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件事上你一直對婆婆的懲罰很不認同。”璧月淡淡說。
葉瑤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嘟囔道:“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有件事你不知道,為了找你回來,婆婆的手下失去了三個人,其中包括照看你的芙蓉花精?!?p> 葉瑤猛然抬頭:“紅萼姑姑?她不是被婆婆調(diào)去別山了嗎?”
空氣里一陣沉默。
葉瑤呆呆坐下去,緩緩搖頭道:“不是的,不該是這樣?!彼檬治孀∧槪胩鞗]發(fā)出聲音。
璧月眼中有不忍,道:“有些事和你想象中的是不是不一樣?”他站起身來,拍拍她的肩膀:“我今天把這件事告訴你,是希望以后你能行事之前多想想,什么才是重要的?!?p> “好了,別難過了,都過去了。”璧月拿開她的手,對著她泛紅的眼眶寬慰道:“你不是做了蓬山山主么,這氣死婆婆的本領見長,還是想想回去怎么蒙混過關?!?p> “回去?回哪?。俊碧崞鹌牌?,葉瑤本能地心虛。
璧月看她的窘態(tài),笑了起來:“自然是回黎山,給她老人家一個交代呀。你也知道,婆婆雖縱容于你,但對你將來入主的山川也是早在籌謀之中,你離家出走也算常事,這回倒好,不聲不響做了蓬山的主,還入了山經(jīng)名錄,她老人家已經(jīng)氣得黎山上下都不敢喘氣了,嚴令任何人不得出來尋你,只說就當黎山從來沒養(yǎng)過這個女兒?!?p> 啊?葉瑤想象著婆婆那張花容月貌的臉上擰成麻花的樣子,嚇得打了個寒顫。
“你也知道怕啊?!笨吹剿谋砬?,璧月敲了一下她的頭。
葉瑤知道逃不過,只小聲央求道:“可不可以晚幾天再回去?”
璧月問:“你在蓬山還有什么事么?”
“呃……我這山中人單力薄,擔心一走他們受別人欺負……”葉瑤拼命想理由。
“你是說鄰山么?那條肥遺和山魈過來鬧事,我已經(jīng)料理了?!辫翟潞喍陶f。
葉瑤語凝:“……”圖鶩在山下那副莫名乖覺的樣子現(xiàn)在有了答案。
默然片刻,葉瑤垂頭道:“那我還能回來么?”
璧月問:“你真的很喜歡這里么?“看她不說話,璧月道:”能不能回來要看婆婆的意思。我也說不準。按說入了山籍后是不能輕易改換的,不過,若你只是一時沖動,應該也有辦法?!?p> 稍坐了一會,葉瑤帶著璧月前去了竹屋,竹屋因人去樓空,材質(zhì)不能歷久而顯得有些破敗,石桌上被枯黃的竹葉堆埋了半邊。
葉瑤看著眼前的蕭條,想起無數(shù)次在屋前的石桌前漫漫醉飲閑話,如今時過境遷,心里有些發(fā)怔。
“是這棵嗎?”璧月站在一棵干枯的楓木前問,打斷了葉瑤的思緒。
“嗯。”葉瑤放下心里的雜念,蹲下身去沿著楓木的樹根刨了個淺淺的坑。
她掏出裝了息土氣息的香囊。香囊裹著金光漂浮在空中。
璧月看著香囊圖案愣了一下,眼光閃動道:“小夜這香囊倒是有些別致?!?p> 葉瑤知道這香囊跟別致兩字掛不上鉤,尷尬地笑笑,說來話長,只趕緊解開繩索,將那一股催生萬物的生之氣息傾倒入坑中,再好好掩埋。
息土不愧為上古神物,力量果然強大。
片刻之后,不僅紅衣的楓木開始以眼見的速度開始恢復樹身濕潤的褐色,就連枝葉也開始抽出,一簇簇伸展開來,漸漸在他們眼前張成一棵成熟的楓木,燃燒得像團紅霞。而四周的竹子本已過了季節(jié),此時竟也紛紛拔節(jié),黃葉轉(zhuǎn)青,籠成一片碧云。
葉瑤知道再過上個百年歲月,紅衣就能重新化形。那個經(jīng)常和碧闌一唱一和的小女童又會出現(xiàn)在她眼前,說著各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她心里松了一口氣。
