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昏暗幽靜又漫長的宮路上,我只覺得又累又餓。
今天晚上基本都沒吃幾口菜,然后又是斗法又是跪地板的,身上這裙子這么窄,皇宮還這么大,路上還這么黑,前面提燈的七皇子還走那么快……唉,為什么我要來這里受這份苦!
“葉紅緒,你可還好?”前面的人回頭望著我。
我也望著他,暗自默念道:當(dāng)初如果沒有招惹到他就好了……不,以后可不要再招惹他了!
“你可是乏了?”他走近問道。
我強忍著疲憊回道:“我沒事。就快到宮門口了吧,子衿師姐他們應(yīng)該都在宮外等我,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你貴為皇子,送我不合適……”
他怔愣了一下,隨后輕嘆道:“我知曉,今夜你進宮后受了不少驚嚇。日后,不會再有此等事發(fā)生了。”
“……”我默不作聲。
“此次你得罪了蕭煙凝,她是當(dāng)朝國師的小弟子,修為在你之上,你要當(dāng)心防范?!?p> “我才不怕她!”一提到那個狡詐又跋扈的女人,我就壓不住火氣?!八粼倨圬撟玉茙熃?,我絕對會讓她后悔……你,你這樣看著我干嘛?”
“葉紅緒,你本身修為淺薄,為何總愿為身旁之人強出頭呢?”他奇怪地問道。
我不服氣地回道:“沒錯,我是道法不精,靈力也弱。平日里,幾乎都是子衿師姐和云晟師兄在保護我。可反過來,我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他們?。 ?p> “呵,你倒真是有趣!”他聽完竟好笑道。
哼,看不起我是吧!我在心里悶聲氣道。
驀然間,他卻把手伸到我頭上。
“你做什么?”我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你發(fā)簪歪了?!?p> 他上前用一只手輕輕地幫我把發(fā)簪扶好,我卻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尤其臉頰燙得很。還好是晚上,應(yīng)該看不出來。
“謝謝!”我慌張地道謝后,徑直越過他往前快步走去,心里想的是趕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而他依舊執(zhí)燈一路將我送到了宮門口,那里子衿師姐和云晟師兄正候在宮外不遠處的馬車旁,焦急地等待著。我歡快地向他們走過去,感覺自己好像剛剛脫離了牢籠的小鳥一樣。
“紅緒,如何?太后和皇后娘娘可有為難你?”一見面,子衿師姐就關(guān)切地問道,云晟師兄也一臉擔(dān)憂。
我故作輕松地搖搖頭:“沒有,瞧我不是好好地出來了么?”
“可是七皇子為你求情?”
我順著子衿師姐的眼光看去,那人還兀自站在宮門口,靜靜地望向這邊。
不知道為什么,我竟覺得此刻的七皇子,形單影只、尤為寂寥。也許,他也不喜歡那個猶如囚牢的深宮大院,所以才早早言明放棄皇位,外出拜山學(xué)藝吧。
上一世,他最終還是回到了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上。那這一世呢?他的命運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已經(jīng)悄悄地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中秋宮宴后,尹少主聽說了子衿師姐被蕭煙凝刁難的事情后深感歉意,特地上門來寬慰一番。而我,則拉著云晟師兄上街了。
上次葉老爺過來,給我留下了不少銀兩。一算是給養(yǎng)女生活費,二是為了感謝我?guī)兔鉀Q了葉青岫的事情。
昨日剛收到了葉青岫的來信,知道他那位良人已經(jīng)接受了他和孩子,兩人選了一處無人認識的地方,過著自由愜意的好日子。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心情當(dāng)然就高興,當(dāng)然就應(yīng)該來逛街買東西啦。
云晟師兄被我拉出來閑逛,倒也沒有厭煩,反而很有耐心地跟在后面幫我拿東西。他看我買了一堆小孩子的玩具,很是無奈。
呵呵,怎么說小銘恩也算是我的外甥,作為姑姑也應(yīng)該給他買點玩具寄過去吧。
再次來到“千機軒”,看著原來那個掌柜大叔,還是那樣端著一副精明算計的笑臉相迎。不過,這次我倒不排斥,而且還很大方地給他買了不少好東西。什么可以變化成匕首的小銅鏡,可以藏匿暗器的鐵甲護腕,還有最為厲害的一個是薄如蠶絲的軟甲斗篷,可以抵御寒冰熾火利劍等攻擊。
真沒想到,那個七皇子還挺能搞機械創(chuàng)作的。完全就是個被皇位耽誤的發(fā)明家??!
