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快到娘親這邊來?!睆埜ヨな掷锬弥鴵芾斯模⑿χ騼鹤诱惺?。
“娘親,抱抱!”剛滿兩歲的賀云起身材滾圓,邁著小短腿跑過來,虎頭虎腦十分可愛。
“小少爺才兩歲,竟比三姑娘還要高不少呢!”看見賀云起如此健康活潑,楊柳再看一眼懷中懨懨的女兒,頗為羨慕。
“歡兒自中秋鬧了一場風(fēng)寒,怎么到這會兒還不見大好?”張弗瑜仔細(xì)看看兩個孩子,果然賀清歡不僅人長的瘦弱,臉色也是蠟黃的,不像賀云起那般精神。
“郎中倒是來過好幾趟,每次都說風(fēng)寒已經(jīng)好了。可三姑娘這些天夜里睡不好總是發(fā)夢魘,白日里也沒精打采的,妾身看在眼里,真怕她······”楊柳這些天忙著照顧女兒,臉色憔悴,人也瘦了一大圈,早不復(fù)當(dāng)年入府時的嬌俏模樣。
“你先別急,不行我派人去多請幾個郎中過來瞧瞧,這滿京城的還怕尋不到幾個醫(yī)術(shù)好的郎中嘛!”同是為人母親的,張弗瑜很是理解楊柳的擔(dān)憂。
“那就勞煩姐姐了!”楊柳用絲帕拭去眼角的淚水,感激道。
“我是歡兒的嫡母,她身子不適,我怎能不管?”
兩人說著話,張弗瑜便派人去請了京中幾位擅長兒科的郎中,等請來了郎中,郎中們診完脈,一個個支支吾吾皆面露難色。
“我家三姑娘究竟是生了什么?。空垎枎孜淮蠓蜃骱卧\斷?”張弗瑜見此情景,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少夫人,三姑娘這不是生病,是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币晃豁毎l(fā)花白的郎中猶豫片刻方才開口道。
“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張弗瑜滿頭霧水的看向身側(cè)的柳姨娘,見她也同樣不明所以。
“這孩子以前從未這樣過,只是前段中秋偶然著了風(fēng)寒,后來才開始這么沒精神的?!比粽f是胎里帶的弱癥,張弗瑜還真不大認(rèn)同。
“少夫人,弱癥并非出生就一定會表現(xiàn)出來,有些胎帶的弱癥會暫時蟄伏于人體內(nèi),當(dāng)遇到一個合適的契機(jī),強(qiáng)大了弱癥,才會發(fā)散出來?!?p> “對,您只看一點(diǎn),這孩子比一般同齡孩子都要瘦小,淺顯一點(diǎn)說就是她身體底子差。”另一個大夫怕張弗瑜與楊柳聽不明白,出來補(bǔ)充了兩句。
“那這弱癥好治嗎?怎么治?”聽了大夫的說辭,楊柳不禁心急如焚。
“既是胎里帶的,想要恢復(fù)如常人一般的體質(zhì),恐怕······”
“大夫,求求你們,一定救救我的孩子!”看到大夫們一臉難色的模樣,楊柳急的說話都帶上了哭腔。
“你莫要在這里哭哭啼啼,仔細(xì)再驚著了孩子?!睆埜ヨぱ垡娭鴹盍谕馊嗣媲笆Я朔执?,有些不悅地出言提醒道。
“是,是?!睏盍燥@慌亂的低下頭,壓抑了哭聲,只是微微顫抖的雙肩泄露了她此時的情緒。
“咱們借一步說話。”張弗瑜示意楊柳留下照看清歡,自己則與大夫們一起到了外室。
“請問各位,孩子緣何會胎里便帶弱癥?”張弗瑜問出心中疑惑,若說楊柳懷孕期間,吃穿用度與她都是絲毫不差的,且在飲食作息方面,楊柳比她還要注意,怎的清歡會體質(zhì)差到如此地步?
“這個······”須發(fā)花白的大夫一手捋著胡子,似乎在斟酌該怎么解釋。
“許是孕期用藥不當(dāng)所致?!?p> “是安胎藥的問題?”
“少夫人說笑了,安胎藥只會強(qiáng)健孕婦與胎兒,不會壞事。應(yīng)該是孕婦孕期一直在服用別的藥,畢竟是藥三分毒,孩子能順利生下來,已是難得了?!泵鎸埜ヨさ淖穯?,老大夫似乎有什么難處,依然不愿直說。
“今日勞煩各位了,還請大夫開個藥方,我派人去抓藥?!睆埜ヨば闹幸怀粒瑳]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少夫人客氣?!?p> 送走大夫,張弗瑜臉上的笑意再掛不住,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
“姐姐······”
“你隨我來!”
