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竹的眼角,有淚流出,語氣悲苦的說道:“公子,小婢本名李欣竹,是北燕國人。”
“北燕國?”
“正是?!崩钚乐耦D了一下,接著說道:“那天與小婢一起的,名叫葉芷蘭,她也是與小婢一樣,來自北燕國?!?p> 晟灰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十四年前,小婢只有四歲,那一年北燕國遇到了數(shù)十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餓死的凡奴數(shù)不勝數(shù)。小婢出身貧寒,家中已無余糧,后來父母幾近餓死,也不愿賣了小婢,是小婢自己把自己賣了出去,共一斗米。后來在一年之內(nèi),小婢又被轉(zhuǎn)手數(shù)次,最終,卻是被北燕國最著名的販奴組織弄簫堂給買了去。小婢也是后來才知道,弄簫堂,背后的主子,正是北燕國的三皇子朱旭寧。而小婢,也在四年之內(nèi),被弄簫堂訓練成了朱旭寧的諜子。此事,本來小婢是極力反抗,非常不愿意的,但奈何三皇子不知怎么,竟是找到了小婢之前以為已經(jīng)死了的父母,以此為脅,小婢才不得不從?!?p> “諜子?”
若放在幾天前,晟灰根本不知道諜子是什么意思,也就是這幾天看書看得多了,尤其是在《兵法三十六篇》上,對于諜子有著詳盡的描述以及使用方法,他這才知道諜子是什么。
說起來《兵法三十六篇》,這本書并不是他在市面上買的,而是他這幾天喜歡看書,在秋書知道以后,給他送來了一些書籍當中的一本。
晟灰并不知道秋書為什么會送他書籍,但是他現(xiàn)在,對于書籍,幾乎是來者不拒,有很多書,其實他只是認識其中的字,但是卻不明白其具體意思。
不過晟灰也不慌,因為從這些書中,他知道了,有一種人,叫做教書先生,不管是私塾,還是一些富貴人家里面,都有這種人,是專門教書的,他便把這些不懂,都存了起來,期待著到了那個什么秋京城,能夠找到一個這樣的人,為他解惑。
尤其是一些他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一些他這幾年都思之不透的問題。
“是。”李欣竹繼續(xù)說道:“十年前,在小婢八歲那一年,小婢在一次三皇子精心安排的‘巧合’之中,被秋水國三公主府給買了來,實則是奉了三皇子之令,潛伏在了秋書府上。而葉芷蘭,是小婢被賣到三公主府之前,才被安排在一起的。在三公主府上的前五年,我們二人盡力取得了三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信任。五年前,三公主秋書被秋水國天后陛下送往了南面大吳天朝為質(zhì),五年后回來,我們二人被召喚前來迎接,這才有了在狃山驛站與公子的相遇?!?p> “嗯。”
晟灰沒有想到,當初給他送來熱水沐浴的兩個人,竟然有著如此離奇的身世,她有父有母,但過的,比他這個無父無母,甚至之前都不知道什么是父母的人,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天下的可憐人。
一時之間,晟灰不由的便產(chǎn)生了一絲同病相憐之感。
晟灰的異樣沉默,馬上便被李欣竹給捕捉到了,她心中得意一笑,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順利,看起來,晟灰果然如同她之前所判斷的一樣,涉世未深,如此就好,如今葉芷蘭莫名被南周國肅王府小王爺給要走了,她現(xiàn)在是孤單一人,而她的身份,有極大的概率,已經(jīng)被秋書得知,若是在短期內(nèi)再找不到一個靠譜的靠山,肯為她說話之人,那后果可想而知。
而晟灰確實是一個極好的目標,潛力巨大,可以想象得到,將來晟灰身邊,一定不會少了各種各樣的侍奉之人,而若能夠越早得到晟灰的信任,便越能成為晟灰的心腹,那好處,不僅僅在于有希望真的能夠救回父母,讓父母得到真正的自由,就連自己,未來也是光明的。
或許經(jīng)由此事,因禍得福也說不定。
李欣竹強行按捺住內(nèi)心的興奮,面上卻表現(xiàn)的更加孤苦無依,她凄楚一笑,正要繼續(xù)把自己描述的更加凄慘一些,以期加強晟灰對她的同情之心。
不曾想,晟灰的聲音卻忽然響了起來:“你要與我說的便是這些嗎,這好像跟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要先走了,回去我還有事情呢。”
晟灰的聲音,是在門口響起的,說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手放在了門上,準備開門而出了。
晟灰對于世事人情雖然有諸多不懂,但他卻并不傻,李欣竹身為一個國家的諜子,莫名其妙的找到他,又莫名其妙的講了這么一大堆東西,要說無所求,那絕不可能,可不論她有任何事情,晟灰都不想摻和進去。
他自己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又哪里有余力去幫助別人呢。
而且,晟灰并沒有忽略一點,李欣竹的易容術(shù)如此之強,恐怕她懂的,要比他懂的,多了太多了,這種情況下,她想要讓他做的事,要么他根本就做不到,要么,就是很難的事情,就好像,小雨每次想讓他做的事情一樣,難且麻煩。
晟灰可不愿意為了一個陌生人去做這樣的事情。
所以,他搶在李欣竹繼續(xù)說下去之前,就先把拒絕給講明了。
李欣竹一呆,瞬間明白,她完全小看了晟灰的心性,晟灰或許善良淳樸,但絕不是愚蠢,如果她再自作聰明的話,可能這唯一的一次機會,也要消失掉了。
李欣竹一咬牙,從跪地趴下的姿勢,直接直起了身子,說道:“公子,先前營地遭襲之事,是小婢二人使用秘法傳信給了北燕國三皇子朱旭寧,這才有了這次掃灰行動。”
“你說什么?掃灰?”
