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以為自己滴水不漏。不成想,卻是栽在忘憂花的香味上。那時忘憂花汁剛提取出來不久,香味還未散去。原本我也并未打算那日動手。你可知為何我中途會改變主意?”
柳施瑤坐在床邊,換了個睥睨愜意的姿態(tài),靜聽洛云袖下文。
“因?yàn)榱~息。若沒記錯,那時她還叫貳喜?!?p> 默默吃瓜的葉息忽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不是吧!你自己下的藥,為什么硬要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
“說起來,其實(shí)你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你對似這般年紀(jì)的女子,都有種莫名的親近之感。無論是我,還是林家的那對雙胞胎,抑或是她。不可否認(rèn),你當(dāng)年帶我回暮云山,把我當(dāng)親妹一般照料,待我極好。我甚至一度想要背叛主上,安心與你做好姐妹……”
“世人皆道,柳淵長女柳施瑤,容貌才智俱佳,待人更是和善寬厚,不知是多少兒郎們夢寐以求的天仙神女……哈哈哈哈……可實(shí)際上又有幾人知曉,他們口中天仙神女卻最會裝腔作勢,表里不一,狠心惡毒,更甚至……殘害手足!”
柳施瑤蹭地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還需要我將話說得更明白?也罷,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打開天窗說亮話,更省得有人心存僥幸!”
雖然孔洞很小,但葉息清楚地看見,洛云袖在說這幾句話時,視線一直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堵墻。
“此時還多虧四年前,你與林家那對雙胞胎相識。否則我只怕也與其他人一般被表現(xiàn)蒙蔽,看不見你美貌外表下早已腐爛的黑心!”
柳施瑤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洛云袖卻看也不看她,自顧說了下去:“那日你們興致極濃,都喝多了酒。林家的雙胞胎都醉得口齒不清了,一個卻仍嚷嚷著要去逛青樓,另一個則嚷嚷著要去逛小倌館。兩人僵持不下,鬧著非要你做決定。你爹向來對那些煙花之地忌諱莫深,若當(dāng)真任由那對沒輕沒重的雙胞胎將你帶去了花樓倌館,一旦讓你爹知曉,只怕責(zé)罰不輕?!?p> “于是,我便趁著給林家兩位雙胞胎倒酒時,偷偷在她們杯中放了些許好眠散。她二人喝了酒,不一會兒就倒在桌上睡熟。待我將她們送回房間再來安置你時,卻已不知你又喝了多少杯,正趴在桌上嘟囔著什么。”
“我原本并未在意,只當(dāng)你是說的酒后胡話。將你送回房后正要為你取巾帕擦汗時,你忽然拽住我的手……”
‘阿娘,不要,阿娘……’
‘小姐,我……’
‘阿娘不要怨阿瑤,阿瑤也是為了阿娘著想。反正小息她本就宛如人偶無知無覺。讓小息中無尾蜂毒已是最好的選擇,阿娘你莫要怨我!’
洛云袖緩了口氣,轉(zhuǎn)而看向柳施瑤:“你所言不多,內(nèi)容卻不少。天生癡傻呆滯的柳葉息為何會中無尾蜂毒,只怕是拜你所賜吧?”
柳施瑤聽后,面上的神情幾經(jīng)變幻,終是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我以為當(dāng)年的事除了我和阿娘,便不會再有人知曉。沒想到我隱瞞了這么多年,居然會被你發(fā)現(xiàn)。不錯!小息身上的無尾蜂毒,的確與我有關(guān)?!?p> “沒有她之前,阿爹和阿娘恩愛和睦,對我更是關(guān)懷備至,珍若至寶。阿爹每次外出回來,都會給我?guī)Ш贸缘母恻c(diǎn),漂亮的新衣,還會帶我去后山抓魚。阿娘雖甚少出門,卻總有許許多多光怪陸離的故事講給我聽。逢年過節(jié),阿爹和阿娘還會帶我去山下的清泉鎮(zhèn)看花燈。那時的我們,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后來有一日一名陌生男子趁著阿爹外出之際,闖出阿爹布下的機(jī)關(guān)陷阱來到我暮云山上?!?p> “他似與阿娘相識,阿娘居然沒有啟用阿爹留下的迷陣將他趕出暮云山。我問阿娘為何不將他趕走。阿娘說,他沒有惡意,只是為了報恩。有了一,便有二,那男子后來時常趁阿爹不在之時攪擾娘的清凈?!?p> “他看阿娘的眼神,像極了阿爹即將捕到河魚前一刻的樣子,讓我頗為不喜。于是每當(dāng)那人上山來,我都會暗自躲開??珊髞碛幸蝗?,我無意間親眼看見他居然偷偷親吻熟睡的阿娘!這還只是被我瞧見的,那些沒有被我瞧見的呢?仔細(xì)想來,委實(shí)令人作嘔!”
“再后來,那人不再出現(xiàn)了。我還未開心多久,阿娘卻開始吃不下東西,還總惡心反胃。我擔(dān)心壞了,可阿爹開心極了,說阿娘懷孕了,我又要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p> “那人一走,阿娘就懷孕了。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當(dāng)真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嗎?”
拜嬿姌講的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所賜,柳施瑤雖年紀(jì)尚幼且遠(yuǎn)離塵世,卻遠(yuǎn)比同齡孩童懂得更多。
得知自從嬿姌再次懷孕后,柳淵不再頻繁外出,專心守在嬿姌身邊。兩人言談間更多的,都是對那腹中未出世孩子的期許。對柳施瑤的照顧關(guān)愛,自然也不如從前濃厚。柳施瑤表面雖沒說什么,但葉息深知,一根刺已在柳施瑤年幼的心中深深扎下。
眼見自己娘親肚子越來越大,柳施瑤對嬿姌腹中孩子的厭惡抵觸也與日俱增。終于在嬿姌懷孕八個月時,柳施瑤“不經(jīng)意間”將那男子一事對柳淵看似隱約模糊,實(shí)則加油添醋地地透露了一二。
都說童言無忌,柳淵聽完后自然深信不疑,勃然大怒地當(dāng)即就與嬿姌對峙。嬿姌性子溫和,也從未與柳淵有過爭執(zhí),那日都急紅了眼,更氣得讓懷中還未足月的孩子提前早產(chǎn)。
不知是早產(chǎn)還是別的什么緣故,嬿姌產(chǎn)下來的女嬰瘦瘦巴巴地,不哭也不鬧。有時嬿姌幾個時辰忘記喂奶,那女嬰也只是睜著一雙沒有焦距的黑瞳安靜地躺在那里,彷如一尊會呼吸的人偶。
為了照顧這樣的女兒,嬿姌幾乎寸步不離,就連往日最愛待的石雕室也甚少有空再去。每每對上這樣一個天生癡傻呆滯的女嬰,柳淵心痛后悔又自責(zé)不已,自覺無言面對冷淡寡言的妻子,外出越發(fā)頻繁,時間也越長。
于是,在柳施瑤看來,自己非但沒有讓幸福的家庭回到從前,更因?yàn)槟潜静辉摮霈F(xiàn)的癡傻呆滯的妹妹而分崩離析。原本厭惡的心里醞釀出的恨意日益發(fā)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