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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舊夢

第三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梨園舊夢 文三木 3159 2019-09-12 08:30:00

  卓南溪從未見過她這般疏遠客氣,一時間不禁慌了,不由分說的笑道:“清雅,咱們……咱們回去吧。”可再怎么笑,也終不如往日那般坦誠率真。

  誰知李宓卻半點不動,腳底仿佛生根發(fā)芽一般,卓南溪卻仍不死心,抓著她的手就要往回走,誰知還沒走兩步,手就被甩開了,轉身迎來的卻是李宓的責怪:“卓老板,你也是一方名角了,說話做事也該想想。”說完便轉頭也不回,無比堅定的往樓上走去,一串串腳步落在木階上,聲音沉重的好像要把人壓折。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碎了,聲音很是清脆。

  李宓走的決絕,毫不拖泥帶水,她從來都知道的,卓南溪就是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往日就是被這份天真爛漫所打動,如今不要了,便又覺得礙事了。

  她從來都不是卓南溪那樣天真的人,所以才渴望與那樣的人相交,仿佛還能找到往昔那份純粹一般,如今,她有自己的追求,她想她自己過得好些,能有個依靠,干凈純粹終究不是她能擁有的東西。

  可是啊,卓南溪那個人太重感情了,明明是個戲子,該是比誰都見的多了,比誰都清楚明了,卻偏偏練就這樣一副性子,但那有如何,她素來是個自私的人,與陳家的那門親事她花了多少心血,怎么能因著一個卓南溪而棄了呢。

  “清雅,我們回去吧!”若是換做旁人早死心了,便是日后回想起來了,也只留下一句“交友不慎”,可是卓南溪不是旁人,他固執(zhí)、執(zhí)拗,甚至在別人眼里是無理取鬧,可這就是他啊,一個瘋魔的卓南溪,一個戲瘋子。

  本是喧鬧的樓下大堂,卻因著卓南溪這一嗓子立即變得鴉雀無聲,他本就是個靠嗓子為生的,故而天生就比別人好,這一嗓子,堂里堂外哪個不是聽的清楚明白,哪個捧著茶盞等著看笑話。

  可他是卓南溪啊,從來都是在閑言碎語里站慣了的人,哪里去管笑話不笑話,一言一行全憑自己喜歡,任憑旁人如何想。

  殊不知這世間只有一個卓南溪,他不在意,可旁人就能同他一樣不在意了?

  原本心里還有些愧疚的李宓,被他這么一鬧,何況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畢竟還是個大家閨秀,注重清白名聲,她自己可以不管不顧,卻容不得別人來隨意踐踏。

  高階之上,那個往日里總是被人同卓南溪說在一起的人,如今翻臉起來,真是叫人自愧不如,俯瞰之下,除了一雙冷的驚心的眼睛,便只剩一句:“卓老板,請回吧?!?p>  其實,她不討厭卓南溪,真的,相反,她很喜歡他,自從父親去世后,她一直寄人籬下忍氣吞聲的活著,只有卓南溪,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感受到揚眉吐氣的活著,只有他會全心全意的依賴信任她,覺得自己還有些用。

  陰暗里冰冷的久了,就是一根蠟燭的溫暖也能讓人愛不釋手,何況卓南溪這么個大活人,這也是她一個大小姐為什么不顧滿城風雨,卻還是和卓南溪走得近的原因,說到底,不過是舍不得那點微末的溫暖罷了。

  卓南溪終究沒有再往下說了,他知道,他喚不回她了。

  “卓老板要搭臺唱戲也得分個場合吧?”一個沉悶的聲音自李宓身后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來人正是那位被人稱之為“活閻王”的陳章,亦是李宓的未婚夫,高大威猛,像極了戲文里的將軍,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總能叫人把目光聚在他身上。

  再看李宓,已是掛著一副溫婉可人的笑容向那人走去,仿佛方才那個冷語相向的人只不過是幻覺罷了。

  卓南溪到底是卓南溪,既不會得審時度勢,亦不懂得俯首做小,喜怒哀樂皆是脫口而出:“就算我卓南溪要唱也不給你唱?!?p>  “不知所謂?!标愓侣犨^不少難聽的話,卻鮮有這樣被直接指著鼻子罵的,但他不是卓南溪,他的身份地位也由不得他不管不顧,便是真的氣到了,也只能說一句“不知所謂”。

  人生在世,總不能事事都由著性子來。

  索性陳章本也沒打算在跟卓南溪糾纏下去,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底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戲子,隨即目光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宓,本該是感情熱絡的未婚夫婦,卻是從頭到尾連句話也沒說,許是見李宓遲遲沒有動靜,才忍不住開口道:“進去吧?!?p>  看著陳章淡然的目光,李宓的心里自是不好受,但她又能如何呢,畢竟是未婚夫婿,日后是要扶持到老的人,日子一久,即便是張三李四也要占個分量的,何況是她要依靠一生的丈夫。

  至于卓南溪,燭火再溫暖美好,但她也不是那只撲火的蛾。

  她是真的很喜歡卓南溪,如果沒有陳章,亦或是他能夠護著她了,她也是愿意同他一起的,即便是沒有男女之情,她也愿意照顧他一輩子,畢竟,人生在世,每一天都是一條岔路,路上的人成千上萬,又有幾個人剛好就遇到那個人呢,即便是遇到了,難道就不會再岔開了嗎?