離開竹屋時,她只覺得紅霞碧云當中,那間枯黃破敗的竹屋有些刺眼。
兩日后,她再度告別了老叔公、崔娘他們,同璧月一起回黎山向婆婆請罪。
走時,老叔公問她可還有什么囑咐。
她想了一想,紅衣已經(jīng)安頓,圖鶩也不會再生事了,蓬山?jīng)]什么可操心了。她搖搖頭,飛了起來,突然想起來回頭喊道:“讓猴子們砍幾根新鮮的竹子,把那竹屋修一修吧?!?p> 為什么要修竹屋?她也想不出來原因。
璧月看著她沒說話,只過來拉一拉她的手令她回過神來,加快了去黎山的飛行。
快到黎山的地界時,葉瑤的腳程明顯慢了下來。
就在她第十次提出要下去休息時,璧月戳穿了她:“沒用的,你再拖也不會令婆婆的怒氣少掉一分?!?p> 葉瑤懊喪地白了璧月一眼,心一橫不再拖延,任璧月帶著她走。
兩個時辰后,兩人來到了黎山的浮云宮前。黎山,原名為梨山,山中多梨木,花開之時漫山如雪。浮云宮建在黎山的山頂,以白玉為墻,黛石為瓦,重重殿宇間多有飛閣虹橋,大氣、輕盈中透著清麗雅致。
“我先回點墨閣了。”剛進大門,葉瑤跟璧月打了個招呼,準備溜走。
“曜夜小姐,你打算去哪里?”一個柔和卻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響起。
“秀姨……”葉瑤哭喪著臉回過身來,胡亂指著一個方向道:“我內(nèi)急……”
“秀姨?!辫翟鹿Ь葱卸Y。
來的正是婆婆身邊的隨侍饒秀山主,她板著臉,看著璧月道:“既然回來,怎么在門口逡巡,讓老母君上等著,像什么話。還不快領著這丫頭過去!”
“是?!辫翟峦狭巳~瑤的手疾步走。
葉瑤,也就是曜夜,扭過頭來向跟著的饒秀山主做了個討好的表情,小聲說:“秀姨,待會可要幫我求情喔,拜托拜托?!?p> 三人來到浮云宮的大殿內(nèi),黎山老母正在閉著眼睛養(yǎng)神,銀色的云鬢梳理得絲毫不亂,上面綴著一頂金色的梨花冠冕,越發(fā)襯托她的雪樣肌膚。一個持扇的侍女正在輕輕地為她打扇。
饒秀輕輕咳了一聲,恭敬道:“老母君上,璧月和曜夜他們回來了?!?p> 黎山老母慢慢睜開了她的眼眸,這是一雙琉璃鳳目,五彩生輝,望久了會令人心馳目眩。
她微啟朱唇,空氣中便散發(fā)出一陣梨花的清香,淡淡道:“你還知道回來?”
璧月和曜夜跪在地上。曜夜知道這話是對她說的,避無可避,便抬頭綻放笑臉:“婆婆,好久不見,你的容顏更勝從前啊。究竟是說婆婆天生麗質(zhì),還是岐黃山主的駐顏有術呢?”
黎山老母站起身來,身上的瓔珞碰撞得一陣亂響:“冥頑不靈,不知悔改!”
“你你你!叫我說什么好!”她本來想保持端莊鳳儀,可曜夜才一句就惹得她心火蹭蹭往上冒,按捺不住,臉上的青筋都爆出了幾條。
曜夜啞口無言,乖乖聽著訓斥。
黎山老母在案前走來走去,一邊訓斥一邊心煩意亂:“枉我替你操碎了心,你居然隨隨便便就找了個荒山落腳。學藝不精,做事沖動,遲早給我惹下大禍,我早該放你自生自滅,莫要辱沒了黎山的名聲。”
“我也沒干什么丟臉的事啊?!标滓乖诘紫滦÷暤恼f,被璧月的眼神盯著吞了回去。
老母耳聰目明,已聽了進去:“啊啊啊,饒秀,你看這丫頭還頂嘴!完了完了,我的皺紋又要多長出幾條了!”老母碎碎念著,手指在蹙緊的雙眉中揉搓,胸口氣憤得起伏不止。
曜夜在心里吐槽:您這花容月貌,就連月娥也嫉妒三分,臉上比浮云宮的白玉宮墻還要光滑,哪來的皺紋?
饒秀過去給老母拍著背心,一邊安慰,一邊瞪著曜夜,使了個眼色道:“還不趕緊認錯?!”
曜夜知道婆婆肯沖她發(fā)脾氣事情就不至于那么嚴重,趕緊乖乖道:“曜夜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