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縣衙。
竇連勝還沒有恢復(fù)縣長模樣,衙署之內(nèi)眾人真把那位馬師爺當成了縣長,可是這位馬師爺唯唯諾諾,弱不禁風,所以從昨天上任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什么人正眼瞧過,今天更甚,諾大的衙署竟然冷冷清清,毫無生氣可言,那些文職,衙役都口口相傳這回上任的縣太爺原來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與傳聞中的沙場老將完全不沾邊,實在是名不副實。
所以,除了極少數(shù)守門衙役以外,其余的都在家睡懶覺,或是在春香樓的鴛鴦被里你情我濃呢。
竇連勝獨自坐在大堂之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扒拉著桌上的紙面資料。
這里邊有仵作的驗尸結(jié)果,還有一小部分衙役和典吏整理上來的民訪記錄。
老太爺去世已久,縣衙大堂上的三尺法案和后背的山水屏風都有些積灰,竇連勝微微一揚手中的宣紙,頓時有刺鼻的土味鉆入鼻孔,竇連勝張開大嘴重重打了個噴嚏。
這時,從大門處遠遠走來一個負劍勁裝男子,正是常風。
常風一臉風塵和疲憊,快步走近法案,眉頭深皺道:“來信了!”
竇連勝眼神一亮,馬上起身,從堂上下來道:“快說說?!?p> 常風嘆氣道:“一件好消息,一件壞消息?!?p> 竇連勝沒有說話,眉頭也皺了下來,他心意隱隱感覺這個好消息比起壞消息來講,微不足道。
常風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封口處朱印騎縫,上邊隱約可見中華民國四字,正中間只有兩個漆黑大字——命令。
常風解釋道:“這是昨天深夜興中會諜子親自送來的命令,我去接應(yīng)的時候,還碰上了后邊有人追殺?!?p> 竇連勝勃然大怒,“什么人?!”
常風搖了搖頭,微微停頓,然后奇怪道:“我也不清楚,不過看樣子,那些人似乎在放長線釣大魚?!?p> 沒等竇連勝說話,常風又面露憂慮,補充道:“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竇連勝接過信箋,沒有立即打開,而是背著手在地上來回踱步,突然道:“你沒有暴露吧?”
常風神色堅定道:“絕對沒有!”
“而且大人昨日與我那具身外傀儡,在破馬鎮(zhèn)露過面,就算他們的諜子查起來,也僅僅只能知道我昨天一直與大人在一起,再者說,他們還真未必敢驚動菜館里的那位人物?!?p> 竇連勝點了點頭,昨天有兩件事他很滿意,第一是中途意氣風發(fā)決定進山一觀,隨即就目睹了驚為天人的大戰(zhàn),尤其最后那少年的劍道修為,他在大名府也少見的很。
還有一件事,就是返回途中,臨時決定用常風的身外傀儡代替真正的常風,把暗中那些袁氏諜子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菜館,這樣一來,如果他們知根知底,自然不會多加追查,如果他們不知道貿(mào)然前去就更好了,等待的他們的將會是一縷小小的劍氣。
而真正的常風一夜沒睡,反其道而行之,終于和南方接上了頭。
竇連勝微微沉吟,一邊踱步,常風卻說道:“將軍不看看信中內(nèi)容嗎?”
竇連勝搖頭道:“不急,你先說壞消息吧?!?p> 常風這時無比無奈,攤手苦笑道:“壞消息就是,那個劍意驚人的少年,就叫謝安?!?p> 竇連勝瞬間怔在原地,手里的信箋也幾乎同時啪的一聲落地,常風撿起來,嘆氣道:“將軍,張將軍之仇,我們......”
“還是先看信吧?!?p> 竇連勝返回公堂之上,無力坐下,還是一只手撐著腦袋,神色無比陰沉。
常風打開信以后,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不惜一切代價,鏟除魏都袁氏勢力。
常風兩指并攏微微一抖,一束火苗出現(xiàn),手中信箋頓時化為灰燼,而在燃盡的一剎那,突然一個金色“大”字和一個黑色的“一”字呈現(xiàn)出來,短短瞬息就消失不見。
大字代表此條命令是大名府借興中會發(fā)出,一代表等級,大名府作為南方幕后的修行勢力,意志命令通常都是以此種方式下達給各地無論凡人還是修行者,共有四級,一代表此命令最高等級。
常風臉色凝重,竇連勝同樣愁眉不展,魏都的袁氏勢力,首當其沖就是明面上的城東巡防營。
至于暗地里的諜報機構(gòu),他們尚還一無所知。
竇連勝揉了揉兩鬢太陽穴,呼出一口長氣道:“盡快建立安全可靠的聯(lián)系渠道,如果我所料不錯,這條命令之后,馬上會有第二條,第三條命令下來?!?p> 常風會意的點了點頭。
竇連勝突然轉(zhuǎn)移話題道:“昨天在龍門湖的案件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現(xiàn)在街上的人們都在議論?!背oL壓低嗓音,神色詭譎,“這事兒偏偏發(fā)生在龍門湖,也太巧了?!?p> 竇連勝哼了一聲道:“沒有什么巧不巧,這本來就是他們湖底秘境出了事情?!?p> 常風擔憂道:“會不會是......”
