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余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艷的樓閣飛檐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雍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怎么樣,本少爺就說應該往西走吧?”
蘇炳神色飛揚,眉宇間皆是自得。
沈知秋白眼瞅他,“這不還沒找到東莞堂呢嗎?”
“就算找到了,我們也得考慮考慮如何才能見到城主?!笔捚羁戳藘扇艘谎郏坝撼莾热绱藙菥?,想來城主必定有所隱瞞?!?p> 那名城主,究竟是何許人也?
半個時辰后
屹立在整個雍城最寬闊地域的東莞堂,真真切切地在四人眼前出現。
東莞堂的外形并不奢華,與整座城格格不入,甚至有些過于清淡,蘇炳仔細打量了幾眼,暗自點了點頭。
“沒錯了,這里就是東莞堂?!?p> “這還用你說啊?!鄙蛑锷焓郑噶酥肝萘褐虚g格外素靜的墨字匾牌。
東莞堂。
蘇炳抬頭一看,果真如此,臉上頓時添了點紅。
“我們快進去吧!清逸好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樣子,走嘛走嘛!”花清逸興奮地拽緊了沈知秋的袖子就往前走。
“喂我們是暗訪啊,哪有這么明目張膽的!”沈知秋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你這樣一會兒就會被當作什么不良分子抓起來的!”
“直接進去吧。”蕭祁跟在兩人身后,他墨眉一揚,“我倒想看看,誰會攔我們。”
沈知秋一怔,難道,皇長孫殿下想………
“呼,堂堂城主的居所沒有守衛(wèi),還真是不怕東窗事發(fā)啊。”蘇炳朝四處掃了一眼,面上一松。
“闖吧?!笔捚顔⒋健?p> “哈?”
說時遲,那時快。其它三人還未反應過來,蕭祁就如陣快意的清風一般,從他們身前越過,一腳!
下一秒,蕭祁面色清寒的立在門前,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三人。
“這門,還挺結實?!?p> 沈知秋頓時感覺自己的下巴要脫落下來了。
“蕭祁,你在干什么!”蘇炳晃了晃自己碩大的衣袖,氣呼呼地沖到他面前,“一言不合就踹門是幾個意思啊!”
寂靜的宗堂外,蘇炳的聲音顯得格外清亮。
蘇炳和蕭祁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兩人雙雙一愣。
而東莞堂的大門也在下一秒被重重掀開,隨之而來的不僅有灰塵,還攜著一道年輕輕細的男聲。
“是誰擾本城主清夢!”
城主!??
離東莞堂大門僅有幾步之遙的沈知秋頓時感到身后一股輕柔的推力,下一秒,自己便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蘇炳重重地帶到了屋內。
待沈知秋醒過神來,只見蘇炳,蕭祁,花清逸,以及這個城主都已在自己身邊。
什么情況?沈知秋撓了撓腦袋,剛剛,自己一瞬間就從屋外進入到屋內,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吧?
她看向一臉困惑的花清逸,立即肯定地搖了搖頭,不,不可能是他!那是什么人?
“喂,想什么呢?”蘇炳在她腦袋上重重一敲,“有本少在,你還用不著擔心自己性命垂危?!?p> 沈知秋撫摸著自己被打的地方,抬頭不岔地望向蘇炳,卻隱隱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絲真切的關心。
啊…這,眼花無誤!
“沒什么?!鄙蛑镌趦刃闹匦聦徱暳艘环约?,看向眼前這個明顯受了驚的瘦弱男子。
好年輕!
這男子雖然身形瘦弱,但五官清秀端正,面色紅潤。眉宇間一派令人不敢小覷的神色,讓人不會因為他的年紀和體型而輕易忽視他的存在。
“閣下可是雍城城主?”蕭祁開門見山,絲毫不顧及對方難看的臉色。
“你們闖進來想做什么?”男子已經緩過了神,聲音驟然變冷。
這個時辰,四個身份不明的人二話不說闖進雍城的重大要守之地東莞堂,沈知秋想,眼前這人縱使面上再鎮(zhèn)定,心中怕是已在罵街喊娘。
“回答問題?!笔捚罘纯蜑橹?,面上顯出幾分施壓般的陰色。
“…是。”男子為蕭祁的氣勢所壓,神情有些尷尬,“我確是此地城主?!?p> 氣氛僵滯,見蕭祁沒做出什么多余的行動,男子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尊,“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們闖進來想做什么?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只是想問城主幾個問題。”被他這么一提醒,蕭祁揚唇一笑,昏暗的燭光之下,平白生出幾分森然。
“幾個問題?”城主上下掃視面前神情不一的四人,“你們以為東莞堂是任由你們撒野的地方?”
“自然不是,是我唐突了?!笔捚钗⑽⒁恍?,伸出三只手指,“先說好,就三個?!?p> “那我來問第一個!”花清逸眼睛一亮沖到兩人跟前,鼻尖幾乎要挨上城主的臉。
“!”城主竟是臉色一紅,慌不擇步地退后兩步。
蕭祁剛要阻止,花清逸就興致勃勃地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許青玉。”城主當然很意外,他瞅了花清逸一眼,發(fā)現這稚氣未脫的少年長得出乎意料的好看。
第一個問題就這么浪費了,蕭祁的臉色格外難看。
算了,那就問第二個問題吧。
蕭祁剛欲張口,蘇炳就跟事先約定好一般搶先打斷他。
“你今年幾歲?”