“紅緒,你無需購置這些,有我足以。”小撫不屑說道。
“這些是我給子衿師姐買的?!蔽一氐?。
現(xiàn)在有個蕭煙凝在一邊虎視眈眈的,還是要防備些好。我打算再好好研習(xí)下符咒,如果能加些符咒在這些東西上,那防御力就更強一些了。
掌柜見我如此大出血,又慷慨地送了我?guī)讉€小玩意,我只挑了兩個適合小孩子玩的。
云晟師兄思索片刻后,說道:“師妹,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先購置一個乾坤錦囊?!?p> “嗯,你說的甚有道理?!蔽覍W(xué)道虞院長的口吻點頭回道,倒把云晟師兄逗笑了。
后來掌柜給我們拿了個大包袱,看著桌上那些琳瑯滿目的小玩具,呵呵笑道:“想不到二位看著如此年輕,卻已喜得了小公子。”
聽了后,我和云晟師兄不由都面紅耳赤。
“你這掌柜,怎么胡言亂語的!”我羞惱地罵道。
“額,這些難道不是為你家小公子準(zhǔn)備?”掌柜疑惑道。
“你……”
我正想辯駁,身后卻傳來一個驚呼聲:“葉紅緒,你竟已成親生子了么!”
我氣結(jié)地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七皇子和扮作男裝的南鳶公主。
“你們怎么來了?”我愕然道。
“此店乃我七皇兄所有,為何不能來?”南鳶公主歪頭問道。
“……”我想說的是,怎么來得這么不是時候。
“葉紅緒,你果真已成親生子了么?”南鳶公主拉著我的手,一臉惋惜地嘆道,“那我七皇兄不是……”
“鳶兒!”七皇子陡然大聲喝道,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捂著胸口不悅地說道:“七皇子,麻煩您輕聲些,我的小心臟可受不了。”
“葉紅緒,莫不是你又有身孕了?!”南鳶公主不可置信地叫道,“可是受我皇兄驚嚇,動了胎氣?”
“……”我頭疼地扶額。這倆兄妹為啥都這樣一驚一乍的!而且,她從哪里看出來我動了胎氣?我捂的是胸口又不是肚子。
“葉夫人,可需我為您請大夫么?”掌柜殷勤地問道。
我被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云晟師兄則尷尬地站在一邊,而七皇子也是沉默不語、神色莫名。
“不需要!”我氣惱地說道,“本姑娘好好的,叫什么大夫!而且,我是葉姑娘,不是葉夫人!”
“額,這……”掌柜怔愣了一下,不多會兒就反應(yīng)過來,“原是一場誤會,誤會。呵呵呵……”
呵你個大頭鬼!我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如此說,你還未成親呀?極好!”南鳶公主雀躍地拉著我的手搖晃道,“如此,那皇兄請我們?nèi)ゾ圪t樓用膳吧!”
為什么她高興要別人請她吃飯?而且,我成沒成親關(guān)她什么事?她到底有何可高興的!這公主的腦回路可真是與眾不同。
“公主,我和云晟師兄還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辭了?!?p> 我給云晟師兄遞了個眼色,剛準(zhǔn)備要開溜,卻被南鳶公主扯了回來。
“不成!本公主可是為了你才出宮,你可不許走!”南鳶公主嬌橫地纏著我的手臂不撒手,“皇兄,快些攔住她!”
