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漠然道:“修染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
我說得平靜,與十八萬年前那個雙目猩紅,要他為修染償命的冰雪,判若兩人。
他似是不信我能這般平靜,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意,道:“所以呢?”
“你該放下執(zhí)念,同我回去,我許你......”
“回去?再在那暗無天日的冰籠里被關上十八萬年么?冰雪,十八萬年,暗無天日的日子,我受夠了,我寧可死,也不會再回去!”他煞是激動地將我未出口的話語打斷了,看著我,眼睛里寫滿了憤恨。
我深深吸了口氣,才壓下心頭涌起的那抹洶涌的恨意,道:“薄魚,犯了錯,就要自己食其果。”
他恨我,我又如何不恨他?
若不是他,修染又如何會魂飛魄散?若是當年,他心智足夠堅定,若是.......
思及此,我緩緩闔上了雙眸,一滴眼淚無聲落下,周身的氣力似乎都被抽得一干二凈,讓我站立不穩(wěn),好在,藍君及時扶住了我。
他看向薄魚,眸中滿是怒意,卻隱忍著沒有發(fā)作。
“冰雪,我不傷你,你也莫要管我,學學你師尊,避世不好么?”似乎是見我虛弱的模樣,他思及往日的情分,軟了幾分。
良久,我緩緩睜開雙眸,眸底依然是一片清寧,開口道:“薄魚,你該知曉,我不會放任蒼生不管?!?p> “呵”,薄魚嗤笑一聲,近乎殘忍的嘲笑,“冰雪,你當真心懷天下么?你若當真心懷天下,又如何會有你身旁的這位藍君?!”
“薄魚!”我見他大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沒忍住喊了一聲。
那件事,不能昭告天下。
我無所畏懼,可靈族不能因此受我牽累。
薄魚勾了勾唇,道:“怎么?你就這么害怕你身旁的藍君知曉你當年所做之事?”
藍君聞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看著我,抿唇不語。
我微微側(cè)過了眸光,不敢看他。
我自然是怕他知道的,不止他,四海之內(nèi),八荒之中,我怕任何一人知曉。
“你生來就是靈仙,靈力純厚,萬物皆擁護著你,怎么就生出了你這么個離經(jīng)叛道的呢?”薄魚笑著,笑著笑著就失了聲,無力道:“冰雪,算我求你了,不要再管我了,魂飛魄散也好,灰飛煙滅也好,都與你無關?!?p> 他說的不錯,于我無關。
可,我們是朋友啊,曾經(jīng)說過要同甘苦共患難的朋友,我如何能不管?
他,我,還有修染,如今修染魂飛魄散了,我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步修染的后塵?
我看著他,眸光堅定,一字一頓道:“薄魚,回頭,只要你回頭,我能保全你的?!?p> 十八萬年前,我離經(jīng)叛道了兩回,如今,我也要受到懲罰了,可我最后,還是能夠保全我想保全的人的。
只要,他回頭,只要,他愿意。
“冰雪,我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但,他并不愿。
“冰雪,你是靈女,被你阿爹阿娘還有哥哥們放在手心里捧大的,后來修染也是將你當做小孩子來寵著,哪怕是到了如今,他們?nèi)詫⒛惚Wo得很好,你單純得根本不懂世事,冰雪,我的家沒了,我沒有辦法回頭了,你懂嗎?”他轉(zhuǎn)過了身,可我還是看見了,他顫抖的身子。
他的話,令我震驚,讓我無措。
我以為,當年我大鬧一場,保住了他。
可我似乎忘了,九重天是放過了他,卻不會放過旁人,比如說,他的家人。
或許,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我不愿承認罷了。
可他如今,就這么將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扒開,放到我面前,讓我不得不承認。
我能護住他一時,護不住他一世,我能保全一人,卻沒有辦法保全所有人。
即便,我是靈女,即便,靈族不屬于九重天管轄。
終于,我緩緩垂下了雙眸,無力道:“既然如此,你多保重?!?p> 說罷,我便扯著藍君走了。
“阿雪?!彼{君見我傷心,輕輕喚了一聲。
我心下暗暗舒了口氣,轉(zhuǎn)身看著他,笑著問道:“怎么了?”
他見我笑了,眉頭卻并沒有舒展,反而皺得更深了,道:“你莫要逼自己強顏歡笑。”
我斂了笑意,道:“你請我喝酒罷?”
他望著我,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帶我去了一處清幽的山谷,谷中置了一間小小的屋子,不大,但是很溫暖。
“沒想到,藍君竟還有這般的雅趣?!彼麪恐?,我笑道。
他卻忽而停下了腳步,堪堪讓我險些撞上去,他怔了許久,回頭看著我道:“這是你的地方?!?p> 我愣了愣,旋即想起,應當是在靈洞的那一千年里我與他之間發(fā)生的事件,淡淡地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怎么不說話了?”他問道。
我抬眸,看著他,道:“落狂說,之前,是我負了你?!?p> 他將我攬進懷里,道:“阿雪,你從未負過我,是我,傷了你一次又一次?!?p> 他這般說,讓我心頭愈發(fā)地不好受了,我悶在他懷里,壓著聲音道:“那你對我這般好,是因為愧疚么?”
我想,若我不問,或許,以后就沒機會問出口了。
他將我扯出他的臂彎,看著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阿雪,我對你確實心有愧疚,可我心悅你,所以我對你好,更何況......”
他說到這里,卻停了下來,沒有繼續(xù)下去,讓我不由徒生了幾分困惑。
“更何況什么?”我不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靈仙,可我,突然就很想知道,知道從前,我與他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他定定地望著我,轉(zhuǎn)而幽幽嘆了口氣,拉著我坐下,才徐徐開口道:“更何況,你與我已經(jīng)對著女媧娘娘的神廟拜過天地,你已經(jīng)是我妻子了,雖然你什么都不記得了,雖然你與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處,可你仍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護著你的。”
他這話,讓我驚了驚。
我竟真的做出過拋夫這等負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