許青玉的身子晃了晃,生硬應答,“…二十四?!?p> 蕭祁本就難看的臉色開始發(fā)黑。
沈知秋此刻非常同情他。
“比我大啊…”蘇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被蕭祁瞪了許久才緩過神,“啊,你繼續(xù)?!?p> “…你們兩個,把嘴閉上?!笔捚钕戎攸c敲打兩名身負“前科”之人,再順帶警醒沈知秋,“你也別說話?!?p> 沈知秋乖巧捂嘴。
“第三個問題,城主大人,你知道雍城內部發(fā)生了什么嗎?對雍城百姓們的現狀你就坐視不理了嗎?”
………
許青玉一時捉摸不透他的用意,眼神略帶探究,“這是兩個問題。”
“那就第一個?!笔捚钪貜偷溃坝撼抢锩姘l(fā)生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許青玉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變化松懈下來,不再擺出忌憚幾人的姿態(tài),“我既然是城主,又怎會不知道…”
看他的反應,果然跟這事脫不開干系。
沈知秋正思索著,忽然聽見許青玉一聲冷笑。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瞧你們這急不可耐的樣子,看來是想從我這兒挖出不少東西。怎么,當我傻嗎?”許青玉語調一揚,重重合掌。
不好!
昏暗的屋內猝然竄出幾個手持木杖的黑衣人,七零八散地從許青玉身后沖出來。
“你們難道真的以為,堂堂城主身邊沒有守衛(wèi)?”
四人沉默了。
沒錯,他們還真就是這么以為的………
“呵,那你就以為,你這群烏合之眾用幾根竹杖子就能將我們擊退了?”蘇炳跟著冷笑一聲,動作迅速地站到蕭祁身邊。
蕭祁看了他一眼,同樣擺出攻擊架勢。
花清逸則在下一秒就拉著沈知秋躲到了拐角房柱子后面。
蕭祁:“…………”
蘇炳:“…………”
花清逸無辜地看著眾人,緊緊抱著柱子不松手。
沈知秋倒是慶幸及時被他拉走,本來自己也不會打架,這種時候還是不要逞風頭了。
許青玉看出他們的窘態(tài),不屑的笑了。
“…你別得意!這些人,我們兩個足夠…”蘇炳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握緊雙拳,卻使不出任何力道。
對了!
他們的武功,早已被皇朝元老所廢,除了一些打出來軟綿綿的簡單招式,他們哪里能赤手空拳搏過這些手執(zhí)木仗的壯漢?!
況且,他們身上連武器都沒有………
許青玉面露嘲弄,“怎么?剛剛不是還夸下??趩??”
“蕭祁!”蘇炳想著小命要緊,這下急了,“我們得撤!”
蕭祁?
許青玉眉頭一揚,不由對蕭祁多看了幾眼。
皇朝蕭氏?
蕭祁倒是不慌不忙,他按住蘇炳,面上不見絲毫緊張。
“城主稍安勿躁,未說明來意就擅闖東莞堂,原是我等之錯,城主不妨聽我們把話說完,再動手也不遲?!笔捚钣醚凵袷疽馓K炳莫要沖撞,后者為顧全大局還是忍了。
明明是卑躬屈膝之言,卻被他說得如此輕松自然,仿佛不是在求人,而是在閑談。
“哼…也罷,本城主會怕你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賊?”許青玉輕蔑地揮了揮手,黑衣人們重新歸于黑暗之中。
“知秋哥哥,你說這城主弄得這么玄乎,會不會是在嚇我們?”花清逸悄悄附耳在沈知秋耳邊。
“何處此言?”沈知秋也小聲地回了一句。言語間她頻繁看向許青玉,這個城主,的確是太過年輕了。
“那些黑衣人身著黑裳,臉又被蒙住,我們根本看不清他們的樣子。還有,他們身高體型幾乎一樣,手執(zhí)木杖的姿勢也近乎一樣,這也太巧了吧?!被ㄇ逡菰谒呥哆吨旖锹冻鲆荒ú灰撞煊X的笑容。
沈知秋聞言仔細回想了一番,的確,這世上只有死士才會形如木偶,訓練有素。而雍城一個小小的城主身邊有怎會有死士存在?莫非…
二人言談之間,蕭祁、蘇炳與許青玉也周旋得差不多了。
“這么說,你們幾人是奉命前來,為的是查清雍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許青玉懶洋洋地看著二人,“順便一問,奉誰的命?”
蕭祁神色不變,信口胡掰道,“涼州清河鏢局陸老先生?!?p> 蘇炳一聽,拼命隱住了面上的笑意。這個蕭祁,竟然把陸老先生也給扯進來了,不知道陸豐易那小子聽到了會是什么表情。
“哦?”許青玉朗目一瞇,“陸邱管得倒挺寬,我雍城同涼州雖為兄弟城,但也輪不到他管吧?!?p> 說這話時,他語氣中隱隱約約的怒意,已經快要遏制不住。
“雍城人人家財萬貫,是從五年前開始的?!痹S青玉捻起茶杯慢條斯理道,他眼中似乎隱埋著深不見底的濃郁情感。
五年前?蘇炳和蕭祁同時反應過來,五年前,正是東莞堂剛剛遷移到雍城的時候。
“五年前,這座城還不歸我管…”許青玉將視線移向別處。
“我爹,也就是上一任城主,就是死在了五年前…”
許青玉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似乎被帶到了過去,回到了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