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農(nóng)村一直重男輕女,大家無論如何也要生個兒子,如果不生兒子,就是斷了這家的香火,那是最大的罪,誰也不能犯這樣對不住祖宗的大罪,古語說無后為大。上世紀(jì)80年代,人口增長很快,毛竹低的人多力量大的政策也開始轉(zhuǎn)向,計劃生意開始非常嚴(yán)格了,那些生了四五個女孩子還沒有生男孩子的家庭,計劃生育的執(zhí)法人員天天上門,大河村有一戶人家生了五個女兒,還是不愿意去結(jié)扎,計劃生育的執(zhí)行人員每天守在他家里,家里的家具全部被搬走,后來夫妻倆只好帶著孩子逃到外地去謀生,家徒四壁,屋頂上的瓦片都破敗不堪。計劃生育的人抓不到人,一氣之下,就把這家的一面墻推倒了,也沒人來管。后來有些人家生出來是個女兒,接生婆直接往裝滿水的接生盆里按下去淹死,然后告訴產(chǎn)婦說是個死胎,日后婆婆們都是很感激的,有的女嬰還沒來得及哭一聲就離開了人世,然后被埋在河邊,像死豬死狗一樣,如果是春天漲水,尸體就會被沖出來飄在河面上,有的埋的淺的,被小狗發(fā)現(xiàn)叼出來的也偶爾有之。
小學(xué)時候的每天傍晚,小葦會帶著詩集到河邊散步,朗誦,小葦對文學(xué)的愛好就是從這時候培養(yǎng)起來的,傍晚的河邊非常安靜,一般很少有人,偶爾有田間干活完晚些回家的農(nóng)民路過,他們有幾分疑惑的看著小葦,但也基本不打擾她,看她手里拿著本書,猜測不像是要跳河尋短見的,見到多次后,也不覺得奇怪了。
宋詞的意境常常和這鄉(xiāng)村的傍晚的景色很是契合,綠楊芳草路,波色連連,朦朧遠(yuǎn)山,還有著淡淡的憂傷。
這天傍晚,小葦從家里出來,夕陽西下,小葦沿著河邊慢慢的踱步,剛畢業(yè)半年的小葦,人生揭開了新的篇章,心情是愉悅的,夕陽無限好,明天還會升起。
走著走著,小葦似乎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農(nóng)村的傍晚非常安靜,夏天此起彼伏的蛙叫聲,冬天夾動物互相追逐打鬧的叫喊聲,顯得更加寧靜。雖然哭聲很細(xì)碎,仔細(xì)一聽還是很容易被辨別。小葦迎著哭聲尋找,發(fā)現(xiàn)哭聲是從不遠(yuǎn)處河邊的棚屋發(fā)出來的。棚屋是捕魚的漁民搭建的,棚屋架在河邊的水面上,屋子四角四根木頭插到水里,從棚屋朝河的一面伸出去像大勺子一樣的捕魚工具,攔住半個湖面,利用杠桿原理,漁民們將勺子的柄壓下去,勺形的漁網(wǎng)就會從水里升起來,魚兒集中到勺底的籠子里,漁民們劃船過去取下來,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捕魚方法。
隨著小葦?shù)目拷蘼曉絹碓角逦?,像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小葦在棚屋外面停下來,喊了幾聲,小女孩還是傷心的抽泣,并不搭理小葦,小葦沿著木頭做的階梯爬上了棚屋。
棚屋雖小五臟俱全,面積約4平米,里面是一張像大學(xué)宿舍里的床差不多大小的單人床,床上掛了類似蚊帳的床簾,床簾是厚厚的布做的,還有幾處補(bǔ)丁,床和日常生活的區(qū)域用一根類似門檻的木頭隔開。外面的區(qū)域兩面也是用厚厚的布做的門,一陣大風(fēng)都能吹起來,正前面是木頭墻和一個門洞,門洞上安裝了勺形捕魚工具的柄和用腳踩著使力的踏板。
日常生活區(qū)域有燒飯用的小鐵灶,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小葦快速掃了一眼這家簡陋的陳設(shè),小女孩在床上,床簾沒有旋開,棚屋很矮,人只能弓著身子,無法直立,小葦只好跪在床簾外面詢問她為什么哭。
小女孩聽到小葦?shù)穆曇艨薜母鼈牧耍∪斨缓眯_床簾,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小葦?shù)拿媲埃」媚锲つw古銅色,鼻梁筆挺,眼睛烏黑發(fā)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瞄了眼線,一頭濃黑的烏發(fā),披在后面,有點蓬亂,小葦一時認(rèn)不出來這是誰家的孩子,但是小女孩似乎認(rèn)識小葦。
小女孩抽抽嗒嗒的叫了一聲:小葦姐。
小葦當(dāng)時是村里唯一的女大學(xué)生,村里很多孩子的父母都把小葦當(dāng)著楷模,教育自家的孩子要向小葦學(xué)習(xí),長大了考大學(xué)去城里,所以村里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識小葦,包括鄰村的。
小葦想起來了這孩子不是別人,是同族人的孩子小名小彎,她長著和她母親一樣明亮的眼睛,一樣烏黑頭發(fā),小葦村子是幾個家族組合起來的,大家多少有沾親帶故。這小女孩的母親常年在深圳一帶打工,一年才回一次家。在那個年代,小彎的爺爺奶奶只生了他父親一個孩子,其他的有的餓死了,有的病死了,小彎的父親集了父母的長相上的優(yōu)點,皮膚白凈,高鼻深目,儀表堂堂,而且還有那么一點痞子的壞,很受女人歡迎,但是因為是那個年代難得的獨生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后游手好閑,偶爾偷偷這家的雞,那家的鴨,是村里有名的小偷,但是也只是小偷小摸,大家提起來擺擺頭。小彎的爺爺奶奶一生勤勤懇懇,老實憨厚的農(nóng)民,鄰里和睦,從來不和他人鬧矛盾,對他人總是忍讓三分,所以村里人要是丟了雞,丟了鴨,雖然知道是他干的,但看在爺爺奶奶奶的好人緣上不去真計較,只是婦女們吞不下這口氣,總是在傍晚時分,沿著村子的馬路上,人多的地方,站在高處叫罵一番:我家這只公雞,黑毛紅冠,和關(guān)工一樣威風(fēng)凜凜,這么好的種,我都舍不得給孩子他爸吃,你個黑心肝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偷了去,斷了我家的種啊,吃了爛嘴啊。
婦女們這樣叫罵一番出出氣,當(dāng)著小彎的父親的面也常常不敢說什么。小彎的父親嘴饞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偷,但是老弱病殘家的他不偷,偷也是偷村里光景好的。偶爾偷了誰家的雞,請他家男主人一起吃,也許在他的價值觀里這算不上偷,我只是幫你殺了你家的雞,你看你自己也都吃了,你還喝了我的酒,這是可以一筆勾銷的。
這捕魚的棚屋是爺爺奶奶維持生計的工具,小彎的父親從來不來看一眼,小彎從小很懂事,經(jīng)常來幫忙。
小葦說:你不要哭了,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說。
小彎這時候才抬眼看了看小葦,停止了哭泣,但是卻怎么也不愿意說為什么哭。
小葦只好一邊安慰一邊說:你一個人晚上呆在這湖里不太安全,我?guī)慊卮謇锶グ伞?p> 小彎說:我不回去,我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奶奶為我不去上學(xué)還在生我的氣,我不敢回去。
小葦說:這樣你跟著我去我家,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家里。明天我去和你奶奶說,讓她原諒你,怎么樣?
小彎想了想便同意了,跟著小葦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