  李宓的生活里鮮少有過陽光,所以她也沒有那樣明媚的心思,活不出那種天真無邪,看過了黑暗潮濕,剩下的便是所謂的現實。

  可她不知,有些人即便是生活中黑暗潮濕里,卻也愿意為了那一點點陽光而純粹無暇,卓南溪便是如此。

  不過是各有各的活法罷了,縱使人生千篇一律,卻也各有滋味,不是嗎?

  可笑的是,她看了他那么多場戲,到頭來,卻是一場都沒看懂。

  “大哥。”一聲溫和的聲音自門口想起,叫住了正欲轉身進屋的陳章,看著來人,方才還是冷峻的陳章當即換上了一副笑顏,只是目光觸及卓南溪的時候,不免又冷了幾分。

  來人摘下帽子,身后立刻有人接過去,露出了那張隱藏在帽子下的溫和明朗的臉,就連在場有幾個熟識的人也都問好打了招呼,可見比起他那個冷面閻王的大哥,他的人緣好了不知多少。

  此人名喚陳放鳴,陳章的堂弟,他不似陳章出身軍旅,是個地地道道商人,打小就離開了家到外頭闖蕩,吃的苦受的罪只比人多不比人少,從兩袖清風到如今的事業(yè)有成,人人只道他有手段有運氣,殊不知一磚一瓦哪個不是一點一滴掙來的,到如今,擱在北平城里,誰見了都要叫聲“三爺”,也都是自個兒一把汗一把血掙來的。

  商人心思籠絡,察言觀色可謂看家本領,即便陳章方才只看了卓南溪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他這個大哥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哪個見了不是退避三舍,不曾想竟還有人不怕死的往上湊,看這樣子還是個硬骨頭,心里覺得有趣,不免對著眼前背影多看了兩眼。

  “老三,還愣著干什么?!币婈惙砒Q久久停步不前,陳章開口催促道。

  聽聞此言,樓下的人也不好再拖著陳放鳴寒暄,陳放鳴自然也不再耽擱,拱了拱手后直接就往樓上去了,因覺得有趣,路過卓南溪的身旁的時候便多看了看了一眼,心道:生的倒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孩兒,奈何渾身上下都是刺,傷人的很。

  見陳放鳴上樓,陳章這才轉身進屋,茶樓里一下子又恢復的方才的祥和模樣,除了孤立無援的卓南溪還訴說著方才發(fā)生的事。

  傷心嗎?難過嗎?失望嗎?

  傷心,也難過,至于失望也是真真正正的失望,曾經臆想著一輩子在一起的人,突然就分道揚鑣各去一方,說不難過那是假的,何況李宓是自個兒心甘情愿,沒人強迫她,也沒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她是自己愿意的,但凡她要說個不字,他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讓人將她欺負了去。

  可再真的心也抵不上一句“愿意”,他又能如何,去爭去搶?

  心都不在人,要人又有什么用。

  卓南溪站在堂中,望著那道緊密無縫的門許久才移步離去,看不出什么悲痛欲絕的樣子,只是背影有些單薄罷了,畢竟,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孩子。

  殊不知,他前腳剛走出門,后腳便又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緊跟了上去,明眼人看在眼里卻不敢多說兩句。

  夜里,卓南溪是被出來尋他的林臨撿回去的,林臨找到他的時候,他蜷縮在人際稀少的馬路邊,緊緊抱著頭,全身上下皆是一片狼狽,衣服上污亂不堪,看不出傷的如何,只見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不知是凍得還是疼的。

  林臨蹲身抱著他頭,關心的話還未開口淚水就先奪眶而出,她知道,因為要唱戲,所以,他才把頭緊緊的護著,不讓它傷著半點。

  呵!真是個戲傻子。

  看著懷中不停顫抖的卓南溪,林臨半哄半勸道:“溪哥兒,咱們離那個姓李的遠點,以后咱們好好唱戲好不好?”林臨心里也難受,看著這樣的卓南溪她心里比誰都痛,這是她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人,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如今卻叫人害成這樣,又怎么能不剜心的疼。

  許是林臨的懷抱太溫暖,卓南溪沒過一會兒緩過神來了,就著發(fā)抖的身子在她懷里動了動,出口的卻是:“阿臨,疼……”

  林臨聞言再也不忍責怪,兩行熱淚齊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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