亮麗的劍身渾然一體,花紋從底端延伸到劍尖,這是一件真正的藝術品,這也是我為什么選擇它的原因。
我說過,劍從來不是百戰(zhàn)百勝的法寶。
我拿著劍,走進了十米見方的練兵場,看臺上擠滿嘰嘰喳喳的烏鴉。這是我的第一關,我所展現(xiàn)的實力將決定我的位置。
雜兵可滿足不了我。
第一個走上來的是白色甲胄的重甲戰(zhàn)士,頂在第一線的傻大個兒,除了縮在盾牌后面一無是處。
第二個是進退自如的長槍武者,他手里那桿帶著倒鉤的長槍頗為煩人,同時腰間別的匕首給我?guī)聿恍〉碾[患。
第三個在一片歡呼聲中走來。他說:“打敗了我,你就是副團長。”
“為什么我不能當團長?”
他笑笑:“先打敗我再說吧。”
他的金發(fā)隨之舞動,他身上的鎧甲別具秀麗的花紋,那是冕衛(wèi)家的標志——冕衛(wèi),似乎父親和母親對于這個家族分外不喜,私底下很少提起。但是我知道,光盾是德瑪西亞的皇,冕衛(wèi)是皇的侍衛(wèi)。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是個貴族,瘦弱的身軀覆蓋上鎧甲,修長的五指抓著小小匕首。我冷笑,就是個花架子。
來吧!
片刻之后,暗鴉飛落在地。
周圍傳來嬉笑,被我惡狠狠的眼神打斷。
他一抬手:“菲奧娜劍士,你的職務是、副團長的先鋒官?!?p> “是!”我恥辱地接下了任命。
?。ㄋ模?p> 第四十三天,加入無畏先鋒的第四十三天,我接到了第一個任務,抓捕一伙危險的強盜。
“是一伙來自諾克薩斯的強盜?!备眻F長邊走邊說。
“等等,你為什么要跟我一起來?”
“你是新人,第一次接任務,我當然得跟你一起,咱們有這個慣例?!?p> “真的有嗎?”
“是的。”
看著副團長信誓旦旦的模樣,我打消了心里的顧忌:“好吧,我們有什么計劃嗎?”
“情報顯示強盜藏在東邊的森林,我們需要設些陷阱?!?p> “陷阱?我可以直接找到他,然后——”我揮舞手中的劍,“刺穿他的心臟!”
“額。”副團長扶著額頭,“菲奧娜,我想你搞錯了,我們是抓捕,不是鏟除?!?p> “有什么區(qū)別嗎?”
“區(qū)別就是——”他比劃著,“你的劍不能捅進心臟,但是可以捅進他的腿?”
“我懂了!”
“我想你沒有。”副團長牽來兩匹上好的馬兒,“上馬,路上我再給你講?!?p> “我、”我支吾著,“我不會騎馬?!?p> 副團長會心一笑,在馬上向我伸出了手:“來吧。”
我猶豫了。
猶豫的結果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五)
“找到了!”
“噓——”
“噓、”我點點頭,“噓?!?p> 副團長繼續(xù)緊盯著前方,透過叢林里茂密的枝葉,隱約可見一個留著濃密胡子的壯漢,壯漢手里提著一只兔子,正在用刀將兔子開膛破肚,順手在小河里清洗干凈。
副團長一本正經(jīng):“等他洗干凈,獵物肯定是要帶回老巢的。到時候我們跟上去,在附近設陷阱?!?p> 我看著他的側臉:“嗯?!?p> ?。?p> 幽深的洞穴,凄涼的打點,難以想象還有人在這種地方居住。
我看著后面散落一地半死不活的強盜:“欸,我說,有意思嗎?”
“嗯?”副團長轉過頭來,“什么?”
“你這樣——”我收劍回鞘,“我干什么?”