“鳶兒!”七皇子似乎也拿這個妹妹沒辦法。
最后,我還是被南鳶公主一路拉扯到聚賢樓,云晟師兄也只好陪著一起過去。
“葉紅緒,你嘗嘗這個,我皇兄十分喜歡此道菜!”
我瞅著旁邊緊挨著我的那個南鳶公主,簡直要招架不住了。真不明白,她為什么對我這么熱乎,貌似我們也才見第二面而已吧。
“公主,我自己來就好?!蔽覍擂斡植皇⑿Φ卣f道,“您現(xiàn)在是扮作男裝,這樣子……不合適?!?p> 南鳶公主呆萌地看看我抬起的手臂,上面還掛著她的一只手,她呵呵一笑:“無妨,這廂房內(nèi)又無旁人?!?p> 剛才在大街上,人那么多你也沒顧忌好吧,都被人指指點點了一路。
不過,她還是收回手。我趕緊和她拉開了些距離,可沒多久她又粘了上來,依舊熱情地幫我夾菜:“此道菜我皇兄也鐘意……”
我瞬間無語了。我的公主啊,你老夾你皇兄愛吃的菜給我干嘛?他愛吃應(yīng)該夾給他啊。
見我盤里的菜紋絲未動,她猶疑地問道:“你為何都不吃?難道這幾樣你皆不喜歡?”
我一臉苦笑,滿滿一盤菜讓我從哪里下手?
“皇兄,這些她不喜歡吃!”南鳶公主轉(zhuǎn)而對七皇子說道。
“鳶兒……”七皇子無奈地制止道,“莫鬧。”
平日里一向毒舌傲嬌的七皇子,在他妹妹面前居然嘴拙了?
好容易吃完一頓飯,那個粘人的公主又讓她哥哥請客去“清馨文苑”聽曲。我很想甩手走人,只是不敢得罪皇家的人。也苦了云晟師兄,跟著我一起受荼毒。
唉,皇權(quán)大如天??!
坐在二樓雅間里,我一邊依欄坐著喝茶,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曲臺上那唱曲藝人“咿咿呀呀”的吟唱著。
“紅緒姐姐,”南鳶公主一聲親昵的叫喚,讓我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此處曲子甚是美妙吧?”
才吃過一頓飯,就開始叫上姐姐了。這自來熟的速度,就是邱芷言也望塵莫及?。?p> “我……聽不大懂?!蔽衣晕擂蔚鼗氐?。這種戲曲小調(diào),我實在欣賞不來,聽多了只想打瞌睡。
“怎會?紅緒姐姐,你先前在筵宴上吟唱的曲子,可謂天籟之音!”
看她滿眼陶醉的樣子,我都不大好意思打擊她:“那是因為公主你當(dāng)時中了魅術(shù)?!?p> 聽狼嚎都覺得猶如天籟!我在心里補充道。
“哦,如此么?不若今日你再吟唱一曲,便明了了?”
“……”原來挖坑在這里等我呢!
“皇兄,你為紅緒姐姐輔奏如何?”南鳶公主又丟下一枚重彈,把我炸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
七皇子沉默了片刻,莞爾道:“好啊?!?p> What?!你干嘛答應(yīng)了?你該拒絕?。∧悴皇前翄苫首訂幔繛樯兑惆樽嗄憔桶樽喟?。
“哼,你就是故意要看我出糗的!”我幽怨地嘀咕道。
“紅緒姐姐……”南鳶公主睜著她那副卡姿蘭大眼睛,巴巴地看著我,嘟著嘴撒嬌道。同是女生,我也受不了這樣的蠱惑;要不是她沒有靈力,我都懷疑她是不是也使了魅術(shù)。
“那,我只唱一小段……”我無力地妥協(xié)了。
“太好了!”瞧她雀躍不已地拍手叫好,我竟有些同情:這么活潑好動的公主,平日被關(guān)在皇宮里鐵定是悶慘了吧。
就當(dāng)哄小孩吧!我暗嘆了口氣,然后硬著頭皮清唱了一首比較輕緩的《意難平》:
“穿越往昔蓮塢邊
碧潭舊影猶少年
時光遷夢淺瀲滟錯覺
愿執(zhí)一筆寄予云夢故人念
意難平笑問蒼天
回首間不覺已過經(jīng)年
無別無離無尤無怨
可還聞得一聲阿羨
……”
一開唱,七皇子就在一旁吹奏玉笛即興伴奏。南鳶公主兩手托腮趴在桌上,邊聽邊跟著節(jié)拍輕晃著腦袋,似乎還挺陶醉;云晟師兄也靜靜地坐著喝茶傾聽。
當(dāng)唱完最后一句,笛聲戛然而止。南鳶公主驚詫萬分地瞪著雙眼。
額,是哪里唱錯了還是跑調(diào)了嗎?不過,他們又沒聽過,怎么知道哪里錯了!還是覺得曲調(diào)太奇怪了?
