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琴音一點點從里面?zhèn)鞒鰜?,鬼柒閉上眼,靜靜地聽著曲子。
宮玖卻轉(zhuǎn)過身,看向坐在里面正彈著琴的晏慈。
她嘴角帶著笑意,目光溫柔又帶點眷戀,仿佛在回憶什么一般。
他收回了目光,轉(zhuǎn)過頭看向兩旁岸邊的楊柳,以免被其發(fā)現(xiàn)。
她不是她。
她身上沒有一點她兒時的模樣。
雖然,她有著和他的阿妹小慈一樣的名字,甚至彈著自己故鄉(xiāng)的小曲。
是的,當(dāng)時聽江辰宇說起她本名時,他是有所懷疑過的,他懷疑這是偶然,還是有意。
如若偶然,這樣的名字,的確并不算是少見的。
若說有意,卻又顯得牽強。
記憶里的小慈,是活潑的,整日喜歡跟在他身后,像個停不下來的小陀螺,而且小慈沒有她這般明艷的五官,小慈是溫婉的,他幻想過無數(shù)次小慈長大后的模樣,都不是如此。
更何況,他的小慈,早就死了,這是千真萬確的,無法辯駁的事實。
宮玖又一次摸上自己的劍柄,摩挲著劍柄上那印刻著的花紋。心里不自覺地跟著哼起這首曲子。
一曲終了,晏慈撫平琴弦,起身回到江辰暮身邊坐下。
“阿慈彈得好聽?!苯侥簱P起臉,看著走過來的她,拍著手贊揚道。
晏慈忍不住笑,她知道自己這彈琴水平也就只能算得上一般,見他這么捧場,倒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心里卻還是有些歡喜。
才坐下,他便遞給她一個剝好了的橘子,晏慈搖搖頭,這個時候的橘子還未全熟,必然不甜,她可不想被酸著了牙。
然而江辰暮可不管這個,他見她不接過,低頭想了想,然后掰開橘子,取了一瓣遞到了她嘴邊。
晏慈不敢置信地看著嘴邊黃澄澄的橘瓣,猶豫了一會兒,到底不想掃他興致,勉強地張開了嘴。
預(yù)想中的酸澀并沒有出現(xiàn)在嘴中,入口的橘子出乎意料的甘甜。
晏慈詫異地接過他遞過來的剩下的橘子,試著又吃了幾瓣,依舊是甜的。
別過頭瞧見這一幕的鬼柒撇了撇嘴,有些酸意,卻假裝調(diào)侃道:“放心吧,這柑橘可是陵川的特產(chǎn),不會酸的?!?p> 晏慈聽了他這嘲笑的語氣,卻也不惱,只有些感慨道:“沒想到啊,一般這個時候的橘子都酸的很,這邊卻熟得這么早?!?p> 說完,從手中的橘子里掰下一瓣喂給江辰暮。
鬼柒別過頭,不愿繼續(xù)看著這一幕,這一偏頭,恰好便看到前面另一架畫舫飄了過來。
不同于晏慈坐的這一架畫舫的簡單精致,迎面而來的這架畫舫可要奢靡張揚得多了。上面坐了不少妙齡女子,個個身著綢緞紡紗之裙,手里或提著白瓷酒壺,或舉著酒杯。
她們唱著時下坊間頗為流傳的花曲,時而扭動身姿,時而擺弄風(fēng)情,一派艷麗頹靡。
這顯然,更像是一艘花船。
所謂花船,便是指的那些花街青樓里出來的姑娘們乘坐的畫舫。
晏慈自然也聽見了那便飄來的小曲和姑娘們的歡笑聲,她望過去,正對上那坐在船頭的姑娘。
縱然身為女子,她也不得不贊嘆一句,驚為天人。
她一身紅衣迎著清風(fēng)飛舞,一頭如瀑青絲不曾束起,肆意地隨風(fēng)微微揚起,露出一張干凈秀麗的臉。
她的臉上沒有身后那些女子的縱情愉悅,或者說她幾乎沒有表情。
她只是用她那雙朦朧的眼睛望過來,面頰微紅,仿佛茫茫然剛出世的孩童的目光。
晏慈看到鬼柒見到她時表情微微一愣,一回頭,見宮玖也是微微皺了下眉頭。
一會,她看到了晏慈,歪過頭,突然沖她淡淡笑了一笑。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晏慈覺得她沒有笑,她只是揚起了嘴角,她的眼睛是一片迷霧,仿佛失去了什么東西一般,尋找不到,迷茫無措。
晏慈莫名覺得有些悲傷,一種沒來由的悲傷,仿佛她在對自己流淚訴說自己的痛苦一般。
“她是誰?”晏慈喃喃自問道。
江辰暮看了一眼那船頭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聽到晏慈這般問,方回頭道:“你說什么?”
晏慈搖搖頭,她再看向那女子時,她仍然看向這邊,微微啟唇,仿佛要對她說什么似的。然而下一秒,她又合上了,落寞地低下頭,看著下面水紋一點點泛開。
額角的發(fā)絲垂落,半淹住她的臉,直到那花船經(jīng)過了晏慈他們的畫舫。
原以為就將這么錯過了,誰知,伴著一聲淺淺的驚呼,在一眾樂器雜彈之下,她一個輕躍,便從那花船上跳到了晏慈他們的畫舫之上。
那一聲驚呼早已湮沒在那些曲樂聲之中,那花船上的人們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人似的,一個個仍然做著自己的事情,乘船而去。
她落在宮玖面前,拂去落下的青絲,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絲絲期待的光。
她明明什么也沒有說,但宮玖卻像是知道她想要說的是什么一樣。
他點點頭,難得面色柔和,眼中帶了憐惜。
“他在梅居?!?p> 梅居,就是江辰宇帶著他們在陵川的落腳處。
她眼神一下子全亮了,這一次她沒有揚起嘴角,晏慈卻感受到了她的喜悅。
那一點點,小小的喜悅。
看來,她是為著江辰宇來的??磳m玖的樣子,顯然兩人是熟識了,并且關(guān)系或許還不錯,畢竟這是晏慈第一次見到宮玖露出這么柔和的表情。
可她到底是誰?她方才跳上船的動作干脆利落,絲毫沒有普通人面對這兩船距離的怯意,想來應(yīng)該也是個習(xí)武之人。
晏慈回頭看了眼鬼柒,果然,看他一臉詫異甚至帶著一絲惋惜的表情,顯然也認(rèn)識這個姑娘。
“他,不會見你的。你回去吧。”像是不忍心一般,他別過頭又說道。
這一句話落下,她眼中的光剎那間熄滅了,她突然就像一朵死去的花朵,黯淡了下來。
晏慈下意識握住了江辰暮的手,她開口打破了那兩人間的沉默:“你是?”
她聞聲回過頭來,看到晏慈和江辰暮,向江辰暮和她分別施了個禮。
接著,她走上前,在晏慈身前的小桌上,借著茶水,在桌上寫上了兩個字。
“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