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駕龍辀兮乘雷（二）
他想到了那串?dāng)?shù)字，“壹捌零玖貳貳”，倒過來“貳貳玖零八一”。一年沒有九十個月，所以也就是說，九十除十二，得八十四余六，也就是說是六月。而連續(xù)的兩個月間，有一個月是閏月，也就是說，八十一減去三十再減三十一，剩二十天，實際上，倒過來的日子，是靖元二十二年六月二十日。
他急忙找到那天的記錄，果然，看到了兩條讓他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記錄。
“丑時二刻，有火光現(xiàn)于鸞德殿，后其中大作嬰兒聲。燒死宮女宦官八人與殷妃赤子，陛下、殷妃無恙而出。”
“秋官正清本居士同武辰上書請十萬兩銀肅亂，準?！?p> 先不說這嚇人的大火，十萬兩白銀拿來肅亂，還通過了，也就是說，清本官正拿到了十萬兩白銀，去專門用于肅亂。是什么級別的大亂，需要讓他花這么多錢去平靖？而且上頭，也就是欽天監(jiān)高層也準了，也就是說，其他幾個官正，也都認同清本的這個行為。
他感覺有些奇怪，又想起去年清本出門肅亂的事情，看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太陽，站起身，把文書塞回去，準備回家了。
可是就當(dāng)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陰氣爬上他的頸項，似乎有誰在身后輕撫著他的后背，他急忙轉(zhuǎn)身，看到了文牘室門口的那塊牌子。
十九朝皇帝的名字，一個一個地，如同不知何處的重錘一般砸在他的腦中，而他心中在那一瞬間，生出了一個念頭。
壹捌零玖貳貳的另一個意思。
他瘋了般跑回到靖元朝的書架邊，找到靖元九年的書架，很快，他看到了書脊上寫著貳拾貳的一個，包裝極為講究的線裝書，在整個書架間，格格不入。
這就是壹捌零玖貳貳的另一個意思。
靖元帝，是大胤的第十八個皇帝，壹捌也就是指他這一朝，零九指第九年，貳貳的意思，則是二十二號卷宗，也就是面前的這一本。這是欽天監(jiān)一直以來命名一些重要文書的方式，朝代號加年數(shù)，再加文書號。因為本身這些文書，他這樣的靈臺郎很少接觸，所以第一時間根本想不到。
他打開那本卷宗，了解到了靖元朝一樁，已經(jīng)被灰塵徹底掩蓋的大案。
靖元巫蠱案，牽扯極多，涉及范圍極廣，上至三公，下至百姓，都有涉及，族誅數(shù)萬人，被抄家的官員有一百四十人之多，時任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上吊自殺，監(jiān)副連夜出逃被凌遲處死。被人稱為靖元第一大案。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靖元二年，關(guān)外商會獻上一極為美貌的胡姬，銀發(fā)蛇瞳，身材欣長，妖嬈萬分。靖元皇帝德宗甚是喜愛，見她銀發(fā)如云，便封為云妃。這云妃，很快為陛下生下一個女兒，這位公主的名字似乎是被誰用墨水重重地劃掉了，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似乎公主一出生，就能看到許多鬼魂神怪之類的東西。剛出生的小公主，其他人抱都笑呵呵的，唯有長兄，也就是當(dāng)朝皇帝周琢，當(dāng)時的太子抱她，她會哇哇大哭。
這云妃似乎還會通靈感應(yīng)這類的法術(shù)，心腸還好，經(jīng)常有朝中的大臣或是她遇見的民間的走夫販卒請她看看什么家中人安好與否、家里丟了什么東西這類的事情。她本身也樂意幫忙，像有關(guān)仕途一類的事情，她便笑而不語。而入宮六年，云妃來的時候是一副少女樣子，六年來，居然老都沒老，來的時候什么樣，六年后，仍是什么樣。
最初，也是最嚴重的問題，便是靖元皇帝在靖元八年問云妃，大胤還能有多少年。