“你?”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負責清點人數(shù),還有,記得綁起來,等會叫人來收拾。”
“哼。”我雖然表面上極不樂意,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在一邊把強盜捆起來的同時一邊回味著剛才副團長的匕首,很快,比那次還要快,快到眨一下眼睛,匕首就突破了對面的防線,然后是重重的肘擊,或者是膝蓋的飛踢。
不足以致死,但可以失去戰(zhàn)斗力。
“第二十一個?!备眻F長手指勾著匕首,靜靜走到角落顫巍巍的強盜前,“最后一個,第二十二個?!?p> “不要!不要殺我!”
“放心,你不會死,德瑪西亞會好好審判你們的。”
“不要!殺了我!殺了我!”
副團長突然向我招手:“最后一個留給你?!?p> “哪是最后一個?!蔽艺^察著山洞里的器皿,“這兒可不止這點碗,還有別人。”
“那你解決這個。”副團長向外走去,“我先去把陷阱弄了?!?p> “好!”我興奮地看向角落的獵物,拔出了長劍。
?。ㄆ撸?p> “對不起!”我看著洞口一臉無奈的副團長,一個勁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多玩兒會,誰知道他——”
“好了!”副團長調(diào)皮地笑了,“他是自殺,和你無關?!?p> “嗯!”
一支冷箭破空來襲!
不好,被發(fā)現(xiàn)了!
“躲進去!”
副團長帶著我藏進了洞穴,依托幽深的匝道反擊,這里黑暗的壞境對于弓箭極其不利。
?。ò耍?p> 我們被包圍了。
外面的敵人深知我們的危險程度,所以將弓箭對準了洞口,我們每一次嘗試突破都差點被射成刺猬,還好——
“那是什么?”副團長質(zhì)問我,臉上的表情令我害怕。
“那是——”我糾結了一小會,還是和盤托出,“那是我的眼睛。”
“胡說!那怎么可能是眼睛?”
“你刺我一劍。”
“什么?”
“刺我?!?p> 我牽引他的匕首刺向我胸膛。
副團長猛地想收手:“你瘋了!”
“我沒瘋?!?p> 在匕首刺及肌膚表層的時候,我睜開了心中黑色的眼睛。只不過,這一次很柔和。
他的眼神變了:“我想,菲奧娜,我們可以出去了。”
“嗯。”我郁悶了一小會,還是提劍跟在了他的身后。
“勞倫特·菲奧娜?”他回頭一笑,笑得很溫柔。
“嗯?!?p>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
“你是我的妻子?!?p> “滾!”我惱羞成怒,錘向他的后背,“開什么玩笑!”
可惜他的手孔武有力,架住了我的手,肌膚的溫度和那樣難以直面的話,令人甚是難堪。
“我才不是你的妻子?!?p> “可你是我的未婚妻,親愛的勞倫特大小姐?!彼樕系男芸蓯?,又很——
“這可是你父親和母親同意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喲。”
“什么時候的事?”
“出去了、我就告訴你?!?p> ?。ň牛?p> 那伙強盜,一個沒有活下來,當然,都是被我的心眼所傷——誰叫他們自己的箭射太準!
“娜娜,你不能這樣?!?p> “滾!”
“娜娜,我們的任務是抓捕,可不是殺戮,你這樣很丟無畏先鋒的面子,也很丟我的面子?!?p> “滾!我要給你說多少遍,我才不承認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現(xiàn)在是勞倫特的主人,勞倫特我說了算,懂嗎?”
“懂?!备眻F長裝模作樣拿起匕首,“來決斗吧,勞倫特不是喜歡決斗嗎?決斗贏了你就當我未婚妻?!?p> 我一腳踹開了他:“滾!”
未婚妻,那是什么時候的事呢?
算了,有機會去問問那個該死的女人。
?。ㄊ?p> 無畏先鋒的日子,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起來。
副團長又不肯好好吃飯,明明瘦得像猴子的他,還總是抱怨食物難以下咽??蔁o畏先鋒的伙食能差嗎?全德瑪西亞上好的廚師都在這里,又是上好的食材,他怎么就不肯吃呢?
“娜娜,我想吃你做的。”
“我是格斗家,不是伙夫!還有,別叫我娜娜,惡心!”
“我覺得挺好聽的?!?p> “好聽你個——算了,反正你也不聽我的。”
“對了,娜娜,你什么時候嫁給我?”
