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榜當(dāng)然是好事，但季牧還是有點擔(dān)心，不得不說，這榜書所寫太“賊”了些，只說了籠統(tǒng)的資質(zhì)，至于交什么、怎么評、流程怎樣只字不提，這里面的空間太大了。
五天里，連云州帶雪州，季牧反反復(fù)復(fù)寫了十幾稿，字?jǐn)?shù)控制在一張紙，大約四百字，最終選出較為滿意的一稿。
施如雪拿過一看，眸子立時亮堂起來，“你這里頭寫的動靜也太大了吧！”
“不大不行啊，再者就是吹破天，這東西也沒有律法效力，我們?yōu)榈氖且粋€河神大祭的名額，木錘不行，敲開他得金錘鐵錘！”
施如雪點點頭，“反正目前來說都在你的道兒，管你什么錘，把船錘來就行！”
第二天，兩份材料交了上去，封于檀木匣中，匣底墊金箔，金絲帶以蓮花之狀纏在匣外。
御瀾行，六湖商會開在璧月城的船廠，這一天來了一個“吸吸溜溜”的人。
此人五十多歲，裝扮十足金貴，金簪頭嵌玉珠、紫金袍束玉帶，發(fā)髻不知涂了什么神奇的油，走在路上真是寶光四溢、油光耀眼，身材也頗是雄偉，走起路來外翻八字。
之所以說吸吸溜溜，因為這人說話乃至不說話的時候，左邊嘴角似是漏風(fēng)一般，隔幾個眨眼就要吸溜一下，吸溜就吸溜吧，聲兒還不小，那風(fēng)仿佛一下子就灌到了槽牙。
人的名樹的影，這人身下沒什么產(chǎn)業(yè)，但在六湖商會中游刃縱橫，管不管事且不說，關(guān)鍵哪哪都有他。
他就是聞名滄瀾世界的“阿古大哲”。
據(jù)很多小道消息說，阿古大哲其精髓在這個“哲”字上，此人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上到星月排布、下到風(fēng)水積淀，樣樣精通。而且不管大事小事，聽他一言便覺靈魂升階、志向扶搖，既能把人帶入一個玄秘深奧的境地，又能三言兩語讓人撥云見日，六湖商會的很多大商都把他視為首席風(fēng)水師。
還有一點切記切記，既不能叫他“阿古”也不能叫他“大哲”，必須要叫阿古大哲，不然油臉就要翻。至于這阿古大哲到底姓甚名誰，能答出來的恐怕得是和他一個級別的“大人物”。
御瀾行的廠司名叫廖達得知阿古大哲這時候來，自然心知肚明，這就是給賀商把關(guān)來了，阿古大哲的意見就是惟一的意見，御瀾行絕然不說一個不字。
什么還都沒干，廖達就陪著阿古大哲喝了三天酒，廖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這阿古大哲各種提杯，該祝福的全祝福了，最后“為了來年豐收”這種提酒詞都出來了。
廖達急的并非是誰家能上名單，而是畫舫的裝扮，現(xiàn)在只剩下十天時間，賀州五家的名單定不下來，畫舫就沒法設(shè)計。河神大祭一開，第一件事就是百舫巡游，到時候隨隨便便弄個舫子壞了氣氛，那他這個廠司就別混了。
喝了三天，阿古大哲又睡了兩天，終于終于，這神仙開始料理正事了。
一大批申報材料擺在面前，阿古大哲還沒看呢眼睛就花了，“廖老弟，你去先把半口流和志怪齋挑出來?！?p> 廖達依言而為，很快就把兩個盒子呈了上來，阿古大哲看也不看，“這兩家不能不進，東西就不用看了?！?p> “是是！”廖達點著頭，心說神仙還懂點凡俗事，“阿古大哲，剩下的三家，您看……”
“廖老弟，你說商是什么？”
廖達心里真是萬馬奔騰，合著喝三天、睡兩天，現(xiàn)在開始講課了？
“這個，在下愚鈍，在商三十年也沒弄明白，慚愧慚愧。”
廖達說什么對阿古大哲的答案全無影響，見他吸溜了兩口，“在本哲看來，商是緣?！?p> “什么叫商是緣？”廖達硬著頭皮問道。
“你看啊，六湖商會能有今日，乃是與漕運結(jié)緣。天元商幫如此強勢，乃是與大都地利結(jié)緣。往小了說，太滄魚行獨步天下，乃是海風(fēng)吹了個大漏斗才有了太滄魚行祖上的明悟，這是與海結(jié)緣。即便是那賀州第一面館半口流，也是因為當(dāng)年的一首亂七八糟的詩，這叫俗緣?！?p> 說實話，廖達根本聽不懂，“所以，您的意思是……”
“剩下三家可考可不考，要是考就考一考這商緣?！?p> 廖達心說要是沒有后半句該有多好，“那具體操作呢？”
“這里面有多少家？”
“一百二十余家?！?p> “你做這廠司已有二十多年，賀商那邊理應(yīng)清楚，你先選出三十家。”
廖達也是心里有譜之人，二話不說便翻弄起那些呈報資質(zhì)，留在身前的寥寥無幾，更多都是瞧上一眼便扔到一邊。
阿古大哲畢竟才睡了兩天，這般無趣的場景立時讓他瞇住了眼睛。
嘩啦嘩啦！一本本厚冊不停扔去。
可就在這時，忽聽咣當(dāng)一聲，阿古大哲立時睜開了眼，“什么東西？”
“嗨！云商雪商也來摻合，真是不自量力！”
“拿來我瞧瞧?！?p> 廖達一愣，木匣金帶一片亂騰，忙忙慌慌收拾到一處呈給了阿古大哲。
阿古大哲先是看過木匣、絲帶和金箔，“是個講究人兒！”
待到翻開其內(nèi)材料時，便見阿古大哲的眉毛由凝而舒，看到后來眉宇都亮堂了幾分，“廖老弟，你快拿來其他人的給我瞧瞧！”
話說廖達已經(jīng)快被這家伙磨瘋了，搬起一摞放在阿古大哲面前，旋即便看此人走馬觀花一般，瞅上一眼便丟落在地，“原來賀商所書，都是這般無趣。”
“您的意思是？”
“這兩家也留下來，剩下的你來選，明天晚些時候一并都喚過來，當(dāng)場來定?！?p> “可是，云雪入集無有先例呀！”
阿古大哲臉色一沉，“其一，云商雪商同為九州之商，其二，我并未說要選定云雪之商，其三，先例只是一種固守，而不能成為規(guī)矩?！?p> 就應(yīng)了一句，這神仙就是其一其二還其三，廖達已經(jīng)不敢再說什么了。但這讓他對賀商的審查更細(xì)致了些，云雪可開先河，但別開在自己這里，不然日后這麻煩事絕對衡量不來。
“明晚這個時候，三十家都來。”
“阿古大哲，是要面考嗎？”
“不考，就是看緣?！?p> 話到這里，廖達才又想起那個“緣”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