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臺的日子總歸無聊了些,算來自瓊臺宴結(jié)束不過三十年。
花神府的熱鬧自是不與外人知。
蓮閣深處,一個身穿絳色衣服、梳著雙髻的孩子穿梭于群花之中。
粉雕玉琢的小臉透著輕微的蒼白,清秀的分不清男女。
群花有靈,卻視他猶如瘟神,紛紛避讓不及,唯有香風(fēng)拂面之時,連翹花開,溫柔的撫過他的臉龐,逗得他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連翹,老曹去哪了?”稚嫩的童聲響起。
花仙連翹從殿中探出頭來,“老……不是,主神去云第城籌備新邢王的誕禮了?!?p> “邢王的誕禮干嘛請個養(yǎng)花的去,又不是什么女仙娥,委實奇怪!”話音剛落,花叢中的向日葵花無端感到頭頂一重,眼前漆黑一片,無數(shù)的葵花子掉了一地。
“你還真錯了,這新邢王還就是個女仙娥?!边B翹話音未落,另一女聲又起,“喂!快從葵花上面下來,你想全天空臺的人都吃你的屁味瓜子?”說話的人是花使牡丹,她本叉著腰杏目圓瞪對著坐在向日葵上的幼童吆喝,卻突然側(cè)過頭朝他身后看去。
“主神你回來了!”
“又誆我,牡丹你每次都拿曹老頭嚇唬人,能不能換個創(chuàng)意?”
“那你看我這個有沒有創(chuàng)意!”曹植抖了抖袖子,兩朵食人花張著血盆大口奔向坐在向日葵上的仙童。
只見那仙童毫不慌張,甚至輕蔑一笑,朝它們勾了勾手,好似逗小狗一般。食人花受到挑釁,帶起一陣腥風(fēng),嚇得群花連根起跑落荒而逃。
可憐的向日葵被壓的欲哭無淚,喪失逃跑的欲望。
小仙童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食人花打了個響指。只聽“嘭”的一聲,哪來的什么食人花,只有躺在地上的兩顆長著尖牙的花種。
而他似乎還不盡興,翻手一指,落滿地的葵花子化作利箭從四面八方封住曹植的退路,朝其刺去。
曹植眼中一閃而過的贊許,他用手捋著早已恢復(fù)如初的雪白胡子,“雕蟲小技”他隨手一揮,無數(shù)的利箭在空中乍響,新鮮出爐的五香瓜子掉了一地。
“你們兩個不但浪費糧食還破壞衛(wèi)生!”牡丹氣急敗壞的拿著掃帚拖把沖了過來,身后跟著一排花仙。
“你們把地上還能吃的葵花子收起來,過兩天送到各個仙府去,能吃就別浪費。還有你們倆,幫不上忙就別添亂,這么大個花神府,成天就我一個人管,主神沒有個主神的樣子,還有你……。”牡丹指著仙童,氣的渾身發(fā)抖。
曹植使了個顏色,佯裝生氣道:“你給我回屋里去?!?p> 仙童吐了吐舌頭,知道老曹向來都為他開脫,忙不迭地轉(zhuǎn)身離開。
“你就一味慣著他吧!”牡丹沒好眼的瞪著曹植,“你可知道你不在這三天,長生那個小崽子闖了多大禍?!?p> “哎呀,常態(tài)常態(tài),你我早都習(xí)慣了不是?”曹植說著,趨步朝外閣走去,牡丹緊跟其后。
“要是平時折損花草施法搗亂也就算了。他這次可是把櫻族族長的寶貝孫子畢節(jié)手給打斷了”
曹植稍一挑眉“為何不早些回報我?”
