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言尺拉住華清,“你回來了,那陛下呢?”
“少說話,多做事!”華清言罷,紫檀狼毫在他的操縱下將守護咒烙印于瓊臺上,偌大的“封”字落在墨鴉身上,與此同時,巨大的光束將風息,崇吾,璧吳,伽湘和皎之帶回瓊臺。
言尺一把接住幾人,吩咐仙侍:“快帶他們下去療傷!再找個安全的地方讓風息和璧吳歷天劫!”
崇吾不顧渾身傷痕一把拉住言尺,“天君,救有悔,他被抓……”只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仰頭暈了過去,兩名瘦弱的仙侍掙扎著將他抬走。發(fā)現(xiàn)異狀的眾神圍攏而來,言尺立馬命令早已待命許久的天兵天將,“瓊臺宴上有人作亂,快去保護天帝陛下!”
得令的眾天將行動神速,瞬間就將乾天宮圍攏的嚴絲合縫,不僅一個人都靠近不了,更沒人能看到玉綸。
華清操控著紫檀狼毫將墨鴉圍困在瓊臺的最中央,不明情況的各仙族紛紛議論,一時間竟也摸不著頭腦。
墨鴉被“封”字咒束縛動彈不得,眾天將得令,神戩的尖芒齊刷刷對準他。
“冰魔!”華清單手背后,另一只手里握著枚失去光澤的銅鎖,“當真當天族任你等自由來去?”
“冰魔?”華清此言一出,整個瓊臺嘩然,妖尊,鬼王,佛祖皆上前一步。
佛祖望向墨鴉,語帶懷疑的問華清:“他身上并無魔族之氣,你從何判定他是魔族?”
“佛祖,您看清楚了!”敖霜踏步上前,她一揮手,靈力粉碎墨鴉上半身的衣衫。
一時間,所有人如遭雷擊般快速后退。
龍族太子敖鹮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拉著敖霜指著墨鴉,“姐,這……這到底是什么?”
只見猶自冷笑的墨鴉心口,竟長著一張完全不同的人臉,他的五官除了眼睛都只是凸起的肉瘤,唯有那雙眼睛,深藍中帶著死灰。而它每做一個表情,墨鴉的臉上便會顯現(xiàn)出一樣的神色。
敖霜遙望華清一眼,聲音聵亮,一字一句傳遍了瓊臺各處:“數月前,墮仙樓第二試被隱藏的異狀,以及期間失蹤的百余名仙族,皆與此物有關!此物名為異腥童,在天族千年間如同毒瘤屢禁不止。神族為救回戰(zhàn)死親族,以魔族孩童的身體為殼,將元靈碎片種植在心口,待元靈日積月累修補完成,便會占據身體,徹底重生?!?p> “什么?”
“竟有這樣的事?”
“拿魔族孩童養(yǎng)神族元靈,可魔族不是被殺光了嗎?”
華清不顧周遭的議論聲,喝令天兵天將道,“眾將聽令,拿下!”
又一批天兵天將涌入瓊臺,他們穿梭在筵席中的眾神間,抓捕的皆是各神族中人。
幾番掙扎制服,被指控參與異腥童集會的神族共十數人,其中竟然大多都是一族之長。
華清將周遭之人驚恐萬狀盡收眼底,他心中猶豫剎那,腦海中閃過玉綸的吩咐,竟還是開不了口。
“華清天君!”敖霜一雙美目審視著他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若你猶豫該不該說,不如我來!”
說著,邢王敖霜環(huán)視眾人,“這些人便是操控異腥童之人,而他們都是被魔族以親情而誘惑利用。殊不知,正是異腥童屢禁不絕,才導致天族被魔族之人屢次三番入侵破壞。今日,我奉陛下旨意,將此天族機密告知六界神佛,原因無他……只是告誡大家,魔族已經卷土重來,流言皆為真相,六界必須同仇敵愾。否則,今日之事,屆時將會在六界各處上演!”
天兵清點人數,上前稟報華清:“集會的成員在場者盡數抓捕,年事已高者已各自軟禁,只是……有熊族族長邑姜,天機族族長偃師和二郎真君,都不在席上!”
