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多加兩個小時的補習(xí)，似乎對高暄幫助更大。周六題型訓(xùn)練，周天變式鞏固，幾周下來，高暄對題型的敏感度大有長進。上次月考，她的數(shù)學(xué)突破了一百四，雖然地理拖后腿，但總分和李昭陽只差一分。教文科班數(shù)學(xué)的小朱主任很高興，沖張斷峰一頓猛夸，可憐大山看看總分，又看看地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又到了周考，高暄滿腦子都是大山給自己的最后通牒：“這次地理不及格，我就讓你們語文老師把圖書館鑰匙給收回來，以后自習(xí)別躲圖書館了，來我辦公室背書！”嘶，交上地理答題卡的那一刻高暄腦子里突然冒出“認命”這兩個字，提著書包到了圖書館，整個人還懨懨的。
李昭陽發(fā)覺高暄今天似乎有些走神，稍微放慢了講題的速度，理了兩道題的思路就停下了。
他用筆敲了敲高暄的手背，說：“你今天注意力不太集中，生病了嗎？你哥去體育館了，用不用叫他？”
“哦，沒有，我沒生病?！备哧训淖⒁恻c跑偏到李昭陽關(guān)心的語調(diào)上，今天，走暖男路線了？發(fā)呆。
“那是今天沒考好？是地理嗎？”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重新把走神的女孩拉回來。
“你怎么就覺得是地理呢？我數(shù)學(xué)也不好?！?p> “那是我輔導(dǎo)你以前?！?p> “……”他還真是……高暄默默白了他一眼。
李昭陽裝作看不到，“但你地理一直都不及格，還沒習(xí)慣嗎？”
“哼，你稍微委婉一點能死?。 北凰粴?，說話倒有勁了。
“哦，我盡量改?！崩钫殃柖⒅f的一本正經(jīng)，“所以你為什么突然擔(dān)心地理考砸？”
把大山的話原原本本復(fù)述了一遍，本來也不指望這種耿直男孩能說出多好聽的安慰自己，但李昭陽聽完只“哦”了一聲就還是有點讓人不舒服了，好歹意思一句嘛。
“去操場散散步吧，今天就別學(xué)習(xí)了，你也沒那心思?！备哧褞缀醪槐魏蜗Ｍ?，聽到李昭陽這么說，心情突然陰轉(zhuǎn)多云。
“你收拾行嗎？我想去趟廁所?！?p> “行，在一樓大廳等你。”李昭陽沒猶豫，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替高暄整理起文具。
高暄終于彎了唇，“我快一點，你慢慢收拾。”一路碎步小跑。
候佩齊來圖書館借書，兩人正巧在走廊遇到。
還是那個笑，高暄止不住又是一陣頭暈?！案哧眩砂。 ?p> “真巧！你來借書嗎？”高暄努力維持自己身體的平衡，還是擠出了一個笑臉。
“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噢，不好意思啊，我肚子疼，去趟廁所先！”溜之大吉。
背后，女生臉上閃過一絲痛恨的顏色。
“唉，你們說這次昭陽大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要不然怎么可能進不了決賽？”
“誰知道呢！可候佩齊才真的讓我意外哦?！?p> “大家都很意外好嗎？真是邪了，她竟然進了決賽！你看她那個白蓮的樣子！”
“關(guān)鍵還沒長一幅白蓮的臉，弄巧成拙了?！?p> “嘩——”沖水聲一響，外面兩人立刻禁了聲。高暄不喜歡管這些閑事，本來聽見李昭陽的名字就忍不住多聽一嘴，誰知這兩人后面扯到候佩齊身上，還說的那么過分。雖然沒見過幾面，但高暄還是決定要出這個頭。
“同學(xué)，有紙巾嗎？”高暄一邊打開水龍頭，一邊笑著開口。
“哦，有。”其中一人把紙巾遞給高暄，心虛地看向同伴。
高暄心下暗笑，說別人壞話還怕人知道，什么德行！
“你們倆好眼熟啊，十一班的吧？上次你們數(shù)學(xué)老師請假，小朱主任代課還是我去你們班通知的?！?p> “啊，是?。W(xué)霸就是不一樣，記性也太好了！”其中一人答道，高暄毫無攻擊性的笑容讓她們以為她沒聽見剛才的話。