“是?!笨吹綇埜ヨつ樕想[隱的怒氣,楊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大夫說,孩子的弱癥是你孕期用藥不當(dāng)所致?!眮淼嚼认拢瑥埜ヨけ硨盍[忍著怒意開口。
“怎么會······”聽到這句話,楊柳死死咬著嘴唇,淚水卻是如斷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孕期怎能胡亂用藥?你到底都用了些什么藥?”張弗瑜轉(zhuǎn)過身看向楊柳,難掩怒意。
“他說,不會影響孩子身體的······”楊柳低著頭哭泣,依然不敢相信,女兒的弱癥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還不說嗎?”張弗瑜聞言,心中一驚,越發(fā)生氣。
“我,我聽人說,有個游方的大夫可以看出孕婦腹中懷的是男是女,我好奇去看了,他說我懷的是女孩,還說,還說······”楊柳有些膽怯的看了一眼張弗瑜。
“繼續(xù)說!”
“還說能把我肚里的女孩變成男孩,我一時鬼迷心竅就信了他的胡話······”
“簡直胡鬧!”張弗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道:
“藥方何在?那個騙人的郎中呢?”
“沒有藥方,只是一些藥粉,那郎中是四處云游的,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楊柳,你可真行!若是這次歡兒的身體好不起來,你在賀府的日子恐怕也就到頭了!”想到清歡如今的羸弱都是楊柳一手造成的,張弗瑜就忍不住火大。
“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夫人和表哥!求求你!我再不敢了!”楊柳傷心過后,又不敢想象這件事若是被凌氏與賀長溪知道了,真要把自己趕出賀府,自己孤身一人該怎樣活下去。
“你不用求我,這事瞞不住,今日來了這么多大夫,母親與相公隨便差人去打聽一下,還能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嗎?”張弗瑜看著跪在面前哭的傷心的楊柳,既可恨又可憐。
“不會的,姐姐!若是夫人與表哥問起,姐姐只說孩子底子差了些,我是有錯,可三姑娘到底只是個女孩子,將來她長大成親嫁人,威脅不到小少爺?shù)?!您就可憐可憐三姑娘,讓我留在她身邊好嗎?”
“你在胡說什么?”張弗瑜看著面前口不擇言的楊柳,冷笑一聲,道:
“你自己作孽,如今竟說出這樣的話!楊柳,你良心何在?。俊?p> “是我的錯,當(dāng)年不該在姐姐有孕時與表哥相愛,姐姐心里恨我我知道!可稚子無辜,姐姐看在三姑娘也是表哥血脈的份上,幫幫我!只要你不說,只要你不說就好!”楊柳自顧說著,完全不理會張弗瑜說了什么。
“你簡直不可理喻!”面對楊柳的無理取鬧,張弗瑜氣憤不已拂袖而去。
夜里,張弗瑜沐浴過后,坐在妝奩前發(fā)呆,任由翡青和珊彤為她擦拭著洗過的頭發(fā)。
“少夫人還在想柳姨娘的事?”翡青歪頭看向鏡子里的張弗瑜。
“柳姨娘看似柔弱,實(shí)則是個有主意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膽大至此,倒是可憐了歡兒?!睆埜ヨぽp嘆口氣,頗為同情年幼的賀清歡。
“少夫人,您先別擔(dān)心三姑娘了。您都不想想,柳姨娘為何要冒險相信那游方郎中嗎?”說起楊柳,珊彤很是反感。
“還能為何?不過是想生個兒子能拴住相公的心?!?p> “可三姑娘比咱們小少爺還要大五個月?!濒淝嗍种袆幼魑赐?,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令張弗瑜心中一沉。
“她不過一時糊涂,如今也算是得了報應(yīng)。這樣的話,在外面莫要再提。”
“是。”
“我乏了,你們也早些下去休息吧?!?p> “是。”
待二人退下,張弗瑜在妝奩前獨(dú)坐良久,想著翡青方才的話,心中便越發(fā)膈應(yīng)楊柳的作為。
“這么晚了還不睡?”賀長溪自父親的書房回來,一進(jìn)門便看到妝奩前出神的妻子。
“正準(zhǔn)備睡了?!睆埜ヨせ厣瘢聪蛘煞蚵冻鲆粋€淺淡的笑容。
“看你不大高興,可是有什么煩心事?”見妻子笑容勉強(qiáng),賀長溪關(guān)心道。
“沒什么,倒是你,怎么與父親聊到這么晚?明日一早還要上朝呢!”
