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情眉頭一皺:“你這是做什么?”
小丫頭下意識朝璃情偏頭,卻將下頜的濕汗盡數(shù)蹭到璃情額角。璃情還來不及嫌惡地將之抹去,便聽小丫頭理所當(dāng)然道:“帶你回去呀?!?p> “時與說,咱們雖為靈植,可一但啟靈化形,卻也是要遵規(guī)守禮的,不能再像從前一般隨意睡在地上。”
“時與說,睡在地上的靈植是會遭人笑話的。不過你放心,我沒笑話你。”
“時與說,日行一善,可為自己積福。雖然不太懂什么是‘積?!?,但既然是時與說的,定然不會有錯?!?p> “時與還……”
璃情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終于忍不住將滔滔不絕的小丫頭打斷:“你這般聽時與的話,那時與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并非靈植,也無人膽敢笑話我?”
小丫頭十分認(rèn)真地想了想:“時與沒說過?!彪S即不懂就問,“為什么?”
璃情擰眉嘖了一聲,不耐同小丫頭解釋,轉(zhuǎn)而問道:“你不是會遁空術(shù)嗎?怎不見你使?”
“我背著你,開不了門。”
璃情再次嫌棄地嘖了一聲:“你打算將我背回去?鳳凰花林廣袤復(fù)雜,你怎知從哪方出去?”
小丫頭沒急著回答,背著璃情走了幾步,來到一處紅花遺漏的空際抬頭看了看,一面朝認(rèn)清的方向繼續(xù)前行,一面絮絮。
“時與說,若是在外迷了路,便抬頭看看。天際最亮的南極星下,便是南術(shù)宮?!?p> “時與說……”
雖是自己丟給時與照料,但聽到小丫頭一口一個“時與”,璃情心情依舊難免不那么舒暢。從小丫頭后背起身站定,璃情撣了撣周身并不存在的污塵,不耐地將話打斷:“時與就沒讓你少開口說話嗎?”
小丫頭歪頭想了想,誠實地?fù)u頭:“沒有。時與說……”
璃情額角青筋一爆,正想讓小丫頭切身體會話太多帶來的壞處,目光落到其眉間殷紅的朱砂痣,繼而轉(zhuǎn)到滲血的赤足,最終煩悶的揮手劈開虛空。
“走吧,我?guī)慊厝?。?p> 小丫頭愣了愣,跟在璃情身后跨進(jìn)空間之門。
“你帶我回去,那我今日這善舉可算成了?時與說,凡事須得有始有……”
“閉嘴!”
怒斥從緩緩閉合漸漸消散的門扉傳出。輕風(fēng)過處,撩動鳳凰花林輕盈的花瓣紛揚飄舞。
璃情徑直將其丟進(jìn)南術(shù)宮后殿浴池,招來四名仙婢,留下一句“將她打理干凈!”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外間,璃情正同時與低聲交談,一名仙婢將從頭到尾打理得一干二凈的小丫頭牽了出來??蔹S的頭發(fā)黑亮了不少,梳著一絲不茍的雙髻。許是受熱氣蒸騰,日益圓潤的臉頰紅撲撲的,襯著嶄新的綠衣尤為討喜。
璃情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嗯,這般瞧著,總算不那么惹人嫌了?!彪S即視線落到小丫頭赤足,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仙婢正一臉為難,就聽小丫頭脆生生道:“身為靈植,光著腳才更容易從土壤中汲取元力呀。”
璃情聞言挑眉:“方才你不還說,‘雖為靈植,可一但啟靈化形,卻也是要遵規(guī)守禮’?”說著,璃情指了指低眉順目的仙婢,又瞥了眼滿臉窘態(tài)的時與,“你看他們,不都遵規(guī)守禮穿著鞋履?”
小丫頭想了想,認(rèn)真地點點頭:“你說的對。”轉(zhuǎn)頭對身旁仙婢道,“走吧,我回去穿鞋?!?p> “罷了?!绷樘?,從窗外攝入兩片樹葉,落到小丫頭身前時,已成了一雙青底白花的繡鞋。
時與看著仙婢替小丫頭套上白襪穿上繡鞋,面上窘態(tài)一掃而空,似不經(jīng)意道:“小丫頭化形已久,還未有名字。不若靈主為其賜名?”
璃情漫不經(jīng)心掃了時與一眼,隨口道:“既然小丫頭原身是一株夜息草,就叫夜息好了。”
時與嘴角扯出強(qiáng)笑,對夜息道:“得此隆恩,夜息還不快謝過靈主?!?p> 小丫頭夜息穿好繡鞋走了兩步,不懂就問:“什么是隆恩?”
時與只得解釋:“就是十分隆重厚大的恩德?!?p> “大恩?”夜息想了想:“可你不是說過,大恩不言謝?”
見時與窘態(tài)復(fù)現(xiàn),璃情冷笑。比之賜名,自己可是連更大的恩德都給予過。好歹是自己一成心尖神格煉而化形,未免夜息被時與這般不著調(diào)的照料下長歪,璃情決定破例,親身教導(dǎo)。
“明日起,你來西聞殿,隨我習(xí)文識字。”
于是,在時與喜憂參半中,夜息開啟了獨家學(xué)堂之旅。
當(dāng)然,以璃情一貫恣意散淡的性子,又如何能似模似樣地教導(dǎo)學(xué)生?不過是隨性而致,想到一出是一出。今日執(zhí)筆寫下幾句隨感,便將筆一擱,讓葉息自己臨摹。明日隨意抽出卷軸,大手一拉,停在何處,便教何處文字。
面對夜息應(yīng)接不暇的疑問,被問得煩了,璃情丟下一句“師父領(lǐng)進(jìn)門,修行靠個人?!鞭D(zhuǎn)身就走。
夜息望著璃情離去的背影眨眨眼,不由嘟囔:“可你不是我?guī)煾秆?。?p> 一日,夜息在西聞殿落下一青瓷白玉罐被璃情撿到。將之打開,里面裝滿靈茶,根根元力充沛,泛著蒙光。璃情看了一眼,便不甚在意地放了回去。
又一日,夜息將完成“授業(yè)”的璃情攔下,說是新學(xué)了門技藝,請璃情品鑒。
璃情好笑又好奇,耐著性子看著夜息手忙腳亂的燒水沏茶,而后呈到自己跟前。璃情淺淺抿了一口,湯淡味薄。前有兮陳精釀的嬋饈釀,兩者相較,天差地別。對上夜息黑亮的眼眸,璃情一時潑不出冷水,只得隨意敷衍兩句,而后趁其不備,將茶水偷偷倒掉。
時光不緊不慢,轉(zhuǎn)瞬是它,漫長也是它。
夜息從不懂就問手忙腳亂的圓潤女童,漸漸長成了氣定神閑有條不紊的窈窕少女。唯一不變的,似乎便是璃情依舊隨性的“教導(dǎo)”,以及依舊被偷偷倒掉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