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驚鴻苑,久違的房間,久違的人。
洛傾鴻獨坐窗前對月?lián)崆?,昏黃的紗燈映出他臉上雜糅的悲傷和決絕。
玉兒,這一次,哥哥絕不會再失信了,就算是同歸于盡,我也一定會替你除掉楚天承這個心腹大患!
追風望著他的背影心疼不已。他仿佛都能看到這個人身上燃燒著的火焰,好似他不將自己的生命燃盡就不會停止。
自從離人峰那一夜之后,追風便總會見他一個人深夜不眠,對月獨悲,雖未見淚,卻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無比濃重的悲傷。
而今夜,追風看著洛傾鴻坐在驚鴻苑昔日火鳳所居的房間,連背影都透著決絕,他怎會不知,洛傾鴻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要與楚天承做最后的了斷。
他問:“公子,一定要玉石俱焚嗎?”
窗前撫琴的人不答。
追風猛然跪地,心痛道:“公子,追風求你,哪怕一次也好,你可不可以為自己活一回!”
窗前的人毫不猶豫,云淡風輕地答:“追風,什么都不用說了,他之選擇,便是我之方向。在我命終之前替他徹底鏟除楚天承,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p> 他仰望窗外夜空明月默道:或許這便是老天爺要我活到今天的意義,就讓我為玉兒最后一搏吧!
追風知道,無論他說什么都改變不了洛傾鴻的決心了,那么他的選擇只有一個,要么堵上性命護他周全,要么和他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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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種種歷歷在目,洛傾鴻怎會聽不出追風的意思,可他不愿讓追風陪他去死。
所以,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追風,他只是平靜地問:“怎么,如今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
追風終究還是咬牙接過了洛傾鴻遞過來的丹藥,一橫心、一閉眼,仰頭將丹藥吞下,洛傾鴻這才作罷,屋內所有人都搞不懂這主仆二人唱的是哪出。
就在這時,洛傾鴻突然抓過慕籬便飛出了屋外,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小籬!”慕榮和連城雪幾乎是同時緊追出去,符天驕也緊隨其后追了出去。
“公子!”追風也幾乎是同時緊跟洛傾鴻而去。
長庚不發(fā)一言,亦隨眾人走向屋外,只是看起來并沒那么著急,好似這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蘇荷與單童自是緊跟著他。
小院中,但見洛傾鴻架著慕籬所在之處,楚天承負手而立,犀利的鷹眼看著對面一排的人就好似看著志在必得的獵物一般,嘴角囂張地上揚著。
“看到諸位都還活得好好的,楚某便放心了,否則今日這一局就會失掉很多樂趣?!?p> 連城雪雪舞寶劍出鞘指著洛傾鴻道:“洛傾鴻,快放了小籬,否則休怪雪舞劍下不留情!”
追風手中燕尾鏢亦蓄勢待發(fā):“楚天承,快放了公子,否則我跟你拼命!”
不明所以的連城雪和符天驕皆驚奇地看向追風,不解他為何會這樣說。
楚天承卻只是不屑地斜了他們一眼,仍舊一臉志在必得的陰笑,目光緊鎖慕榮。
慕榮此刻全神都在洛傾鴻身上,見他一臉茫然,雙眼空洞無神,他便心中有了數(shù)。
他看向楚天承陰沉著臉道:“楚天承,你若敢傷小籬,大周鐵騎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踏平北魏!”
慕榮怒極反靜,平靜的海面下壓抑著暴戾的風雨,給人一種無形的強大壓迫感。
楚天承嘴角一揚,幾分嘲諷幾分真誠地贊道:“楚某絕對相信,晉王說到就能做到,不過……”
他鷹眼一瞇,看著慕榮的目光危險光芒突然熾盛,抬起右手輕輕一擺,一陣夜風吹過,帶動深山茂林颯颯作響。
慕榮豈會聽不出,這座小院早已處在眾多高手的包圍中,少說也有五六十號人。
楚天承瞇著眼笑吟吟地看著慕榮道:“你首先得能過了眼前這一關,活著離開這里。”
符天驕終于按捺不住了,怒拔洗華指著楚天承厲聲道:“你說什么!”