“娘子教訓(xùn)的是,下次再不敢了。”賀長溪脫下外袍,來到張弗瑜面前,道:
“圣上將新科狀元放進(jìn)了六科,任戶科給事中,眼下滿朝堂都在猜測圣上這么做的深意。偏巧不巧,那位新科狀元還與誠王爺有些淵源。”
“這位新科狀元是名門之后?”張弗瑜原是對朝中大事無甚興趣,但是一聽說這人與誠王有關(guān)系,好奇心也被調(diào)動了起來。
“只是個寒門學(xué)子。但當(dāng)年誠王爺在臺州一戰(zhàn)中救下幾百平民,其中就有這新科狀元一家。”
“那還真是巧了。”張弗瑜也覺得不可思議。
“對了,新科狀元不應(yīng)該先入翰林院嗎?”張弗瑜旋即想起了,當(dāng)年賀長溪入仕便是如此。
“圣心難測,一個從六品的虛銜哪里比得上有實(shí)權(quán)的七品官?看來圣上是要重用這位新科狀元了!”賀長溪手指纏繞起妻子的一縷青絲放在鼻端輕嗅,神態(tài)似輕浮的紈绔公子,哪里還能看出這是位年輕有為的四品官員?
“相公別鬧,我有事要與你說?!睆埜ヨぷ鄙碜?,正色道。
“哦?何事?”
“今日我請了幾位郎中過府為歡兒診脈,郎中說歡兒身子不好是胎里帶的弱癥?!睆埜ヨひ贿呎f著,一邊細(xì)細(xì)看著丈夫的神情,果然見賀長溪原本含笑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為何會有弱癥?”
“郎中說是柳姨娘懷胎期間用藥不當(dāng)所致?!?p> “她用了什么藥?”賀長溪聽出話里的不對,臉色微凝問道。
“她說是她初有孕時吃了一游方郎中開的藥,說能保生男孩?!?p> “簡直愚蠢至極!”賀長溪低斥一句,起身就要出去。
“相公,這么晚了要去哪里?”張弗瑜連忙擋住賀長溪的去路。
“你讓開,我去問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賀長溪這會兒是真有些惱了,語氣都是生硬的。
“柳姨娘也是被騙了,她還求我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母親與你,但這件事關(guān)系到歡兒的身子,我實(shí)在不敢瞞你,倒是母親那兒暫時我還沒說?!?p> “若是母親知道了,絕容不下她!”提起母親,賀長溪這才勉強(qiáng)壓下火氣。
“是啊,你忍心歡兒從小便失去親生母親嗎?況且,她還是你寵愛了多年的人······”
“弱癥可有辦法醫(yī)治?”賀長溪穩(wěn)了穩(wěn)心神,開口問道。
“孩子底子差,要想恢復(fù)的與常人一般恐怕不行,但多注意調(diào)養(yǎng),應(yīng)該也不會有大問題?!?p> “明日將歡兒接過來,讓楊柳自己反省一段日子吧?!毕氲脚畠簯脩玫哪樱R長溪就一陣心疼,同時對楊柳更心生怨懟。
“歡兒畢竟是柳姨娘一手帶大的,貿(mào)貿(mào)然接到這邊,孩子能適應(yīng)嗎?”聽到丈夫的安排,張弗瑜不禁心生擔(dān)憂。
“把乳母帶過來就是,往日里孩子主要是乳母照看,問題不大,就這么決定了?!辟R長溪說完,不給張弗瑜拒絕的機(jī)會,便起身去了內(nèi)室。
第二日賀長溪下朝一回來,便去了慕松軒,將賀清歡抱來了張弗瑜的梧桐院,而楊柳則紅著眼睛也一路在后面跟了過來。
“三姑娘最近夜里總是夢魘,若吵著姐姐休息,還望姐姐多多擔(dān)待!”張弗瑜不知賀長溪與楊柳說了什么,楊柳看著女兒,雖滿眼不舍,卻也沒敢說一句反對的話。
“好?!睆埜ヨご藭r卻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那便有勞姐姐了?!睏盍懒藗€萬福,看一眼賀長溪和女兒,這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柳姨娘這次得恨慘了我。”張弗瑜看著楊柳離開,自言自語道。
“不關(guān)你的事,是她自己作孽!”賀長溪也有些不忍,但此時心里怒氣未平,自然不會給楊柳好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