“誰要嫁給你?”我扭頭走向練兵場,“我才不不會嫁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p> “誰說的?”副團長死皮賴臉地跟著我,“你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嫁人吧?!?p> “我就是嫁人,也不會嫁給你的?!?p> (十一)
“先鋒官!”
“什么事?”
“副團長、是副團長,他今晚上又不肯吃飯了?!?p> 我收劍:“我馬上去。”
“喂!”我朝著里屋愁眉苦臉的瘦猴子一喊,“你到底要干嘛?”
“我不干嘛?!备眻F長支著手,透過窗看外面的山林,還有山林那邊的城池——德瑪西亞雄城,“還有,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我笑嘻嘻地端著盤子坐在他身邊。
“我叫胡提·冕衛(wèi)?!彼刀实囟⒅?,“你在干嘛!”
我咽下一塊面包:“吃晚飯啊,聽說你不吃,那你看著我吃還不行嗎?也許你看一看就飽了?!?p> “拿來。”
“這就對了嘛?!?p> 胡提香噴噴地吃著我遞過去的面包,然后憂郁的小眼神看著我手里的雞腿。我抱住雞腿:“不行,這個今天只剩一個了?!?p> 看著他楚楚可憐的眼神,我還是分給了他一小塊,他也不嫌棄我啃過,直接塞進了嘴里。
“謝謝你,親愛的?!?p> “滾!”我抽出長劍,“胡提!我要和你決斗!”
他臉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求之不得。”
究竟是誰求之不得呢?許久以后,我看著月亮,覺得那個時候,應該再主動一點的——不行,愛得越深,痛苦就越難以抹去,這個世界,我就該一直、一直這樣冰冰涼涼地活下去。
“菲奧娜老師?!?p> “銳雯,怎么了?”
“我想——”
“你說?!?p> “我想把普和阿雅一起帶去艾歐尼亞?!?p> “可普是德萊厄斯將軍的弟弟,他可不能出意外。還有阿雅,她雖然出身平凡,也是我們的小寶貝,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可不建議你把她帶上戰(zhàn)場?!?p> “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她們的。況且,老師,她們都需要歷練,提前見一見外面的風暴也好?!?p> “歷練么?”我心神恍惚,“好吧,希望你們平安歸來。”
“會的,老師?!?p> 歷練,歷練?誰又會知道,那是無法挽回的結局呢?
(十二)
普雷西典戰(zhàn)役失敗的消息很快傳來,不久后,諾克薩斯對于艾歐尼亞的入侵全線潰敗,大將軍斯維因逃回了帝國,接受勃朗·達克威爾皇帝的旨意——革職與審判。
審判結果我并不關心,我只知道,我永遠地失去了銳雯、普和阿雅。不過是再度陷入茫茫然的孤獨罷了,我安慰著自己,即使我知道它毫無作用,心口隱隱作痛,我想喝水,喝下去的水感覺像血一樣惡心。
是我!又是我!又是我葬送了我愛的人。
我能做什么?天底下絕世無雙的女劍姬能做什么?我只能花最多的錢,修最好的墓。
我把新鮮的花放到黑曜石前,上面的花紋具有守護的魔法波動——即使里面沒有尸體,沒有骨灰,也沒有衣服,我也要這樣做,因為這是老師唯一能做的了。
看見她們,我又看見了你,看見了瘦弱的你,我回身仰望夕陽,覺得這片自由的大地不再具備芬芳——該回家了,回勞倫特凋敝零落的城堡,做一個城堡里的老女人。
?。ㄊ?p> “我給你帶了一把劍,胡提?!?p> “冕衛(wèi)家的人看起來有給你好好掃墓,比我走的時候還干凈?!?p> “你在下面還好嗎?我在上面很好——老實說,并不好。你知道嗎?我又害死了我的徒弟,就像我害死了你?!?p> “你不用安慰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們勞倫特的貪婪——要是我不收徒,或者我不愛你,我就、我就不會難過。”
“這片大地,德瑪西亞、諾克薩斯,都不適合我。”
“啊,胡提,你說我要不要下來陪你?”