竇連勝猛然抬頭左顧右盼,噓了一聲低聲道:“這東西,我們可不過問,內(nèi)堂王山主親自護送,出了岔子,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p> 常風苦澀道:“我現(xiàn)在都后悔知道那個消息。”
“哈哈,也不必這樣?!备]連勝爽朗一笑道:“總之,現(xiàn)在就當不知道,安安穩(wěn)穩(wěn)做好縣太爺,順便做點兒其他的事情說不定還會有什么轉(zhuǎn)機呢。”
竇連勝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眼神突然無比陰翳。
“只是有件事,為什么講武堂那邊明知道是修行界內(nèi)的事情,卻非要把這件命案扔在縣衙呢?”常風事無巨細,開口問道。
“他扔在縣衙,不就正好向外界說明這件事不是修行界內(nèi)的事情嗎?”
常風狐疑,“就這么簡單?”
竇連勝不敢確定,只是微微嘆道:“更深層次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現(xiàn)在講武堂有王山主和廖堂主坐鎮(zhèn),我想大名府這次對山里的這座大墓志在必得,所以你放心,我們不主動,會有人主動的?!?p> 常風了然的點點頭,一臉疲憊呢喃道:“小小的一方池塘,馬上就要魚滿為患了。”
竇連勝馬上糾正道:“我們是魚?!?p> 常風苦笑一聲。
最后這位真正的縣令大人,猛然拍擊驚堂木,大聲道:“一個時辰之內(nèi),所有衙役,縣丞,主簿,典史全部歸位,不得有誤?!?p> 聲音之大,如擂鼓而鳴,縣衙門口那只鳴冤鼓都震的微微顫響,有兩個不合人群的守門衙役迅速捂著耳朵飛奔出去,傳達命令。
謝安返回菜館的時候,見到了吳坤。
吳坤說明來意,謝安嘻嘻笑道:“你倒是不客氣?!?p> 吳坤白他一眼,謝安摸遍全身也沒找到一枚銀錢,尷尬道:“走吧,帶你去找真正的金主?!?p> 吳坤道:“為什么不用你的那些真氣什么的?”
謝安不會跟他啰里啰嗦細節(jié),拍了拍他肩膀,嘿嘿道:“那些是殺人用的?!?p> 吳坤趕緊閉口不言,謝安緊接著走到小二黑身前,低頭吩咐了幾句,小二黑乖乖的點了幾下頭。
謝安摸了摸他腦袋,而后和吳坤一起離開小鎮(zhèn),上了驛路官道。
朝陽初升,天地之間的寒氣迅速消弭,落下一層層水霧。
吳坤打了個噴嚏,后背一陣發(fā)涼,不禁側(cè)目望向西邊的亂墳崗,低下頭悄悄說了句百無禁忌,而后阿彌陀佛。
謝安瞧見他模樣,突然問:“你怕什么?”
吳坤搖頭側(cè)目道:“我可不像你?!?p> 謝安微微一愣,“我怎么了?”
吳坤沒正面回答他,反而試探著反問道:“你們這些修行者可以殺鬼嗎?”
謝安想了想,認真道:“一般來說,殺不是困難,遇見才困難,超度是頭等難?!?p> 吳坤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兩人并肩行走,步伐輕快。
可是誰也不知道。
就在吳坤說完那句話以后,那片亂墳崗所有參差不齊的土堆齊齊松動,下沉,而后中間形成一條寬闊的道路來。
有一輛紅色馬車靜靜矗立,五人六騎。
車里有一道銀鈴女聲自言自語:“言出法隨,這……”
馬車突然掉頭,朝著破馬鎮(zhèn)無聲無息的驅(qū)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