“哎呀,派了兩撥人去,都被邢王府的人給攔在了外面?!闭f著,牡丹急步跟在曹植身后低聲道:“櫻族族長現(xiàn)在就在外閣等著興師問罪,我已經(jīng)搪塞了兩日,就等著你回來。友情提示一下,他說見不到你就一紙訴狀告到天帝那里,你加油吧,我走了?!?p> 曹植悚然回頭,牡丹一溜煙的跑的沒了影。
“叛徒!”曹植朝著離去的背影大罵一聲,單手扶額痛心疾首。行走間,局促而又謹慎的踏進外閣,滿臉堆笑,模樣說不出的滑稽。
這花神府掌管六界花族,司花期御盛典不說,稍微有頭有臉的仙府洞君,生辰進官皆會以花族為座上賓,求的便是“錦上添花”的好意頭。
說來也是件奇事,六界花族在三百年前都還各自為是,天界的看不上妖域的,妖域的瞧不起人間的,而佛國的更是誰都不愛搭理,只知佛法高深,連背后被人說成是自閉都不知道。
直到三百年前,正值人間那名以一筆撰書《洛神賦》,為六界傾羨的才子曹植客死他鄉(xiāng),群花相繼慟哭,各族為之凋零,六界十年之間盡是一片灰禿禿的顏色,鬧得是怨聲載道。
佛國的無心佛法、妖域的黑化成了食人花。人間更是遍地假花,打假浪潮席卷整個花鳥魚市場。
也是無巧不成書,那曹植似乎有什么未曾消解的遺憾,執(zhí)念頗深入不得生死界,游蕩搖擺間遇到了天帝玉綸。
天帝念及曹植在花族的號召力,以六界群花無主為由,立曹植為花神,掌管六界花族時令興衰。
旨意一下,群花盛開,奇異之景百年難遇。
而在一片欣欣向榮中,唯一反對的聲音來自妖尊不聽,而眾人念及他和曹植的前塵往事,表面三緘其口,實則心下了然。
總歸這百年來,花神曹植的美名遍及天下,眾花心悅誠服。但一切贊譽都在他撿到長生那個倒霉玩意為止。
“呦!瞧瞧這是誰,這不是見一面難于上青天的花神大人嗎?”櫻族族長捋了捋胡須,陰陽怪氣的對曹植說道。
“您說的這是哪的話?我也是才聽到消息,這不就馬上趕來見您了!”曹植看著櫻老頭自顧自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訕訕的坐在下首的左側(cè)。
櫻族族長似乎對曹植的態(tài)度很滿意,語氣緩和了不少,“罷了,你是主神,我也不難為你,你也別一味躲著麻煩。今日便叫那打了我孫子的人出來,當(dāng)著我的面教訓(xùn)他一番便可!”說著,那老頭便喝起了茶吃起了瓜子,擺出幅悠閑自得又討人嫌的模樣。
“這……”曹植面露難色。
“嗯?主神這是不愿意?”
“怎么會呢?”曹植連連擺手,“只是您也知道,長生那孩子向來不服管教。但孩子嘛,本性又能壞到哪去,你說是吧!”
“所以主神的意思是……讓我不要追究了?”
櫻族族長的眉頭都快皺到了天上去,“說實話,讓我理解你的難處也非不可。但你也知道,畢節(jié)他阿娘本是言尺天君的親族。
心高氣傲不說,更是將她這個寶貝兒子捧在手心,平時說重一句都舍不得。
自從知道孩子被人打了后,氣的是半個月起不來床。否則,今天來見你的可就不是我咯!”
“啊……這樣??!”曹植一時語塞,櫻族族長覷著他神色搖擺,滿意的又捋起了胡子。
“那就把……”
“不如這樣吧!”
“嗯?”櫻族族長突然被曹植打斷了話,不禁愣在當(dāng)場,“主神你……”
“族長,我剛從邢王府歸來,事情的始末尚不清楚,只知是長生打了畢節(jié),卻不知過程為何!敢問畢節(jié)此時在何處?”
“剛?cè)チ四档らw進學(xué)……為何?”
“巧了,長生也在,不如我們?nèi)ジ⒆觽冊敿毩私庀率虑槭寄?!”曹植妙語連珠一氣呵成,櫻族族長一時間竟不知無法作答。
“這……不必吧!”曹植看得出櫻族族長已然打了退堂鼓,卻也不讓分毫,登時便拉起后者的手?!翱磿r間離下學(xué)已然不遠,若長生真毫無理由的毆打了畢節(jié),我定會給您一個交代?!?p> “真的不必……”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
“主神!”
