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您恨我爸嗎
南燕神色警惕地看著宋秀茹說:“您眼巴巴地瞅我干嘛呀,看著怪瘆得慌!”
看宋秀茹張嘴要說話,她趕緊朝一邊閃了閃身,抬高音調(diào)說:“打住啊,打住,我再說一遍,我可沒錢給南強買房子,您想買您買,別扯我蹚渾水。呀!您別過來!呀?。 ?p> 宋秀茹追著打了南燕一下,表情著惱地訓(xùn)斥說:“媽啥時候說過讓你給南強買房了?啊,你這死丫頭,盡歪曲事實,栽贓誣陷我!”
南燕撇撇嘴,小聲嘟噥說:“還不是那個意思……”
“你囔囔啥呢?”宋秀茹揚起搟面杖。
南燕縮縮脖子,笑嘻嘻地說:“我說,您沒這意思最好。”
宋秀茹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低頭抓了一把面粉灑在面劑子上,手指靈活地滾動起來。
南燕表情訕訕的想上前幫忙,卻被宋秀茹側(cè)身擋住,語氣涼涼地說:“不敢勞您大駕。”
南燕被宋秀茹這么一嗆,脾氣也上來了,她抱著胳膊朝櫥柜邊一靠,嘟著嘴說:“好好的您發(fā)什么火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點家底是給北北留學(xué)用的,誰也不能動,再說了,那些錢也不是我賺的,我有什么底氣跟家齊張口要錢?!?p> “您也是靠我爸養(yǎng)活了一輩子,與人張口的滋味您應(yīng)該比我更有體會。記得小時候家里窮,您在國營商店看中一塊碎花布料,想買卻不敢跟我爸說,后來,您狠狠心還是從生活費里摳出一部分錢買了下來,誰知這事被我爸知道了,他脾氣本就火爆,知道您背著他亂花錢,氣得把飯桌掀了,把藏在大衣柜里的碎花布也給剪了,我記得很清楚,您當(dāng)時站在杯盤狼藉的屋子里,臉脹得紫紅,渾身打著顫向我爸認(rèn)錯,保證以后再也不敢了??赡翘煲估?,我起來解手,卻看見你窩在角落里用牙咬著那塊破碎的料子無聲的痛哭,那一幕像針刺一樣烙在我的腦子里,這些年我一直記著,一直忘不了。媽,我猜您當(dāng)時也是恨我爸的,對嗎?”
宋秀茹搟面皮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停了下來,她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額頭,聲音低微地說:“你懂什么。那時候你爸,他……他才是真的難?!?p> “嗤!”南燕哼了聲,說:“您啊,這輩子是逃不出我爸的手掌心了,不管他做了什么錯事,怎么為難您,在您心里,他就是一個好人,好男人,對吧!”
宋秀茹這次毫不猶豫地點頭,“你爸就是好人?!?p> “您……您……真是被我爸洗腦了。沒救了,沒救了?!蹦涎酂o奈地感嘆說。
“你才沒救了呢。你對陳家齊的瘋勁兒,那不叫洗腦,那叫魔怔,叫……叫鬼迷心竅……”
“媽——”南燕抗議。
宋秀茹扳回一城,這才露出笑顏,她搟了個餃子皮,然后瞅了瞅南燕,說:“燕兒啊,媽今天還真有件事想求你?!?p> “只要不是給南強買房子,其他事您只管說?!蹦涎嗾f。
“你還記得你嫂子家的小妹嗎?叫小珍的,你弟弟結(jié)婚,她還到咱家來了?!彼涡闳阏f。
賈小惠的妹子?
誰啊。
南燕眼神迷茫地?fù)u搖頭,“不記得了?!?p> “哎呀,你這啥記性呀,就你弟弟結(jié)婚那天,一直扯著你裙子不丟手的那個小姑娘。想想,你好好想想。小珍……她叫賈小珍?!彼涡闳闾嵝颜f。
南燕眨眨眼,腦子里一個模糊的影像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羸弱瘦削的小女孩,梳著馬尾辮,穿著一身寬大廉價的花布衫,一雙細(xì)長的丹鳳眼兒盛滿新奇和怯懦,見到她后,著了魔似的用沾滿點心渣滓的手扯著她的紗裙不放。
對了,家里還有她和小珍在一起的合照。
當(dāng)時她因為擺脫不了小珍正黑著臉不高興,小珍卻仰著脖子,一臉渴望地看著她。
“我好像有點印象。怎么了?”南燕問。
“昂?!彼涡闳憧纯茨涎?,說:“你記得就好。她到朔陽來了。”
南燕點點頭,“來逛逛也好,她也不小了吧,有二十嗎?南強結(jié)婚的時候我問過她,好像是十一二歲,這都過去七八年了。”
“整二十?!彼涡闳惴畔?lián){面杖,眼神忽然變得熱烈起來,“燕兒啊,這就是今天媽跟你求的事,你回去跟家齊說說,看,看能不能讓小珍在店里打個工……”
“媽!”南燕騰一下豎起眉毛。
“反正家齊總要雇人,有個自己人在身邊也牢靠,再說,你嫂子都張口了,我……”宋秀茹話沒說完就被南燕搶過去。
“您別聽那小妖精的行不行!您忘了上次她給介紹的那老家親戚了,好吃懶做不說,還貪污營業(yè)款,要不是家齊警醒,店里的東西都要被她搬空了。好嘛,這上次的損失還沒著落呢,她居然還有臉再介紹她妹妹來打工!不行!就算家齊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她把我們當(dāng)什么了,軟柿子嗎?”南燕態(tài)度堅決。
“燕兒啊,這個小珍我見過,她挺老實的,不像上次那表姐……”宋秀茹還想勸。
南燕翻個白眼,“跟小妖精一媽生的,能有什么好?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這些年您吃的虧還少嗎,打住,打住啊,媽,這事您可別再提了,我求您了,快包餃子吧,我都餓死了?!?p> “餓死你!”宋秀茹拉下臉,嘟噥道。
“餓死我沒關(guān)系,可北北是您心頭肉,您總不會餓著北北吧?!蹦涎嗾f。
一提南北,宋秀茹的表情自動就軟了下來,她抓起搟面杖朝南燕揮舞了一下,嘴里嘟嘟囔囔的繼續(xù)干起活來。
母女二人在南家玩到天擦黑才回到鳳凰城。
家里燈黑著,陳家齊還沒回來。
南燕催著南北去洗澡,女兒剛進去,她就聽到門響。
“家齊——”南燕胡亂把頭發(fā)在耳后攏了攏,朝門口跑去。
陳家齊站在門廳的陰影里,黑色的衣服和身后的門扉幾乎融為一團。
他一邊換鞋,一邊抬起頭看著小鹿一樣朝他奔跑過來的妻子。
心里蹚過一陣熟悉的暖流。
他直起腰,張開雙臂,接住南燕。
今天和過往那些平凡的日子一樣,回家的時候,總會有這樣一個溫暖的擁抱,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