“紅緒姐姐,你這曲子……”南鳶公主欲言又止的,讓我覺得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我家鄉(xiāng)的曲子,不好聽么?”我疑問道。
“最末那兩字是?”
“最末兩個字?”我不明所以地重復(fù)道。
最末兩個字是阿羨啊。這兩個字怎么了,不就是歌詞嗎?等等……好像哪里不對勁?
我順著南鳶公主怪異的目光探尋過去,只見七皇子手執(zhí)玉笛迎面而立,一臉的諱莫如深。
我驀然想起,曾經(jīng)有人在我耳邊說道:“我不叫小樣,我叫羿穹羨?!?p> 我的老天,怎么就那么巧合!我內(nèi)心哀嚎一聲,這下可真的出糗了。
“羨哥哥,方才可是你在吹奏青塵么?”
此時,雅間門被人自行打開,兩道嬌媚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其中一個柔美得我見猶憐,一個冷傲得艷壓群芳。
開口的正是前面那位。她身姿搖曳地款款走近七皇子身前,巧笑倩兮:“羨哥哥,多年未見,你可是把影兒忘了?”
“影兒?”
“木昔影?”
七皇子和南鳶公主恍然道。
眼前幾人一陣寒暄,這才了解剛剛進來的兩個女子是什么身份。
名喚木昔影的女子是南俞三大文豪之一文蘭君木昔覺的妹妹,相貌才情俱佳;另一個女子名喚秋若璇,前國師秋冷眉之女,現(xiàn)國師秋冷含的外甥女兼弟子。
初聽到秋若璇這個名字,我不由得聯(lián)想到秋若雙。后來私下問過云晟師兄才知道,秋若雙就是她的胞妹;也了解了為什么當(dāng)初七皇子不能與秋若雙動手的原因。
原來,前國師秋冷眉曾經(jīng)為了保護太后和皇帝而死,于是皇帝就賜了秋家滿門免死旗,三代之內(nèi)皇家都不能傷害或者賜死他們。所以上次秋若雙做了傷人性命的事情,皇帝也是只是頒布了緝拿歸案、軟禁終身的通緝令,對于秋家其他人并未降罪。
這說起來,也因為那個現(xiàn)任國師秋冷含--秋冷眉的兄長,特別受皇帝倚重。即使有名門世家指責(zé)國師傳授和使用魅術(shù)惑人、操控邪祟等非正道的術(shù)法,皇帝也從未追究,只言明不能隨意使用而已。
我暗躇,這可能就像現(xiàn)實世界某些帝國領(lǐng)袖一樣,表面上再正義凜然,私底下也是會采取一些非正常的方法作為壓制他國的手段。這也算帝王之術(shù)的一種吧。
既然秋家受皇家維護,我們也只能避開這樣的對頭。于是,在他們還一個勁地敘舊個不停的時候,我和云晟師兄趁機提出要告辭了。
紅緒拂心繞
本章中歌詞摘自《意難平》,在此標(biāo)注。 善于吟曲,是本文女主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