云妃沒說話。
皇帝又問，難道大胤會亡在我手里？
云妃還是沒說話。
多少有些急躁的皇帝，又說道“你去召來我家祖宗，我要親自問”。
云妃照做了，而靖元皇帝得到了一個答案。
“大胤亡于東海?！?p> 自那之后，云妃便失寵了。朝野間也流傳起什么云妃是白狐轉(zhuǎn)世，專門來狐媚惑主的傳聞。許多人見云妃和她的女兒，避猶不及。而禍事，在靖元九年，徹底爆發(fā)了。
有傳聞?wù)f二皇子請云妃用巫蠱之術(shù)殺大皇子，還有人說，二人在二皇子寢宮通奸。有記載稱，當(dāng)晚云妃慌慌張張地離開了二皇子的寢宮，第二天早，發(fā)現(xiàn)二皇子死在寢宮之中，旁邊是許多顯然只屬于云妃的巫蠱道具。
當(dāng)日，大皇子突發(fā)暴病，在街上巡游時，癲癇抽風(fēng)，口吐白沫，墜馬。被救回來之后，請了多少御醫(yī)，摸了脈象，都說不知道是什么病情。請來民間的巫祝們，卻說是什么大羅金仙設(shè)下的咒術(shù)，如果不殺九九八十一名純陽童男和六六三十六名純陰童女飲血，便不能解除。
往后，極為夸張的互相舉報，互相告發(fā)開始了。
所有跟二皇子和云妃關(guān)系密切的人，被悉數(shù)抓捕拷打?qū)弳?，滿朝文武人人自危，就連一些大員位于各個州縣的門生故吏也紛紛遭到拷問。一時間，全國行政幾乎癱瘓，株連者數(shù)萬。
一切到這里，戛然而止。
卷宗的最后兩頁被不知什么人扯了下去，無論是云妃還是太子最后怎么樣了，似乎都在這兩頁上。而書底封，則留下了一行小字。
“往東?？と?，雪崖”。
這句話寫了一半，讓人僅僅知道要去東海郡一個叫雪崖的地方。如果清本官正真的是讓他去某個地方的話，那么應(yīng)該就是這個東?？さ难┭?。
但是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老官正的紙條，到底指的是靖元年間的那兩份文書，還是現(xiàn)在手里的這份卷宗。
他帶著疑問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究竟清本官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要讓自己去哪？去找什么？如果是那條以武辰為中心的線索的話，應(yīng)該是要他去海北郡，而如果是這條以巫蠱案為中心的線索，那就應(yīng)該去東?？?。兩個不同的線索指向了兩個雖然離得不遠，但是卻都格外麻煩的地方。
他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決定了。
去東?？ぁ?p> 清本官正在去東?？せ貋碇?，便瘋瘋癲癲，給他留下這樣一個字條，讓他繼續(xù)去東?？ぷ稣{(diào)查，也情有可原。而東?？さ挠^星臺，則是整個北方的最大觀星臺，去東?？?，也有恰當(dāng)?shù)睦碛伞?p> 第二天，他向冬官正清元居士申請去東?？び^星臺，取東西，當(dāng)然，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取東西，主要還是調(diào)查清本官正留下的這些疑問。當(dāng)然，他不會和清元說，因為清本官正之所以選擇秘密地告訴他，可能就和清元官正有什么關(guān)系。
清元非常爽快地同意了，還給了他兩張銀票，讓他去自行乘車前往東海郡，這讓他有些意外，如果真的要取文書，為何不直接派一輛馬車和自己同去？清元此舉，仿佛知道他要去東海做別的事情一般。
不過他也沒想那么多，付了點錢，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刈狭艘惠v向北的馬車，準備前往東?？?。但是在車上，他看到了一個不是那么熟悉，但是姑且也算混了個臉熟的人。
云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