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回道:“少一個人?其實我們要用的東西這屋里基本上都有,守門的人每天會準時放送飯的人進來,但也只是把飯菜擺在門邊的土坑上,幾乎從不與我們搭話?!?p> 安時問:“不搭話?那守門的人會定時進來查看嗎?”
姑娘們都搖頭,其中一個回道:“他們不會進來,而且每回送飯、送東西進來的都是女眷。”
這時,江黎靈機一動道:“那這樣吧,萬一有人進來查看,我們抱作一團裝哭?!?p> “抱作一團?”
“裝哭?”
江黎點頭:“抱作一團的話,他們應該也不會搭理我們,不讓他們數(shù)清人數(shù)就好了?!?p> “不用裝,我一想到過兩天可能要上斷頭臺,我就已經(jīng)要哭了……”
“別這樣,我們都聽這位姑娘的,反正之前這些人看到我們哭也都見慣不怪了,萬一他們有人進來,我們是得想法子多拖延些時間?!?p> 姑娘們都連連點頭。
這一夜,安時幾乎沒有睡,福家的事,眼前的事,她統(tǒng)統(tǒng)都躲不掉,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很久,最后還是在黑暗中坐了起來。在這個只有月光灑進來的牢房里,每個人都各有心事,每個人都忍受著煎熬和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每個人都盼望著與家人再次重逢的那天,如果真的能做到,那該多好啊。
剁狼人口中所說的鬼疾,是城里的一種常見病,發(fā)病的人會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失去意識,嚴重者會一直抽搐至死,所以他們將它稱為鬼疾,即惡鬼上身所引發(fā)的惡疾,此病可反復發(fā)作且久治不愈;但據(jù)安時所觀察,剁狼人口中的鬼疾,其實是有一定遺傳因素的癲癇病,只不過在渥西拉城中,這個遺傳的現(xiàn)象卻十分常見,這些患病的人如果平日里受到刺激,就會導致發(fā)病并出現(xiàn)剁狼人所說的“鬼上身”的癥狀。
而陽土,是剁狼人的噩夢,對于他們來說,只要陽土一起,就會風沙四起,如果正好遇上干雷暴的季節(jié),就很可能引起山火,漫天遍野的火會從一座山隨風助長蔓延到另一座山,然后將山上的野獸和鮮果全部燒得精光,如果百姓的糧食儲備不夠,就會餓死;而山火過后,可能會有連綿不絕的雨水,暴雨可能會引發(fā)山體滑坡;而這些都是因為渥西拉城所處地勢惡劣、氣候變幻莫測等原因所致,并且在年春三月過后最為常見。
古人迷信,而渥西拉城尊祭,大祭司地位很高,渥西拉城有祭祀典籍記載,獻祭于天地神靈,可承天地之佑、軀邪除病、降福子民。
如安時所見,剁狼人也并非像中原人說的那般全都蠻橫霸道,他們飽受著疾病和惡劣環(huán)境的折磨,為了保護城內(nèi)百姓,拓拔兄弟和那些被捕的剁狼人都能“深明大義”地犧牲自己,只是他們選擇了錯的辦法,活人獻祭無法治病救人,更無法對抗自然災害。
想要生存,就要適應環(huán)境,但既然沒有辦法適應環(huán)境,那能不能換一處新環(huán)境試試看?只要能生存下去的話……安時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我想得明白,渥西拉城的人想得明白嗎?
次日,天微亮,牢房里的十一個姑娘,分工明確,有人放哨,有人幫忙疊羅漢,而安時爬墻。
逃跑的過程昨天大家已經(jīng)提前演練過了,爬樹爬墻對安時來說都是小事,加上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爬到缺口上了,安時心驚膽戰(zhàn)地趴在缺口上邊往外面看,放眼望去都是叢生的雜草和荊棘,再往前就是一片叢林,不過姑娘們也早有準備,為了不讓安時被外面的荊棘劃傷,除了給她穿嚴實,她們還將安時的手腳都用衣布纏了幾層。
安時趴在缺口上,回頭對那些姑娘做了個OK的手勢,不過她們應該也看不懂,都小聲叮囑安時千萬小心,安時便轉(zhuǎn)了個方向,雙手用力扳著缺口上的墻并順著往外往下走,但是外墻很高也無人接應,安時咬咬牙跳了下去,這一跳,差點要了她半條小命,重力加上荊棘的尖刺,手腳包得再嚴實還是會被刺傷,而沒能被包住的十指連心的雙手,已經(jīng)因為她掉到荊棘上時而刮出了不少血來。
安時顧不上那么多,她倒吸著氣強忍著痛,隨手撿了一條干樹枝往缺口處扔了進去,表示她已經(jīng)安全落地了,因為擔心雜草里可能有長蟲或蛇,她又撿了根手指粗的長樹枝,開始一邊敲打著雜草叢一邊小心翼翼地摸著墻走,等到她離開荊棘草地來到叢林里時,天也已經(jīng)亮了。
安時躲在叢林中,小心翼翼地四顧確認安全后,便將身上那些刺滿了荊棘的多穿的衣服和手腳上的布塊解下藏好,她按著自己預先判斷和確定好的方位去走,并且盡量往高處走,以便更快地找自己進來時的路。
她吃力地往高山上爬,一路上總免不了被藤蔓滑石絆倒摔幾跤,野林中的樹杈和荊棘同樣把她雙手刮得傷痕累累,但她一刻都不敢停歇,迷路后又繼續(xù)根據(jù)太陽來重新確定方位,她走啊走,一直走到暮色四合,后來,當她站在風吹樹葉翻濤響的山林中,看著圓紅的落日將要落入西邊的群山時,她也終于看到了來時的路……
忽地,從不遠處的深山里隨風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安時嚇得身子一震,定住在原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突然有點反應過來為什么這里的人被稱作剁狼人了。安時又看了一眼那美得像畫一樣的日落,眼淚開始不爭氣地叭嗒叭嗒往下掉,她知道眼下哭也沒有用,可是此情此景,害怕、無助和絕望,她也確實是在所難免。