“唉，什么學(xué)霸啊，我數(shù)學(xué)可差了，要說學(xué)霸還得你們理科實驗班，你們是不是都超好？”高暄一臉崇拜，目光無比真誠。
“沒，沒有，就還行。”這倆人現(xiàn)在倒不好意思了。
“對了！數(shù)學(xué)競賽你們一定都進決賽了吧？”
“??？不不，我們沒參加競賽?！?p> “哦，是嗎？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們那樣說別人，自己會更厲害呢！原來是單純的酸，那也挺棒的！”話里全是諷刺，這倆人要再聽不出來那才傻。
無奈自己理虧，只好悻悻離開，不巧在門口遇到了被酸的主人公。“候佩齊！”兩人更慌了，一聲低呼后，三十六計走為上，飛速逃離現(xiàn)場。
“你不會都聽到了吧？”高暄剛才說了好多話，缺氧加重了她的眩暈感。
“不要多管閑事！”這是高暄第一次看到候佩齊臉上出現(xiàn)微笑以外的表情。圖書館那次，劉海太長，這次又過短了。漏出粗粗的眉毛，眉間連在一起，她今天沒戴眼鏡，瞳孔里不斷迸發(fā)出厭惡！厭惡！厭惡！
眩暈感突然消失了，但高暄仍不知作何反應(yīng)，呆呆地看著候佩齊離開。
下到一樓大廳，李昭陽正背著高暄的粉藍書包看表，顧不上過路人打量的目光，時間有些久了，他怕她有事。
看到她走下樓梯，心里才松了一口氣?！澳闾焯毂持u頭上學(xué)嗎？要鍛煉身體的話，不逃操就好了?！崩钫殃栠€是那個李昭陽，但沒得到高暄的反應(yīng)他覺得不太對了。
“去操場吧，聊會兒天，等你哥?！彼麄?cè)身躲過高暄想要拿回書包的手，擔(dān)心地看著她，說：“走吧?！?p> 高暄默默跟在他后面，兩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
“還好嗎？”李昭陽很擔(dān)心，剛才一定發(fā)生了什么，才讓她這么魂不守舍。
“候佩齊進了決賽?！?p> “是，主任那天和我說了，但你是聽誰說的？”李昭陽心里奇怪。
“你想過她會進決賽嗎？”
“我和她不熟，但以她在奧賽班的表現(xiàn)來看，她是有實力的?！?p> “在你之上？”高暄問完又覺得不太好，回答是與不是都挺扎心的，懊悔地低著頭不去看他。
偏李昭陽并不十分在意這些，只是高暄變來變?nèi)サ哪樕屗X得好笑?！八臄?shù)學(xué)確實厲害，這個我是服氣的。你也不用顧忌那些有的沒的，怕我難受。而且，高暄同學(xué)，全都告訴我吧，剛才發(fā)生了什么，讓你這么不開心?！?p> 本來高暄不打算多說，可也許是心里實在太委屈，第一次幫人出頭，卻沒換來好結(jié)果，看著李昭陽關(guān)切的眼神，她突然間有種想哭的沖動。
聽高暄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李昭陽大概明白了。
“她對那些詆毀她的人無動于衷，為什么突然對我發(fā)火？我們才見過兩次，何況這次我還在幫她。”高暄竟然后悔了，真不該多管的。
“是你見過她兩次，她對你，可未必。”李昭陽早就看出她對高暄的態(tài)度有點不一樣，“高一的時候，我和她一個班，每次你從走廊上經(jīng)過，她都能盯著你看半天。”
“她···她不會是心里有什么問題吧？誒？不對，高一的時候你認識我？”高暄腦子里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接通了。
“恩。這個問題我回頭再解釋，我們先說說候佩齊的問題?！痹缤矶家嬖V她的，本來也不打算藏著，只是被齊雨生傳染了愛分析的職業(yè)病，忍不住想討論下去“高暄，問你個問題?！?p> 高暄有點懵了，呆呆點頭。
“候佩齊有時和你很像?！庇质顷愂鼍?。
“啊？好像是吧。”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初見的那個笑臉。
