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雅閣
羊獻容安然的睡著,一動不動。
“呵,今天午后府中來了人,我便知道,瞞不住了?!眲㈥组L嘆一聲,無奈的開口,“你還是如此,拼盡性命的保你想保的人,從不顧慮自己。當初懷帝時,你是如此,這次,你又要如此么?呵呵呵呵”低笑聲慢慢溢出,漫著滿滿的苦澀。
“還記得當年初見你。原本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卻那樣堅決。你吵著鬧著要見王兄,你喊著你要殺了他,他不可以那般折辱懷帝??墒墙Y(jié)果呢,你連我都推不動,更別說闖出當時關(guān)押你的廂房了?!眲㈥卓粗约河沂值氖滞?,抬了抬,輕笑著,“你當時咬我的牙印,這輩子算是下不去啦。你說你當時是用了多大力氣???傷口這么深,呵呵呵……”
就那樣看著自己的右手,劉曜輕聲繼續(xù)說,話語間卻已沒了剛剛的溫度,“你可知,當初如若我沒有攔下你,你現(xiàn)在早已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了?!?p> 放下手,支在右腿上,左手似有似無的摩挲著羊獻容的手背,劉曜低著頭,視線盯在左手上,似自言自語,又似與羊獻容訴說:“容兒啊,此次,我能保他在我府上受審關(guān)押,已用盡我的全力。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如果此次他們能夠逃出生天,我定不會追究,至于降下的懲處,我也會一并扛起來。但是,如若此次他們沒有成功,你可知后邊的事態(tài),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了?!?p> 院內(nèi)的梅香一點點入得室內(nèi),借著燭火,竟有些氤氳繚繞。劉曜回眸看著,無奈失笑,起身走至窗前,將緊閉的門窗打開,又返至桌前,拿起涼茶澆滅了室內(nèi)一直燃著的伽南香。做完這些之后,再次返回窗前坐下,不再多說一句。雅閣陷入了一片沉寂。
亥時四刻,出府請人的家仆,陸陸續(xù)續(xù)返回,跟著回來的還有一批又一批的大夫、醫(yī)者,最后回府的便是宮中今夜當值的御醫(yī)。眾人齊聚雅閣廂房之后,嬤嬤進入室內(nèi)稟告。后眾人紛紛進入正堂外室,依次進入室內(nèi)問診,進去半刻鐘,出來時均是愁眉不展,搖著頭,嘆氣連連。
陽順樓后院,不起眼小院
“怎么樣了?”司馬道畿放下手中茶盞,看著進門來的夏鋒,詢問著。
“已經(jīng)都進去了。夏烈親自帶隊,問題應該不大。只不過剛剛給的消息,內(nèi)部防衛(wèi)比我們所知的要嚴謹?shù)亩啵€需要一些時候。最晚寅時末,均可到位?!毕匿h沉聲一一回復著。
“寅時末?”司馬道畿手指在桌上敲了幾敲,“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可橫出枝節(jié)?!?p> “公子放心,都已經(jīng)交代好了?!毕匿h站在一側(cè)肅然說著。
猶豫了一下,夏鋒還是問出了口:“公子,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一定要在辰時前部署好一切。這個時間,不早不晚的,并不好將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來?!?p> 司馬道畿沉默了,就在夏鋒以為沒有回復的時候,司馬道畿開了口:“因為他說過,乙卯朔,辰時四刻,日有食之?!?p> 夏鋒震驚之情溢于言表,久久未能平復。
宋瑤觴端著托盤推門而入,托盤上有幾個小菜,還有一小壺酒,一一放在桌子上。
“姑娘,彥主說過,飲酒誤事。”夏鋒看著桌上的酒,不贊同的開口。
宋瑤觴看起來心情極其不錯,笑著回夏鋒,“彥主明明說的是,不可貪杯?!边呎f話,邊斟滿三杯酒,杯子不大,但酒香醉人。
“瓊酥?”司馬道畿有些驚訝。
“欸,還是公子識貨。這壇瓊酥是彥主最愛的酒之一。我搜羅幾年也僅得此一壇。原本一直珍藏著等你們來嘗,卻不想,是如今這個情景?!睔夥沼行┑兔?,宋瑤觴猛地搖了搖頭,咧嘴笑起來繼續(xù)說,“不說那些個了。來,我們來干一杯,愿我們戰(zhàn)無不勝?!?p> 夏鋒拿起酒杯,向前一伸,堅定的道:“必須!”