“天界又名天空臺,乃是天帝陛下自萬年前,以東海諸島引自九重天得以建立。這各重天宮之間等級森嚴,一二重天仙府中住的乃是游仙和散仙,修為不深,靠著福緣善果勉強位居仙位?!蹦档ば凶哂谙赏g,只見一群小兒們?nèi)季劬珪竦亩⒅种袝?,兩相對比之下,期間那個昏昏欲睡的家伙便顯得格外刺眼。
不急不慢的擺弄著手中的戒尺,然后精準的敲醒了那個睡得昏天暗地的家伙。
“我剛才講了什么?”
長生擦干下巴上口水,一臉茫然,“好像是連翹做了炸排骨,你不讓我吃?!?p> 不光是牡丹,連翹和辛夷均是滿臉黑線,座下的其他仙童紛紛壓低笑聲竊竊私語。
牡丹重重敲擊了桌腳三下“不準交頭接耳。”說著,她將戒尺指向尚自迷糊的長生“你,給我出去?!?p> 長生還半夢半醒,卻也聽話的很。
正好這天界通史聽的令人煩悶,還不如出去透透氣。
自長生有記憶以來便一直生活在花神府之中,生活中的人不過花神曹植,花使牡丹,連翹和辛夷。
牡丹嘮嘮叨叨最是話多,口頭禪總是這不許那不對,明明看起來只有二八年紀卻把自己過成了管家婆,煩人的很。
連翹燒了一手好菜,人也最是溫柔,經(jīng)常應(yīng)承他所有無理的要求。
辛夷法力最高,但為人不言茍笑,阿蓮有些怕她,除去仙術(shù)課以外的時間一應(yīng)躲得遠遠的。
至于老曹,說是主神,卻毫無主神的樣子,好吃懶做樣樣占了個遍,常與阿蓮?fù)骱衔刍ゴ蜓谧o。
花神府的仙童長至二十歲后便要統(tǒng)一進行文武雙修。
所謂文修,便是天族通史,仙府禮數(shù),由牡丹和連翹教授。
武修則是由辛夷教授,除了低階仙童必須掌握的移形幻影,御風(fēng)外,還有花族必修的御花術(shù)。
雖然長生平日對辛夷敬而遠之,但不得不承認,他在一眾仙童中慧根最高,武修是同輩中的佼佼者,仙術(shù)的進度趕超其他人幾大圈。
奈何辛夷秉承著一視同仁的原則,堅決不肯開小灶。引得長生的熱情不降反升,絞盡腦汁想著自學(xué)成才。
長生慢悠悠的趨步到廊下,學(xué)堂內(nèi)的聲音剛好入耳,“畢節(jié),你來講一下九重天空臺的各階仙位?!蹦档さ脑捯粢宦?,另一個稚嫩的童聲響亮整個學(xué)堂:“三重天,下位仙。四重天,中位仙。五重天,上位仙。三位仙統(tǒng)稱仙倌。六重天,下位神。七重天,中位神。八重天,上位神。三位神統(tǒng)稱神君或元君。九重天,天君?!?p> “切,老曹原來才是個中位神?!遍L生腳掃著石階上的雜草。他朝內(nèi)堂看了看,畢節(jié)正挺著胸膛傲立在一種仙童之間,得意的不行。
這個畢節(jié)與長生一起長大,因著母家櫻族與華清天君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在花神府中頗受優(yōu)待。
奈何半路殺出一只來路不明的蓮花精,不僅在天帝的瓊臺宴上鬧出一番明堂,更得花神教養(yǎng)在側(cè)。
畢節(jié)心高氣傲,時常要與他爭個高低,奈何仙術(shù)爭不過,便在長生最差的文修上暗暗使勁。
可長生平素里對著厚厚的書卷恨不得睡個昏天暗地,哪會在意畢節(jié)那點小心思。
所謂即生畢節(jié)何生長生,最慘的莫過于當(dāng)你醉里挑燈夜讀頭懸梁之錐刺股,結(jié)果你的對手根本沒把你當(dāng)回事,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三餐一頓不落,玩世不恭下也能甩你幾條街。
長生瞄了一眼對著畢節(jié),滿臉寫著孺子可教的牡丹,趁其不注意偷溜出學(xué)堂,朝藏書閣跑去。
輕車熟路的躲過守衛(wèi)的花使,長生躍進案牘堆積的藏書閣。
花神府的藏書閣中多是一些養(yǎng)花種草的修本,其余書簡上的內(nèi)容也被很多記錄天族軼事的占據(jù)。
那些書閑時都被長生用來打發(fā)時間,無論故事真假,內(nèi)容都足以讓他編排出一本男歡女愛的冤家戲本。
他隨便取出一本名叫《六界仙魔情愛野錄》的書,本是打算當(dāng)成活春宮看。
誰知都是些仙家飛升前的風(fēng)流韻事,類似的故事早就看過很多遍,他百無聊賴的扔到一旁,卻聽到一聲慘叫。
“二葵,你怎么跑這來了?”