“果然!”華清聲音冷冽,“將斷崖山仙童有情帶過來!”
“是!”
早已昏過去的有情被帶到華清面前,華清掀開他的衣角露出心口的位置,只見那里光滑平坦,并無墨鴉身上可怖的人臉。
他表情微變,不由望向天帝的方向。
“暫且將被冰魔附身的墨鴉鎖入墮仙樓,聽候發(fā)落!”
冰魔無聲的嘶吼,猙獰的神情落在墨鴉臉上變得更為生動恐怖,只可惜他的聲音被華清用法力封住,他無法說出其惡行之外,神族對魔族的污蔑和控訴。
“魔族潛伏天宮良久,圖謀不軌,陛下今日下令:要在六界神佛面前揭露其陰謀。此子身上寄生的魔族,乃是當年魔國門主手下五行魔之一的冰魔。在陛下授意下,雪族族長將其送入斷崖山由我監(jiān)控,不久前冰魔意外被擒,為引出隱藏在九重天的魔族爪牙,華清天君刻意將其放出,這才能將異腥童之事徹底公告于天下。”敖霜說著走向乾天宮,她盈盈一拜,“陛下,接下來請您主持大局!”
森然圍攏在王座周圍的天兵天將神色不變,敖霜喚了數聲,但玉綸仍沒有任何回應。這下連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異狀。
言尺一看瞞不過去了,忙扶額嘆息,求助似的推了推華清。
“邢王不必叫了,陛下的元靈并不在此處。”
說著,華清不顧敖霜難看的臉色,驅動著紫檀狼毫在瓊臺上打開一面銅鏡,只見鏡中之人,正是他們遍尋不到的天機族族長偃師,而他手中的魔方里,正有另一個華清欣然長立。
“陛下親自將魔族爪牙和神族叛徒抓捕,他有意隱瞞此事直到仙童大考結束,望諸神佛諒解?!?p> “偃師族長?”
“等等,難道他?”
“哎?那不是二郎宮嗎?”
“怎么兩個華清天君,難不成鏡子里面的是……天帝陛下?”
“要我說,魔族卷什么土重什么來跟咱們妖族鬼界有什么關系,更別說佛國,當年魔君寒池在的時候都只敢和佛祖協(xié)商,人家更不用怕了!”
“說的也對,現(xiàn)在咱們妖族好多人都有一些魔族血統(tǒng),說白了那是寒池的信徒死心眼要跟天族過不去,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換了天,誰當老大不都一樣?”
“閉嘴,這是天宮,想不想走了!”
一時間,議論聲沸反盈天。然而接下來在銅鏡中發(fā)生的一幕,令六界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了銅鏡里的畫面。
偃師立于二郎神宮的最頂端,從他的角度可以望向天宮美不勝收的景致。
緊接著,他竟一屁股坐到了屋梁上。
魔方在他手中靜止。
“華清??!當年在人間的那一遭你不知道,你也不關心,當時你只顧著爭名逐利,為了證明你自己。要是后來我在你遇到九嬰后再跟你談,你或許能明白我當時是怎么想的吧!”說著,他苦笑了一聲,“我知道我這么做的結局是什么?但你相信我,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我是清醒的,每一個決定,做的時候我都很清醒。你以前就說過,我和九重天的大部分神仙都不一樣,的確,但……”
偃師的笑顏覆上一抹由心底升起的寂寥與哀傷,“但惟有那一件事,我的冷血與冷靜,和九重天的其他神沒什么區(qū)別,我……親手毀了我愛的人……”
子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很想好好說句再見,搞到最后卻像自己是落荒而逃一般。
他一直沒往后看,就這樣離開吧,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受德面前。
這樣的話,順應天命,庇護傀命,也能將自己心底那份不切實際的期待和情愫徹底扼殺消弭。
“走這么快,連東西落下也不記得?”