李欣竹只感到眼前一花,剛才還在視野之中的晟灰突然消失不見,又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前。
晟灰的神色很平靜,可李欣竹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壓抑的怒火。
一股足以吞噬她的怒火,一股可以讓她粉絲碎骨的怒火,那是深沉的殺機。
李欣竹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zhàn),以這種方式將真相講出來,的確是她一時情急的從權(quán)之法,只是為了將晟灰留下來,她事先也曾想了,晟灰可能會生氣,可她也完全沒有想到,晟灰居然對她動了殺意。
掃灰行動雖然的確是她和葉芷蘭招來的,可是對于晟灰并沒有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而且,掃灰行動的主旨,也是為了把晟灰搶走,實在搶不走,才有擊殺的計劃。
她如今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擊殺晟灰的計劃,在她來之前,就曾經(jīng)想到過這一幕,在她的想法之中,晟灰可能會生氣,但絕不會氣到這種程度的,因為說白了,之所以有掃灰行動,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晟灰的資質(zhì)實在太過出眾,三皇子這才想要搶奪的。
李欣竹再次趴了下去,以頭觸地,快速說道:“是。掃灰行動,的確是我們二人牽線,三皇子所安排的,只不過,我二人從未對公子懷有任何不好之意。只是因為公子資質(zhì)潛力太過出彩,實為我二人生平僅見,本來我二人當日晚間,是想要與公子明說,想要勸服公子加入北燕王國的,可奈何公子卻根本不讓我二人進房,我二人這才出此下策?!?p> “這么說來,這還是我的錯了?”
“絕不敢做此想。公子明鑒,我二人當時想著,公子加入以女為尊的秋水王國,以公子資質(zhì),將來有很大的可能會郁郁不得志,而加入北燕王國,卻可以一展生平抱負,這才能不負公子的天賦資材。絕沒有半分想要害了公子的意思。”
李欣竹的聲音懇切,仿佛說的句句是真。
“可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這一次所謂的掃灰行動,導致了那么多人的死亡,那么多人的傷殘,而且,柳強也因此而死?!?p> 晟灰的聲音極冷,似乎內(nèi)心壓抑的情緒,隨時都可能會爆發(fā)出來。
“不敢欺瞞公子,對于可能出現(xiàn)的傷情,我們的確有所預(yù)料。可是北燕國與秋水國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從秋水國建立開始,持續(xù)至今已有數(shù)百年了,哪一年,哪一次行動,不是你死我活的,這一次公子只是看到了秋水國士卒的傷亡,但公子可知,五年前,秋水國的一次行動,在北燕國造成了兩萬人的傷亡,其中有一半都是無辜的平民凡奴。”
晟灰沉默,戰(zhàn)爭他從未參與過,也從未親眼見過,就連秋書給他拿的一些書中,也沒有多少正面的描述,《兵法三十六篇》上,講述的也只是各種兵種,戰(zhàn)陣的使用,而很少見到,對于戰(zhàn)爭本身的刻畫描寫,所以,對于李欣竹所說的,晟灰感觸不深,只是覺得,如果李欣竹說的都是真的,那戰(zhàn)爭,真的是太慘烈了。
“公子,小婢說這些,并非要為我二人開脫,我二人的確有錯,這也正是我今天與公子一會的原因。我二人的事情,很可能三公主已經(jīng)知道了,我不知道殿下為什么沒有對我們采取行動,但我二人想要懇求公子,在三公主想要殺我二人之時,公子請保下我二人?!?p> 李欣竹說著,直起身子,自懷里掏出了一樣東西,雙手高舉,呈現(xiàn)在了晟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