一只半大的向日葵從厚厚的書本下爬了出來,自行舒展下花葉。
“怎么,你哥又欺負你了?上次不是幫你教訓(xùn)過他了?”二葵搖搖頭,長生無奈的看著
這只跟屁蟲。
“來吧,坐我旁邊?!遍L生朝著二葵招了招手,后者乖巧的湊到他身旁坐在他的臂彎之中,朝他搖頭晃腦的擺動著花瓣,好像在說著什么!
“&%*#@¥”
“我因為上課睡著被牡丹趕出來了!”
“&&&&*¥#”
“我知道不應(yīng)該,但是真的很無聊啊!”
“%%#@?”
“你說畢節(jié)嗎?放心沒事的,誰讓他欺負你,我這叫替天行道!”
眼前這只尚未化成人形的小葵花乃是葵族的二公子,聽說他母親當(dāng)年懷他的時候險些被魔族吸了精魄,以至于生出來的孩子癡傻,長到二十歲還無法化成人形。
因著這樣的緣故,二葵自小便爹不親娘不愛,不僅在外受人欺負,還經(jīng)常被親生大哥頤指氣使……
這種生活直到它遇到長生為止。
畢竟來歷不明又受主神庇護的混世魔王可不是隨便誰能惹得起的。
自從二葵的哥哥在長生手下吃了癟后,基本上沒人敢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小傻子二葵的日子也因此和從前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雖然傻,但卻知道趨利避害。
二葵自那以后緊緊抱著長生的大腿,油嘴滑舌不說還極盡諂媚,他知長生素來最好這一套,幾番下來便將其吃的死死的。
由此看來,真不知他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但二葵卻忘了,在這花神府中,除了長生,還有位心比天高的爺!櫻族族長的寶貝孫子——畢節(jié)。
畢節(jié)向來看不慣長生橫行無忌的做派,可恨武修比不過對方,便處處與其作對,奈何長生從未將他放在過眼里,心有不忿的畢節(jié)找不到機會,便將怨氣都發(fā)泄在了倒霉的小跟班二葵身上。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被長生毫不留情地修理,倒是沒下狠手,因為長生知道畢節(jié)是個多要面子的人,在眾人面前被折辱往往比一頓拳打腳踢更有效力。
“有意思的書都被我看遍了,剩下的都無聊的要死?!遍L生隨手拿起他平時不會碰的仙族通史類書籍翻了一遍,無聊的連打了三個哈欠,震的二葵掉了一臉葵花子!
話音未落,倒是落下一本書,不偏不倚砸在長生頭上。
“哎呦,誰呀!”
長生抬頭,什么都沒有。
“二葵,你看到什么了嗎?”
二葵搖搖頭。
長生拾起那本掉落的書,書皮早因磨損而模糊不清,只有扉頁能看清寫著“秘術(shù)”兩個字。
他仰頭看向書架最上方記載高階靈力的書、堆積滿了整層閣樓,而在書架的一角,正好有塊多出來的空余。
若是換做之前的長生,自是巴不得有本這樣的書橫空砸在自己頭上,可今日不知怎得,他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二葵,我們走吧”
長生拉著二葵起身。
噼里啪啦兩聲腦袋開瓢的聲音傳來。
兩本書又不差分毫的落在了長生和二葵的頭上。
“誰?”長生警惕的將二葵護在身后,目光鎖定在周圍一如既往安靜的書閣間。
二葵拉扯著長生想要快點離開
“我們走!”
長生拉著二葵疾步朝外走去,沒走三步卻被生生的彈了回去,一道淺白色的屏障封住了他們向前的去路。
周梓川
生長在天族的仙童從出生開始便是散仙或游仙的水平,一部分會在成年左右升為下,中,上位仙,統(tǒng)稱仙倌(依照靈力強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