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息輕笑:“人家不過心血來潮,你還真把咱們當(dāng)回事了?何況……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癡情人。”
高橙兒不可思議瞪大了眼:“你的名聲清譽皆因他而毀,你非但半點不氣,還幫他說話?你莫非當(dāng)真……”
柳葉息朝圓桌上的木匣遞了個眼神:“清譽名聲,哪里抵得過金子實在?”
高橙兒恍然大悟拍桌而起:“我道他緣何平白這般好心,竟是如此!”隨即瞪著柳葉息,“你便是為了這些勞什子,棄自己清譽不顧,任人污蔑?”
柳葉息歪了身子,以手抵頭,懶懶的:“那用這些勞什子買你的清譽,你愿是不愿?”
聞言,高橙兒支支吾吾,又坐了下去。安靜了片刻,忽然聽高橙兒長嘆口氣:“承雨出嫁了,首諾失蹤了,換來一冰塊,咱們芭蕉院也越來越清冷了?!?p> 柳葉息垂下眼瞼:“……天下無不散之筵席?!?p> 雖然昏睡了幾日才醒來,但柳葉息夜里一沾床,仍很快睡去。且因為燃了泓一臨走前留下的安神香,一夜無夢。
某個燭火通明的密室,顧以嵐正百無聊賴地與一人執(zhí)子對弈。
“聽聞她醒了,你當(dāng)真不去看她?”
“你就不怕我去看了她,讓計劃功虧一簣?”
“功虧一簣?呵呵,竟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還是說……其實是你自己拿不定主意?”
“……葉息她,心里裝著的人,并不是我?!?p> “噗,堂堂顧三公子,竟會因此瞻前顧后?究竟是何人,魅力竟能大過你?”
“……死人?!?p> “死人?”
顧以嵐繃著臉并不解釋,只在棋盤上放下一枚白子,“你輸了?!?p> 那人往棋盤上看了一眼,隨即將手中黑子拋回棋盒。
“不下了,與你下棋,我就從未贏過!”
顧以嵐倚著憑幾,意興闌珊地把玩手中尋回的玉骨浮生扇:“知道他們準(zhǔn)備幾時動手嗎?若時間太長,我可沒興致繼續(xù)演戲?!?p> “昨日接到消息,師父他老人家已經(jīng)從焰離的炙末窟出來了。從焰離到芃來,若是繞過無際海,以師父的腳程,至少需要月余,是以他們必定會在一個月內(nèi)動手。半月后便是七月末的花朝節(jié),那時人多眼雜,應(yīng)當(dāng)是他們動手的最佳機會。”
“花朝節(jié)……也罷,半月是我最后的耐心?!?p> “如今還有一事,令我倍感不安?!?p> “何事?”
“師姐似乎被他們暗中控制住了。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我的人竟無法與師姐取得聯(lián)系?!?p> 顧以嵐沉吟片刻:“柳施瑤是柳淵一手養(yǎng)大,即便被他們暫時控制住,想來應(yīng)是一時無虞。他們苦心經(jīng)營多年,又豈會在此時當(dāng)真要了她的性命?”
“……只盼一切都能順利進行,盡早結(jié)束?!?p> 第二日,柳葉息是被高橙兒喚醒的。睜眼時明顯看到高橙兒松了口氣。
接過連霜遞來的錦帕,仰頭鋪在臉上,柳葉息嗓音悶?。骸胺判陌桑也粫僖凰恍蚜??!?p> “你這病癥可說不準(zhǔn)。這么久了,非但沒人診出門道,昏睡的時日反倒越來越長了。這次是五日,下次呢?下下次呢?你的身體能吃得消?”
一旁的連霜看法則不然:“二小姐吉人天相,何況泓一大師對二小姐的病癥已有了眉目,相信不日便有救治之法?!?p> 柳葉息拉下錦帕默默擦臉。
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門拜訪時,柳葉息正興味索然地曬著太陽發(fā)著呆,聽到消息時還愣了愣。
“你是說奇巧大師許則弋就在樓下大廳?”
“對,許大師還帶了那個狐媚子來!”
領(lǐng)著高橙兒匆匆來到樓下,大廳卻空無一人。柳葉息正要喚人來問,抬頭就見院中芭蕉樹下站著兩人。
一人穿著青綠紗裙,一頭烏絲綢緞般披在身后,只一個背影就身姿綽約引人遐想。正是那日撞見的商玲瓏。另一人正與商玲瓏低聲交談著什么。身軀佝僂,灰麻的頭發(fā)只有齊肩長,杵著造型別致的龍頭拐杖的手枯瘦得皮包骨一般。
柳葉息一見到那人,沉靜多日的心緒不可抑制地激動起來:“閣下便是奇巧大師許則弋?”
低聲交談的兩人聽見聲音,齊齊回頭。一人嬌顏似冰花,眉間一粒朱砂殷紅如血。另一人顴骨凸出臉頰凹陷,蒼老得仿佛隨時行將就木。只那雙眼睛,初一見柳葉息,亮得驚人。
“柳二小姐?在下不才,正是許則弋?!?p> 自從聽高橙兒說起商玲瓏的師父就是許則弋,且同在候府暫住后,柳葉息就想前去拜訪。但短時間內(nèi)又不愿與商玲瓏或者那人有照面,一直猶豫再三。沒成想轉(zhuǎn)眼間,人家就主動上門了。
“許大師太客氣了,里面請。”
雖然意外許則弋帶著商玲瓏主動上門拜訪,但畢竟是“老鄉(xiāng)”,柳葉息仍真心實意地將兩人邀入茶室,并吩咐高橙兒準(zhǔn)備茶水。
坐定后,許則弋開門見山:“聽聞柳二小姐近段時日連遇不幸,且身子也不大好,許某原不便打攪。但事關(guān)我的徒弟玲瓏,許某也只得厚著臉皮登門拜訪了?!?p> 柳葉息微笑:“許大師有話但說無妨?!?p> 許則弋點頭:“許某一屆粗人,不懂那些彎彎繞繞,說話也直白了些,還望柳小姐莫要見怪?!?p> “好巧,葉息也喜歡直來直往?!?p> 許則弋枯木般的面容裂開一抹笑容:“還有半個月就是玲瓏年滿十八的生辰。姑娘大了,也該成親嫁人了。說來慚愧,玲瓏這丫頭平日被我拘在家中苦練技藝,常年見不到外人。是以今次出門帶著她一道,便是存了結(jié)親之意?!?p> “這一路而來,雖見過不少青年才俊,奈何玲瓏這丫頭眼高于頂,都入不得眼。許某原以為這親事要拖到明年。誰知來候府后,玲瓏竟對顧三公子一見鐘情?!?p> 話說到這,柳葉息已經(jīng)明白“老鄉(xiāng)”主動上門是為什么了。
明白的人,也不止柳葉息一個。適時高橙兒沏好了茶水,大咧咧往兩人中間的方幾上一放。動作雖還算輕柔,但那臉色和溫順謙恭毫不沾邊。末了,轉(zhuǎn)身時,當(dāng)著柳葉息的面,毫不猶豫翻了個白眼。
柳葉息牽了牽嘴角,笑贊:“三公子人中龍鳳,商姑娘好眼光?!?p> 商玲瓏低頭攪弄著胸前一縷長發(fā),冰霜般的臉頰慢慢爬上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