我笑笑,破滅了這個泡沫:“我知道,你不會想我死,你要我好好活著,活著才能洗刷勞倫特的冤屈?!?p> 往日記憶又浮上了心頭。
(十四)
“嘿,娜娜?!?p> “嗯哼?”我好像并不是很抗拒這個稱呼了,不對,是這個死猴子不改——隨他去吧。
“這次假期,和我一起回家吧?!?p> “和你一起回家?回哪兒?冕衛(wèi)家的領地?”
“對,我告訴你,密銀城可美了——瀑布飛流直下,水霧如銀絲飄飄。”
“不,我憑什么回冕衛(wèi)家。”
“欸,你可是我的好朋友?!?p> “誰是你好朋友?我才不去。”
“那這樣吧?!焙崴尖庵?,“你和我回去取消婚約——你是勞倫特族長,總得和我母親走個過場,咱們才能兩清嘛?!?p> “也行?!蔽尹c點頭,我還有好些事要問問,這個婚約的前塵往事,我都要知道。
(十五)
我和胡提騎馬來到了密銀城山腳下的城堡。
他的父母對我的到來表示了禮貌的問候,然后將我安置在了大廳,至于胡提,則被他父母拉進了書房。
書房隱隱約約傳來爭吵。
“不行!我絕不同意你娶這個女人!”
“憑什么!不是有婚約的嗎!我這輩子非娜娜不——”
“夠了!”我推開門,“冕衛(wèi)家的,我們婚約取消了,對嗎?”
他的母親下意識點頭。
這就夠了,我轉身,離去,要瀟瀟灑灑,把一切的一切,用一段腳步帶過,然后關進記憶的牢籠。
胡提沒有追,胡提不敢追,他生是冕衛(wèi)家的人,死是冕衛(wèi)家的鬼!
而我,是自由的,亦是落寞的。
但我,不是孤獨的。
(十六)
胡提隔三岔五會偷偷來勞倫特的城堡看我,這一次,他終于帶來了我想要的消息。
“娜娜,勞倫特和冕衛(wèi)的婚約——是陛下決定的?!?p> “陛下?”
“是的。”
“陛下為什么要干涉我的婚姻?”
“不是你的,是勞倫特和冕衛(wèi)家的——第二和第三家的?!?p> “你的父親,私底下籠絡了相當大一部分勢力?!?p> “這我知道,他想要更大的權力?!?p> “不,不止于此。”胡提猶猶豫豫地,我給了他一腳:“說!”
“他、應該是要推翻皇族?!?p> “他做不到?!?p> “他是做不到,但是,魔法師的怨恨可以做到?!?p> “魔法師?”
“還記得你父親是怎么死的嗎?”
“被我叔叔殺死的?!?p> “再詳細一點?!?p> “詳細一點?”
“在外面,人們都說勞倫特的族長不是個了不起的決斗家,而是靠給別人下藥作弊來贏得勝利的——”
“錯!大錯特錯!一場決斗可以下藥,我父親一千場決斗也能下藥嗎?”
“娜娜,別生氣,我當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但是既然放出了這個借口,就是為了遮掩陛下不想要大家知道的一面?!?p> “心眼?!?p> “是的。”胡提握住我的手,“娜娜,這個東西很危險?!?p> 我甩開他:“沒有這個,我早就死了?!?p> “那以后——”
“以后怎么?”
他按住我的頭:“以后我來保護你?!?p> (十七)
“保護我?開什么玩笑?”
“你相信我?!焙岜纫酝魏螘r候都要堅決,“你要相信我,我會讓你,讓勞倫特和冕衛(wèi)家的婚約——”
我止住了他翻動的嘴唇。
?。ㄊ耍?p> “你要怎么娶我?”
“我給三世寫了信,他同意我參加巨龍試煉,然后我從冕衛(wèi)家脫離出來,成立又一個皇室親衛(wèi)家族——冕衛(wèi)家的勢力,有些無法無天了。”
“好?!?p> (十九)
一點也不好。
吾之心眼,終將覆滅德瑪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