司馬道畿沒有開口,卻也直接拿起酒杯伸了過去。
三杯相聚,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清脆,又堅定的聲音。
三人心中都知道,即便營救成功,也只是剛開始。但是這開始的第一步,必須成功。
大司馬府
借著黑夜的掩護,趁著府中亂作一團,戒備不足時,五十條黑影分散開從不同位置找時機潛了進去。
他們像是早已熟悉府內(nèi)的一早一木般,各自有各自的方向,不疾不徐,無聲無息,目的方向是大司馬府后院,勢必將后院完全控制住。按夏烈事先指令,明哨留在最后,先解決暗哨。從高處開始行動,先解決房頂和墻上的,再解決樹上的,最后解決墻角和樹下的陰影處的。
二十人摸黑四散包圍后院,其中十六人分成十六個方向,其余四人分四個方向補漏,以防突發(fā)事情。二十人四散從后方靠近暗哨,蟄伏不動,等待最佳時機行動。要求只能一擊,一擊必中,干凈利落。
又有十人主要負責橫斷前院與后院的聯(lián)系,在撤退時,阻斷前院對后院的支援。這十人,個個都是死士,且武藝超群,可見此次行動的嚴峻。橫斷的話,就要把明哨暗哨齊齊搞定,十人隱身在暗夜下,如鷹般,盯著各自的獵物,尋機而動。
另有二十人直奔后院正院,正院是防守密集區(qū)。之前由劉曜親自看著,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離開了,由護衛(wèi)長鎮(zhèn)守。而這里,夏烈親自帶隊而來。他們的行動更加簡單,院內(nèi)所有防守,一個不留,全部換成自己人。
這個夜注定是個不平凡的一夜。處處透著詭譎,殺機一絲絲穿織成網(wǎng),一點一點的將大司馬府包裹起來。
寅時,雅閣中傳來嬤嬤的一聲驚呼,霎時,四下黑暗里紛紛“亂”了起來。
原來,直至丑時末,前來診治的十六名醫(yī)者終于全部都問診了一遍。無一例外的,每個人只是搖頭嘆氣,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劉曜沉著臉坐在桌前,一直低垂著眼眸,不動亦不問。最后一個醫(yī)者出來之后,劉曜無表情亦不帶任何情緒的詢問眾人,“哪位可以給我一個答復?”
沒有溫度的話,沒有溫度的人,不見他有任何不耐,卻讓一眾人瞬間慌亂。
“草民/在下/臣無能,未能診斷出夫人病因,還請王爺責罰。”呼啦啦跪了一地,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請罪。
劉曜伸手指掐了掐眉頭,再次開口,“那你們誰來給我說說,你們都診出了什么?”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太醫(yī)院的御醫(yī)被推了出來,“臣,臣,臣在。夫人,呃面色無異,脈象無異,呼吸正常。呃,臣等猜測,猜測夫人并無大礙???,恐是過于勞累,心力憔悴,陷入深度,呃,深度睡眠之中……”
“彭~稀里嘩啦~”未等御醫(yī)說完,劉曜手中的茶盞甩了出去,茶盞碰到地上,應聲而碎。
“全都是屁話!”劉曜語帶怒意的否定了御醫(yī),瞬間眾人趴的更低了,御醫(yī)早已伏在地上,不敢出一聲。
“啊,不好了!”嬤嬤一直在內(nèi)室近前照顧,突然一聲高呼,引得劉曜立馬起身沖了進去,“夫人發(fā)熱了!”
“怎么回事?”嬤嬤話音剛落,劉曜已經(jīng)沖到了床前,床上羊獻容臉色難耐,明顯的不舒服。聽得嬤嬤的話,劉曜忙伸手放在羊獻容額頭,已經(jīng)燙起來了。
“怎么不早說?”劉曜轉(zhuǎn)頭凝眉責備了嬤嬤一句,氣他為什么這么燙了才回話。
“老奴一直近前守著,剛剛我見夫人好像突然動了一下,就發(fā)現(xiàn)夫人已經(jīng)燙起來了?!眿邒呗曇糁幸呀?jīng)帶了哭腔,急的已經(jīng)微微發(fā)抖。
不管已經(jīng)站不住的嬤嬤,劉曜轉(zhuǎn)身朝外室高喊:“還不給我進來,你們不是說并無大礙嗎?”
在外室跪著的眾人,此時早已心中喊娘,而剛剛答話的御醫(yī),聽到劉曜滿含怒意的話,直接身體一挺,眼睛一閉,暈了過去。眾人一看,更是快要急尿了,紛紛著急的甩這手,起身來趕緊進入內(nèi)室,開始了新的一輪問診。
這一回,劉曜沒有在室外等著,他就那樣側(cè)身坐在床頭,手指一直反復的撫著羊獻容的發(fā)絲。而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確定。
不再耐心等著大夫診斷一刻鐘,半刻鐘便會問一遍:“如何?”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劉曜手背已經(jīng)青筋畢露,隱忍著問著,“到底如何!”
大夫顫抖著收回手,茫然的抬頭望去,依然搖了搖頭。劉曜剛要發(fā)作怒氣,卻聽床上的人出聲了,一瞬間,眾人紛紛圍了上來。
“永明?”羊獻容艱難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劉曜的下巴,但是羊獻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有些疑惑?!澳悴皇钦f病了么?”
“你醒了?”劉曜忙收回要爆出的怒意,換成溫柔的神情,但緊握著羊獻容的手還是暴露了他的慌張。
“嗯,”只回了一個字,卻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羊獻容皺著眉再次閉上了眼睛,口中的話一字比一字低的說著,“我有些困,我先睡了……你趕緊去……將養(yǎng)……”話未說完,羊獻容再次昏迷了過去。眉頭從皺起來開始便沒有松開,氣息也變得不再安穩(wěn)。
“容兒,容兒?”劉曜伸手,想要輕撫一下羊獻容的額頭,可是手指一碰到額頭卻猛的一抖。
隨即扭回身厲聲對身后的眾人道:“怎么回事?怎么更燙了?還不過來看看!”
隨著眾人近前來,羊獻容愈發(fā)的痛苦難耐起來。
雅閣再次陷入新的慌亂中,而大司馬府的后院此時已經(jīng)開始翻復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