慕榮偏頭看向她,從剛才相見到現(xiàn)在,他這才將注意力投射到她身上。
只見她身著耀眼的九樹褕翟衣,披著一身最隆重的嫁衣站在他身旁,他還從未見過她如此盛妝的模樣。
她男裝的樣子他記憶猶深,但她穿女裝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是新嫁娘盛裝。
此刻的她看起來妝容雖微微有損,卻絲毫不減她的美貌,反而因些微的凌亂顯現(xiàn)出別樣的美??v嫁衣雍容華貴,卻依然掩不住她一身的英氣和絕代風華,慕榮不覺眼前一亮。
適才她在屋中說的話也久久縈繞在他的耳畔,在他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對不起,三娘,是我連累了你?!?p> 符天驕乍聽慕榮此言,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待看向慕榮,看懂了他眼中的感激和歉意,符天驕連連搖頭,露出難得的女兒柔情道:“你我既已婚配,自當?shù)湼O嘁?,甘苦與共?!?p> 慕榮的感動溢于言表,沉默了片刻,不善表達亦不善甜言蜜語的他終究只說了一句:“謝謝你,三娘?!?p> 千言萬語,一句謝謝,一個眼神,對符天驕來說已經(jīng)足夠。
她能看得出來,慕榮已將她當做了自己人,這就夠了。
她沖他甜美一笑,微微搖頭,意思是叫他不必在意,然后眼神又瞬間凌厲,將注意力又投向了楚天承。
慕榮隨即也收回了心思。
他心知,既然他都注意到了這座小院已經(jīng)處于包圍之中,那洛傾鴻和長庚應該也早就注意到了,但長庚看起來仍舊泰然自若,絲毫沒有著慌的意思,他便知他們必定早有所謀劃。
他看向被洛傾鴻挾制著的慕籬道:“小籬,別怕,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相信我。”
慕籬心底一陣暖流竄過,已經(jīng)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有人守護的溫暖了。
他含淚沖慕榮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但是,慕籬其實也在密切觀察著一切,尤其是洛傾鴻和長庚的反應。慕榮所觀察到的,他自然也觀察到了,而他所掌握的信息遠比慕榮要多得多。
所以,即便洛傾鴻突然失控做出驚人之舉,長庚還是一副泰然自若、處變不驚的樣子,這更加引起他的懷疑。
他更加確信,長庚和洛傾鴻早已布好了局等著楚天承。眼下楚天承看似處于上風,但其實只怕早已落入他們的布局中。
此時,長庚終于發(fā)聲,對楚天承道:“楚天承,從昭弟被你欺騙利用的那天起,你就盼著這一幕了吧?現(xiàn)在你終于如愿以償了,可還滿意?”
楚天承看了看雙眼空洞無神的洛傾鴻以及被他挾持著的慕籬,陰毒地笑了笑,看起來果然甚是滿意。
只見他打了一個響指,洛傾鴻空洞的雙眼瞬間一亮,恢復了神志。
當他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的手正扼著慕籬的咽喉時,頓時怒不可遏,看向楚天承暴喝:“楚天承!!”
若他在失去意識期間一不小心傷了慕籬,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楚天承裝作受刺激的模樣,有恃無恐地揉了揉耳朵,然后瞥了一眼洛傾鴻,一臉陰笑沖他招了招手,道:“你可以放開他了?!?p> 洛傾鴻當真就放開了慕籬,可幾乎是在同時,傳鷹的手便立刻扼住了慕籬的咽喉!
洛傾鴻見狀立刻本能地伸出手去夠:“玉兒!”
而幾乎同時,慕榮和連城雪的聲音也傳來:“小籬!”
然而,傳鷹怎么可能讓他們夠得著呢,挾著慕籬便退到了楚天承身后老遠,同時楚天承威脅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會發(fā)生什么?!?p> “楚天承!”洛傾鴻急紅了眼,舉著拳頭就想上前,被長庚及時拽住了。
“昭弟,冷靜,否則我們誰也救不了!”
被長庚緊緊拽住的洛傾鴻緊握的、高高舉起的拳頭終是憤怒而不甘地緩緩放下了。
然而,這瞬息萬變的一刻間發(fā)生的一切卻令慕籬疑惑不已。
昱兒?他是在叫沭陽王嗎?
紫旭山上那一日發(fā)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洛傾鴻多年來一直將楚昱當做小皇孫的替身,想來楚昱的死一定帶給了很深的創(chuàng)傷,以至于他現(xiàn)在竟又將他當成了楚昱的替身嗎?
這樣想著,他瞬間又對洛傾鴻更加同情了。
慕榮對洛傾鴻格外激動的表現(xiàn)更加不解。他看起來對小籬的安危十分在意緊張,這又是怎么回事?
但聞楚天承又道:“慕榮小兒,你能逃過大婚一劫,這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我更沒想到,秦蒼那小子竟然甘愿替你去送死?!?p> 慕榮聞言心頭一慟,秦蒼之死帶給他的傷痛還熱乎著呢,楚天承卻極其擅長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明知這是楚天承的誅心及挑釁之語,可慕榮還是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楚天承又將注意力投向了長庚,接道:“但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和巫族有關!”
“!”慕榮聞言震驚不已。
他剛才說什么?龍躣……和舞陽巫族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