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煙四起,殺聲遍天。
如今的中原大地,已籠罩在戰(zhàn)火之下。盤朔率大夏軍連續(xù)攻占了汾北十六城,前鋒直逼京郊。
荀麗國人人自危,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一群廢物……”
面對遞上來不計其數(shù)的增兵請令,潘銘怒不可遏。自盤朔在北寒宣示反叛以來,他前前后后調(diào)集了不下四十萬的兵力,飛馬回報的消息卻都是敗績。加上一部分的北方軍馬被彤啟一道策反,如今他手里已無兵可調(diào)。
潘銘猛的推倒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負氣離席,留下太元殿下眾大臣互相干瞪眼。
一口氣灌下一杯熱茶,潘銘深吸一口氣。
少奕將軍到。門外的小廝通報了聲。
“拜見王兄。”
“少奕啊,起來吧?!迸算憶]好氣道,“西北王那處怎么說?”
“萬兄會阻止的?!?p> “呵,他總是這樣,每次都是會勸止,會出面,次次無所作為,才會由得彤啟……”潘銘載怨道,“下次再度拜會,要他必須給本王出兵!”
說到氣盛處,他大聲咳嗽了幾聲。
“王兄,這幾月來為了戰(zhàn)事,您太操勞了,要注意身體啊?!鄙俎葎竦馈?p> “不打緊。你去鄴城找連遺吧,現(xiàn)今只有他能拯救危局了?!迸算懢徚司彛林?。
“連遺先生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有他去前線,王兄盡管放心。少奕有事要同小姐說,先告退了?!鄙俎裙暤?。
“自打希桐不知所蹤后,這幾年小姐也就愿聽你的話了,”潘銘笑道,“去吧,別讓小姐等著了?!?p> 石沫的閣樓和花園,是修飾了又修飾。春天可觀花團錦簇,夏日可賞不染青蓮,秋時黃菊紅楓包圍,冬夜白雪梅花交相輝映。每每宮宴時,大臣的女眷們都一窩蜂涌來賞玩,誰不愿在此駐足留步呢。
可縱使再美之景,帶著心緒,便不能品玩分毫。
重門深鎖,寂寞孤寥。每日坐在正對著一汪清泉的窗邊,面前一撫琴,耷拉著腦袋,一呆就是一整天。有興致時卻在園里剪空枝,還癡癡傻笑,平日里下面的人都不敢靠近,怕掃了難得的興。
石沫不快樂,也沒有能說話的人。潘銘三年未納妻妾,一心撲在朝堂上。一月也不來看自己幾趟,她便也這樣惶惶度日。
今日琴又壞了拿去修,石沫手撐著腦袋靠著窗沿,無聊的望著外面。
琴這個月已是第三次壞了,她把破壞物件當成了有趣的一件事,反正大哥馬上就會送給她一件新的。
“小姐,有一好一壞兩消息,想聽哪個?”
少奕一路奔來。
“能有什么消息?你不過逗我開心,實在沒這個必要。”石沫低吟著,“罷了,沖沖喜,我先聽好的?!?p> “我找到希桐妹妹了?!?p> 石沫這才轉過頭來,抓住少奕的手追問著:“你找到桐兒了?她在何處?過的如何?”
“她生了子,眉宇間滄桑了不少,以前的古靈勁沒了,還瘦了。”少奕如是說著。
“她過的不好,過的不好……”石沫念叨著,“她人呢?”
“這就是那個壞消息,”少奕無奈道,“我勸她良久,她非說自己和你緣分已盡,還說自己是個壞女人……不肯同我回來?!?p> “桐兒在哪兒,我要去找她,”石沫從凳子上竄起來,“我要把她帶回來。”
“萬兄知道我在找她,特意安排了我們見面,分別時她所行之道,該是通向西南的商路?!?p> “我明日就啟程,沿線一路去找!”石沫起身欲收拾包袱。
“小姐,且不說尋希桐妹妹的處所如大海撈針,王兄那一關,我也過不去啊?!鄙俎葹殡y著。
“大哥就這樣,借著保護我,實則幽禁了我三年,日子一天天的,沒個盼頭?!笔抗獯魷?,“去跟大哥說,他不放我走,明天我便溺死在這池塘里。”
第二日,當背起行囊的石沫走出城門時,守衛(wèi)沒有攔她。
潘銘終究放手了。
“皇兄你當真放心小姐一人出走???”當聽到潘銘回答,少奕一臉不可置信。
“她不屬于這里,本王以為給了她最好的,可這三年石沫她不快樂。她早年就和希桐一道游歷,這自是沒什么好擔心的。再者,京城變亂現(xiàn)在看來已不是威嚴聳聽,讓她走,是最好的選擇?!迸算懴虮蓖?,黑壓壓一片的大夏國旗幟林立,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展開西域的地圖,石沫細細的看著。從京城出去,第一站就是容城。
這是個太過熟悉的地方。她在這里初見了福辰,昏睡的她被抱著帶進了客棧,福辰為她找了醫(yī)者,給她喂了藥,暖了被,無微不至的照顧,讓石沫現(xiàn)在心里還暖暖的。
那家?guī)е貞浀目蜅?,還在原地,生意紅火的很。
“小二,開一間上房?!?p> “好嘞?!被镉嫙崆檎泻糁?。
石沫欣然笑笑。
客棧里的男女老少,店家客官,三五圍作一團,聊著不一樣的談資。時而哄堂大笑,時而長吁短嘆,這樣閑情逸致的市井生活正是久居深宮的她想往的。
華燈初上,容城的夜市開了,連街的燈籠一路延伸到遠方。
“這位店家,你見過這位姑娘嗎?”