“不過更多的是不像的地方，你們倆的根源，”李昭陽稍微停了一下，觀察高暄的臉色，“我是說自卑的根源，”沒有皺眉，嘴巴沒有繃緊，恩，可以繼續(xù)?！岸夷闫?，并自知，目前來看利用這一點你把自己保護的很好，起碼表面的人際關(guān)系還不錯。但她，嘖，我對她的相貌沒有任何意見，可還是不得不說，她是在東施效顰，結(jié)果適得其反，人人都看得出她愛討好，唯唯諾諾，自然免不了受欺負。至于她對你的態(tài)度，我想可能是嫉妒吧，但你也不用太在意。另外，我對你替她出頭這件事挺意外的，你向來懂得保護自己?！?p> 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堆，但高暄的關(guān)注點早已不在候佩齊身上了?！袄钫殃枺乙フ椅腋缌?，你也快回家吧?！蹦闷饡滢D(zhuǎn)身離開。
李昭陽慌了，她生氣了！她一定是生氣了！現(xiàn)在追上去肯定更惹她心煩，怎么辦怎么辦？
高興也覺得妹妹情緒不太對，就離開這么一會兒，李昭陽不會對她做了什么吧？危險的想法閃過又被疾速否定，李昭陽心里有分寸，既然真喜歡就不會做讓她不開心的事。但下午考完試妹妹確實和李昭陽在一起，心里不踏實，高興直接一通電話打過去了。
“高興？”李昭陽也正想打電話過去問問怎么道歉的事，看到來電顯示，立馬接起。
“暄暄怎么了？我看她好像不太開心?！备吲d本來想直接問“你把暄暄怎么了？”話在嘴邊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是咽下去了。
“高興，我喜歡你妹?！?p> “……”可惜隔著手機屏幕李昭陽看不到高興的表情，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現(xiàn)在高興還是十分心痛，我把你當(dāng)兄弟你卻想當(dāng)我妹夫！
“高興？你在聽么？”
“繼續(xù)說，這和今天我妹妹不開心有什么關(guān)系？你和她告白了？”
“沒有，但是……”李昭陽花了半小時把高暄和候佩齊的事，自己說錯話的事交代了一遍，高興已經(jīng)氣得冒煙了。
“你說話不會動動腦子？還說自己觀察力一流，難道看不出來暄暄比一般人都敏感嗎？你直接捅到她面前她能不難受嗎？”
“說的太開心了一時沒注意到?！贝丝痰睦钫殃柡薏坏蒙茸约簝砂驼?，好不容易關(guān)系近了些，這下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還有，你喜歡我妹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高一?！?p> “高一？！”
“恩?！崩钫殃柸滩蛔∠葸M回憶?！拔业谝淮巫⒁獾礁哧咽窃陂_學(xué)典禮上，她遲到了，還慢悠悠地在各個班級隊伍里亂逛，果不其然就被教導(dǎo)主任抓住了，沒等主任開口，她就一通懺悔，說自己生病了高燒不退腳底沒根什么的，裝可憐裝的恰到好處，我當(dāng)時就覺得，她挺可愛的?！被貞浧鸬谝淮我姷礁哧训膱鼍埃钫殃栕约憾紱]有注意到他的嘴角已經(jīng)咧到了耳根。
“雖然我妹妹真的很可愛，但你的切入點也是夠古怪的?！备吲d忍不住吐槽。“所以你對我妹妹是一見鐘情？”
“算是吧，而且我能感覺到，自己每見她一面，就多喜歡她一分。但你放心，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我對高暄是認真的，而且現(xiàn)在，我只想和她做朋友就好，其它的，我不急，以免她慌神，影響成績。”
高興清楚李昭陽是什么人，他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自己也沒什么氣可撒了。而且，自家妹妹他最了解，恐怕對李昭陽也并不是全無感覺?！昂冒桑嘁粋€人護著她我肯定不會攔著，你自己看著辦吧，只要不傷害到她，我不會多說什么。”
“恩，好?！?p> 高興閉著眼，一聲嘆息，“昭陽，你是我兄弟?！?p> “放心，我知道?！蔽視饶愀鼝鬯??！安贿^，現(xiàn)在最主要的問題是，高暄好像生我氣了。”
“那就去哄??！”
“怎么哄？”長這么大，李昭陽還沒做過給女生道歉哄人開心的事，高興張口就來的話觸及了他的知識盲區(qū)。