子奭飛行的腳步一滯,他差點從房檐上摔下去,幸好一雙手拉住了他。
受德順勢將子奭拉進懷中,兩人四目相對,撲面而來的香氣一觸即散。
“你瘋魔了?”他一把推開受德,“我告訴你!”他手指著受德,竟語塞了起來。
“我又沒對你做什么,至于嗎?”受德將一枚護身符系在他脖子上,“大司命會保佑你的!”
子奭拿起模樣古怪的吊墜看了眼,“我不信這些!”
“那你信我嗎?”
“我……”子奭頓了頓,“信!”
“那就帶著,就當是我在保佑你!”
“我只是出去云游而已,沒必要!”
子奭插科打諢抵不住受德雙眼耐人尋味的光,“你放心,我會好好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受德點了點頭,背過身去,“子奭,你永遠都是我的知己,最好的朋友!”
子奭怔了怔,“我走了!”
帝乙十六年十一月
王太后突然重病,王子受德親自照料。
帝乙十六年十二月
西伯侯世子伯邑考宣稱東夷叛軍擄走姬昌,為穩(wěn)定局勢未能及時告知,現(xiàn)已將尸身贖回,著日安葬。
帝乙十七年
西岐局勢再變,西伯侯世子伯邑考順利控制了整個西岐朝局。西伯侯姬昌風光大葬,二公子姬發(fā)請旨返回西岐,被商王拒絕。
二月,大商派使臣前往西岐商討新封世子為新西伯侯之事宜,路上遇悍匪截殺,震驚朝野。
四月,商王突發(fā)重病,消息被傳遍華夏四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五月,太后病情轉好,她命大皇子微子啟主持朝局,二皇子仲衍坐鎮(zhèn)軍中鞏固邊防,局面勉強被穩(wěn)定住。
但在此關鍵時刻,一直守在太后身邊,年紀最小的王子受德卻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近期的西岐和大商接壤之處,兩國兵馬集結迅速,邊陲小鎮(zhèn)風聲鶴唳。
某家不太地道的小酒館中,受德和星夜坐在其間,看似隨意,實則敏銳的審視周圍異動。
“我希望你知道這叫自投羅網!”星夜將加了毒的酒水一飲而盡,受德則百無聊賴的拿起筷子扒拉了一下木盤中的炙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師傅,他們來咯!”受德抽出絲帛擦了擦嘴。
明晃晃的刀锏瞬間橫在他們的脖頸上,一名模樣英武冷峻但打扮尋常的中年男子坐在兩人面前。
“三王子受德,還有這位……沒臉見人的保鏢?”
受德忍俊不禁,星夜嘴角抽搐了一下。
“主上有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主上?伯邑考?”
中年人陰沉一笑,緊接著兩人眼前一黑,腳下一輕,竟直接被人抬出了酒館。
“分別護送,注意隱蔽。你們幾個,延后行程,隨時監(jiān)視是否有尾隨的商國細作!”
“是”
黑暗中,受德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他趁機將手探向衣袖,握住藏在其中的熒光石。
此物若放在日光下不過是顆尋常的灰禿石子,但在夜里卻明亮可指引方向。受德早已和潛伏在后方的一眾暗衛(wèi)約定好,以自己做餌,引誘這幫西岐人抓自己進獻給伯邑考。
受德將手悄悄從衣袖中拿出,他剛伸手要扔,卻聽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他動作極快的收回手,佯裝毫無異狀。
“三皇子,委屈您了?!蹦敲心耆穗m這么說,可聽起來一點都沒有歉意。
“西岐路途遙遠,您先睡下,到了您自然也就醒了!”
說著,一枚藥丸被強硬的塞到他的嘴里。
受德終于得到機會扔掉熒光石,但他的意識緊跟著渙散……
兩日前,受德失去了姬子奭的聯(lián)系。
一切都要從他送給他的那枚大司命護身吊墜說起,所謂的護身符,其實不過是他動用了些幻術制作的跟蹤定位符咒。
受德那是本想親自前往西岐調查清楚西伯侯失蹤之原委,但當得知子奭要離開時,他便明白,姬發(fā)也同樣要行動了。
皇祖母突然重病,他無暇分身,只得留在大商。
直到今日父王接連病倒,朝局大變,祖母康復其間,他才終于有了時間。
但這個時候,他卻感應不到姬子奭的消息了。
一夜的時間,受德調動親信暗衛(wèi),抓來幫手星夜,潛出皇宮奔往邊境。
他相信,有一個商朝皇子作為底牌,伯邑考若有異心,只怕也該忍不住露出狐貍尾巴來了!