穿過繁華的街巷,石沫一家家,一間間的店鋪問著。先前她便托人畫了好幾幅希桐的畫像,石沫自認為畫的還是有幾分神韻的。
幾條大道尋下來,一點眉目沒有。對著畫,石沫莫名的發(fā)呆。
轉身進了后巷道,黑燈瞎火的,石沫有些害怕起來。
一只惡犬不知從哪個堂口竄了出來,直逼著石沫撲過去。她只覺得全身抖了一下,不過跑了幾步,腿一軟就摔在了地上。
腿上,手上,背上,惡犬瘋狂的撕咬著她的衣衫和皮肉。石沫強忍著想取出自己白色披風下的劍,手卻不聽使喚。
想不到少時習得的武藝,不過荒廢了三年罷了,竟連一只尋常的牲畜都解決不了。石沫只感覺渾身在被重重的撕裂,肌膚一層層被揭開,鉆心徹骨。
“啪!”
一記沉重的拍打,惡犬扯著傷腿,狂吠著躲進了弄堂深處。
“你……沒事吧?”
身子被輕輕拍了拍,石沫費力的將自己翻了個身,她依稀看見個人影,便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謝謝……你,把我送到……前面拐角的客棧就好了?!?p> 那人沒回話,把石沫抱了起來,石沫輕喘著,努力保持著神志。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中,石沫強掙開了眼。
見石沫醒了,面前的碗勺退后了去,放在了旁邊的小凳上。
“姑娘,我讓醫(yī)者給你看了,你傷的很重,還染了咳疾……”
石沫抬眼,正望見那張略帶焦急的臉。
是他!石沫只覺得眼眶中的滾燙已抑制不住,她伸手捧住那張臉,干裂無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著:“真的……是你嗎?你……沒有死!”
臉的主人卻不知何意,一臉關心:“姑娘,你是不是燒糊涂了?我這就去請醫(yī)者來?!?p> 石沫扯著他的衣袖,淚水已滑落:“公子,你不認得我了?”
“我們認識?”
見石沫愣著望向自己,方哲解釋道:“過去和師妹采藥時不慎摔了腦袋,從前的有些事記不得了。在下方哲,姑娘不用客氣?!?p> 方哲?他竟不是福公子!
石沫倉皇的松開了手。
方哲展了眉,淡淡道:“我給姑娘請位侍女吧。畢竟你一個女兒家,我照顧你多有不便?!?p> 石沫抿嘴點點頭,端起床邊那碗藥便喝了。
“方大俠,多謝。”石沫人躺下了,眼卻望著他。
方哲應了聲,輕聲掩了門。
將養(yǎng)了多日,傷口結了痂,咳疾也愈了,想著尋希桐的日子又平白耽擱了那么久,石沫急得不愿多等一刻。
剛剛梳洗打扮好,方哲卻推門進來,石沫不禁一陣臉紅。
“石沫姑娘,身體可好透了?”
“嗯?!笔饝?p> “那便好。這些時日,從未聽姑娘提到過家人,他們怕都急壞了。不知姑娘家住何處,我這就送你回去?!?p> 聽了這番熱切的言語,石沫反而滿目凄然:“我獨自一人,只為尋找失散多年的的妹妹。有人尋著了她,她卻不肯見我,反而躲了起來?!闭f到情深處,淚珠便滾了下來。
“我想你妹妹一定有苦衷吧?!狈秸苋崧暟参恐?,“不如這樣石沫姑娘,既然你孤身一人,便隨我一道吧,我正要去桑榆城尋我不見的師妹?!?p> 桑榆?石沫拿出揣在懷里的地圖,這便是她的下一站。
“方大俠,你救了我,我信你。”石沫開心笑起來,酒窩掛在嘴邊。
“那明日我們便動身?!狈秸軇傓D身欲走,又回過頭來,“石沫姑娘,你對桑榆那一帶熟悉么?”
當年落羽開立旗誓師同盟會時,石沫跟著當時還是汾北王的潘銘來過桑榆,不過時光流轉,記憶都模糊了。
“幾年前來過幾次?!彼鐚嵈鸬馈?p> “那你可認識……”方哲掏出那張字條,認真的看了一遍,“暢新園?!?p> 這聽起來像是個風流之所,想不到方大俠的師妹竟被擄去這等地方,只怕是貞潔不保。
石沫也湊過去看,見到字條的一筆一劃,她眼睛一下瞪大了,這分明是希桐的字跡。
“這張字條是誰寫給你的?”石沫追問著。
“那日我?guī)熋猛獬鍪й?,我一路尋去,便得了留在樹枝上的字條?!?p> 由于涉及到方家的劍譜之事,方哲只得胡亂謅個理由。
“方大俠,我們此刻就走。”不等方哲反應,石沫直拉著他便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