“我問你，我妹這人最大的特點是什么？”八成李昭陽以后會成為自家人，高興還是沒忍住提點一二。
“好勝心強，睚眥必報，還狡猾?！?p> 高興一口老血吐在手機屏幕上，“你確定你喜歡我妹嗎？”
“我很確定??！”李昭陽換了只手，時間太長，胳膊都麻了?！澳阒苯诱f吧，我很急啊！”
“唉，心軟，是心軟啊！你這幾天勤快點兒，多在她眼前晃晃，不等你開口說抱歉，她自己就好了?！?p> “哦，我懂了。多謝！”李昭陽恍然大悟，對啊，從補習(xí)的事就可以看出來，高暄確實很容易心軟。
方法有了，接下來就是實戰(zhàn)操作了。
臨近期末，各科作業(yè)成倍地增長，試卷跟不要錢一樣每天十幾套十幾套的印。期末考對高暄來說很重要，因為前三名有獎學(xué)金，第一名八百，第二名五百，第三名三百。她希望自己沖一沖拿到第一，這樣給高興的生日禮物就有找落了。
至于李昭陽的事，她暫時不愿意去想。但是李昭陽不知道抽了什么風(fēng)，老往自己這兒跑。
“高暄，這是我整理的數(shù)學(xué)錯題筆記，給你看吧?！痹诮?jīng)歷了下雪送傘被拒，送感冒沖劑不小心撒了高暄一身和偷偷幫忙值日被徐赟截胡之后，李昭陽重振旗鼓，決定從學(xué)習(xí)入手，高暄正忙著提高數(shù)學(xué)成績，這次總不會再出岔子了吧？
“你的錯題，我看沒什么用吧？咱倆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啊！”高暄無奈，又來了。
“不是我的錯題，是你的，從給你補習(xí)的第一天開始，到上個周末，你所有暴露出來的易錯點，我都整理下來了，期末前溫習(xí)幾遍，應(yīng)該會有用。”李昭陽心想這下該消氣了吧？剛才語氣是不是應(yīng)該再可憐一點，體現(xiàn)一下辛苦的感覺？
“好，那謝謝你了，我收下了?！备哧巡恢览钫殃栃睦镌谙胄┦裁矗F(xiàn)在只想好好備考，其它的，說逃避也好，說裝傻也罷，總之她還需要點時間理一下思路。
看著她接過筆記，一臉平靜，絲毫沒有心軟的跡象，李昭陽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就算他觀察力再怎么驚人，也看不出高暄現(xiàn)在心里怎么想。怕黏得太緊她會反感，李昭陽只好先離開。
下午正趕上體育課，李昭陽沒精打采，幫徐赟進了好幾分。中場休息，高興把毛巾甩了他一臉，“昭陽，你球技是離家出走了吧？”
“唉，我今天不想打球?！崩钫殃柊c坐在休息區(qū)，滿臉寫著“我想自閉”。
“行了，不就是受到一點小挫折嗎？拿出你懟大海的氣勢來，別哭喪個臉了?！卑矒岬嘏隽伺隼钫殃柕募绨?，高興繼續(xù)說道：“不過我也覺得挺奇怪的，我妹通常生氣的表現(xiàn)都是直接不理，而且等她緩過來還要伺機報復(fù)，可你看這一個星期，補習(xí)照樣補，問題照樣問，路上還給你打招呼，你送禮物她還給你道謝，這太反常了?！?p> “冷暴力啊，這才是最高境界的報復(fù)！我倒寧愿她整我一頓?！备哧驯憩F(xiàn)得太正常了，李昭陽第一擔(dān)心她被自己的話傷到又一直憋著，更擔(dān)心的，是她以后會戴更厚的面具來偽裝自己。
“李昭陽，你今天是得了痢疾嗎？怎么那么沒勁？雖然暄暄一會兒要來看比賽，但就這樣贏了，我也很不好意思??！”徐赟大搖大擺走到李昭陽面前，看了一眼手表，暄暄通常體育課的最后五分鐘才會從圖書館回來，還有好長時間呢，照上半場的打法，根本撐不到暄暄回來啊。干脆刺激他一下好了，說他得了痢疾他肯定不服氣吧？
徐赟算盤打得叮當(dāng)響，他的目的也確實達到了。下半場李昭陽想吃了興奮劑，殺氣沖沖，比分很快被追平，然后，李昭陽就開始逗小傻子玩兒了。一班要贏的時候，李昭陽就趕緊輸個球，二班要追上來的時候，李昭陽就進個球。
一直到高暄回到籃球場，李昭陽遞給高興一個眼神，高興傳球，李昭陽接住，越過徐赟，三步上籃，還空心的。
高暄心想：恩，靈活的胖子。
徐赟心想：不，這不是我要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