受德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車馬已停,他和星夜被分別關在兩間不同的牢房。
西岐腹地,豐京。
他已經到了陰謀漩渦的最深處。
不知為何,自他到了此地后并未見到伯邑考,反而被好吃好喝的“軟禁”了起來。
黑黝黝的單苑牢房中,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受德正在假寐。
他聽見守衛(wèi)倒地,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后才悠悠睜開眼。
“師傅,你怎么這么慢???”受德站起身松了松筋骨。
“我提前熟悉了下環(huán)境,外加探聽了消息!”星夜和受德相攜走出監(jiān)牢,“你想聽嗎?西岐內部最新的情況!”
“說!”
“姜氏一族及誓死效忠姬昌的重臣都被關押。姬昌沒有死,姬子奭剛剛被抓。還有……”
“還有什么?”
“聽說姬發(fā)冒死回了豐京,現(xiàn)在正在全城搜捕,風聲鶴唳!”
受德只覺大腦嗡嗡作響,整個人不覺握緊了拳頭。
“這樣吧,我們先去找姬子奭,畢竟姬發(fā)到底來沒來西岐還都是未知數?!?p> 受德點了點頭,他摸了摸胸口同樣的帶著的大司命,跟著星夜離開了牢獄。
西岐王宮處于灃水中游的豐京,地勢平坦開闊,易攻難守。
正因此,西伯侯姬昌在豐京四周以夯土搭筑長城,專設守城軍戍守巡防。近幾日來,豐京的邊防頻換更換,城中軍隊緊張排查,整座王都都深陷緊張的氛圍中。
星夜施展隱身咒語,兩人于黑暗中化為疾風,無形的躍過眾人。
“找到了嗎師傅?”受德討好似的看著星夜。
“找到了!但……”星夜沉聲道,“情況有點棘手!”
“棘手?”
“嗯……整座王宮被一名厲害的靈術師設了禁制!”
“禁制?”
“意思就是,只要有外人接近就會被發(fā)現(xiàn)?”
“聰明!”
“那這名靈術師有多厲害,不會連你都搞不定?”
“呵呵……這世上沒有我能解決不了的麻煩。這點你可以放心。”星夜和受德停在豐京王都的大門前。
“整座王宮都在靈力的籠罩下,我們一旦進去就會被發(fā)現(xiàn)!”星夜伸出左手,在他和受德面前顯現(xiàn)出整座王宮結構的縮影。
“從眼前這道門進去,順著御苑繞過內廷,從太液池入水下牢獄,姬子奭就在那!”
“那你怎么辦?”
“我留下會會那些靈術師,給你當回靶子!”
“師傅,多謝!”
“我提醒你,一旦你進去了我便無法再幫你,若是在里面遇到任何問題,都要靠你自己解決了?!?p> 受德鄭重的點了點頭,“放心,我知道!”
星夜拍了拍受德的肩膀,“去吧!”
說著,他撤去隱身術法,雙手運轉靈力擊在厚重的城墻上。
同一瞬間,受德越過宮城大門,順著星夜指引的方向,朝著關押姬子奭的水下牢獄奔去。
受德一路飛馳到太液池旁,他躲過戍守在明處的護衛(wèi)的巡視,又驚險的避過陷阱,未曾驚擾隱藏在暗處的暗衛(wèi)。
幾番折騰,他安全起身在臨近水邊的蘆葦叢里,敏銳而警覺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太液池面積很大,周遭綿延十數里,唯有池中央的一方水上畫廊突兀的矗立著。
受德向前探了探神,意外在距離蘆葦不遠處的岸旁發(fā)現(xiàn)了一艘小舟。
他思索片刻,眉頭一皺,暗自將姬子奭的祖宗十八輩問候個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