安時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想辦法,她喃喃自語著:“剁狼人…剁狼…沒有武器…武器?火!野獸怕火!”安時猛地回過頭,從高處向渥西拉城望去,城內(nèi)人頭攢動的地方,他們搭起了大架臺點起了篝火……
安時眼前一亮,城門外有火把,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所在之處,到處都是雜草和枯枝落葉,安時咬咬牙,選了條離城門比較近的路,也不管有多少的土坑、尖石和荊棘,她幾乎是連滾帶爬一樣趕到了山下,因為安時目標小,譙樓上的守城人也似乎有些玩忽職守,所以她便趁機跑到了城門外,然后躡手躡腳地從大火把上偷了兩把火,又護著火小心謹慎地繞道再次往剛才的山林里去了……
火能驅(qū)趕山上的野獸,也能為在荒漠中迷失的人引路。等到天完全黑了的時候,安時便手舉火把,在渥西拉城看不到的山林的另一面,她將自己堆疊好的一堆堆枯枝落葉逐一點上火,從山頂開始一路向下點火,當她來到半山腰時,山頂上的火勢已經(jīng)隨風蔓延得很大了。
安時看著眼前的點燒成片的火,心想:這山火城內(nèi)的剁狼人估計已經(jīng)看到了,但大概不會出來救火吧?要懷疑的話就隨他們?nèi)グ?,我也只能做這些了。
安時抹了抹眼角,轉(zhuǎn)過身又望著自己來時的方向,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無邊無際的黑乎乎的群山……救我們的人會來嗎?
……
當看到山后方有漫天火光和濃煙四起時,渥西拉城內(nèi)開始騷亂起來,而沉著冷靜的拓跋夫起了疑心,等安撫了眾人后,他便帶了幾個手出來查看情況,后來,他們確認了眼前并非是陽土燒來,只是山上突然著火,由于山林自燃的事情在渥西拉城并不少見,所以拓拔夫便消除了顧慮,帶著手下回了城內(nèi)。
與桂零州的官兵匯合在一起后的夜軒之和程東俊等人,前一刻還被困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山老林中,而不久后,他們便發(fā)現(xiàn)在前方的遠山上,先是出現(xiàn)了幾處零星的火光,繼而很快燒成了漫天大火。夜軒之和程東俊看到后,為了避免剁狼人發(fā)現(xiàn)他們,便下令讓隨從的官兵和侍衛(wèi)都將火把熄滅掉,然后借著月光帶領(lǐng)眾兵馬往著起火山林的方向迅速地繼續(xù)行進……
但眼下對安時來說,剁狼人起不起疑不重要了,官兵來不來也是次要,山林上風助火勢,她只得隨著蔓延的山火慢慢地往山下走,她一邊走一邊想著怎么才能回到牢房里去,天太黑,回去的路就更難找了,何況山上還有野獸……說到野獸,真巧,命運多舛的福安時啊,真的讓她遇上了。
當安時看到那些綠熒熒的眼,齜著尖牙的嘴,蓄勢待發(fā)的爪子和正低聲嘶叫著的兩匹狼時,她只能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然后顫抖著舉起手里的火把,再邁開發(fā)軟的雙腿一步一步往身后方的山火里退去,被燒死和被咬死,哪個比較不疼?安時眼角余光快速地搜尋離自己最近的高樹,但是那些樹不是正燒著就是距離太遠,那兩匹狼也正試探著步步逼近,但當安時舉著火把直接跨跳進火勢并不是太大的火圈里后,它們便只能低吼著在離火較遠的距離外四處徘徊。
“狼大哥你就饒了我吧,你也怕被火燒吧?我也怕,你行行好,我已經(jīng)夠慘了你快走吧,我求求你了快點走吧……”安時淚流滿面。
火越燒越大,安時站在火圈包圍的中間,被火烘得全身發(fā)汗又發(fā)熱地痛,她麻木又警惕地看著那些狼,只見它們在火圈外徘徊了幾圈,有點躊躇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又定住那雙發(fā)著綠光的眼望了望安時,接著仰頭朝天嚎叫了幾聲就都掉頭跑開了。
看到狼跑遠后,安時弓緊的背松了下來,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很快,她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站在山腳下,看著眼前正在燃燒的山林上空火光通天、濃煙彌漫,但令她覺得奇怪的是,山林中那些鳥蟲走獸在山火燒起來不久后,就已經(jīng)四處逃竄走遠的了,那為什么不遠處在月色下那些并未著火的山上,也有不時徘徊在半空中的飛禽呢?守城的剁狼人不覺得奇怪嗎?還是已經(jīng)習以為常?但這看著……安時心里一驚,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來,她隨著剁狼人的馬隊在山里趕夜路時,也常常驚動山間的飛禽走獸,正是像眼前這番景象!有人正在往這邊來!
安時喜出望外,心跳愈快起來,她拿了兩個火把,在渥西拉城看不見的山的這一面,小心地摸索著往山路外走,但還沒走出幾步,便被前方的幾只豺攔住了去路,那幾只豺看到她也是同樣的喜出望外……
到底有完沒完?安時一邊揮動著手里的火把一邊往后退,但對方豺多勢眾,很快就將她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