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明眉頭一挑,眼露意外之色。
這字很驚艷,縱橫恣肆,變幻靈動,好似脫韁的駿馬騰空而來。
“單憑這一手字,今天算沒白來?!秉S秋明稱贊了一句。
顧遠道:“才疏學(xué)淺,只有這字還算過得去?!?p> 黃秋明客氣地笑了笑,接著往下看。
讓我掉下眼淚的
不止昨夜的酒
讓我依依不舍的
不止你的溫柔
余路還要走多久
你攥著我的手
讓我感到為難的
是掙扎的自由
......
在那座陰雨的小城里
我從未忘記你
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你會挽著我的衣袖
我會把手揣進褲兜
走到玉林路的盡頭
坐在小茶館的門口
......
樸實無華的歌詞往往更能打動人。
寥寥數(shù)百字,沒有華麗的詞藻,只有淡淡的心酸和無奈。
好似瞬間邁進那座城市。
他看到了醉酒消愁的男人。
他看到了陰雨連綿的小城。
路燈昏黃,男女挽著手,各自道別。
綿綿的哀傷止于齒間,掩于歲月。
好一個故事。
好一首成都。
咀嚼兩遍,越發(fā)覺得妙不可言。最重要的是,這首歌好似為他量身定做的,正好迎合他了川蜀人的身份,拿來做主題曲是再合適不過了。
黃秋明臉色一喜,抬頭再看面色淡然的顧遠,頓時坐姿有些不安,自己險些錯過珍寶啊。
他神情一肅,舉起端起茶杯,對著顧遠遙遙一敬。
“以茶代酒,老哥眼拙了?!?p> 說完,一飲而盡。
“黃先生客氣了?!鳖欉h不想在客套話環(huán)節(jié)浪費太久,話音一轉(zhuǎn),“開個價吧?!?p> 黃秋明正想說幾句感想,聞言愣了一下,驀然想起那句花里胡哨,展顏笑道:“好!顧先生爽快,我也不墨跡。十萬,再加上百分之十的版稅?!?p> 作詞的收入分為兩部分。預(yù)付版稅和后續(xù)收入。前者是人們熟知的買歌價,很少有人知道后者,但其實后者才是大頭。正常情況下,版稅在5%—8%左右。
顧遠對他的報價很滿意,唯一的缺點是來錢太慢。
“二十萬,加上百分之十五的版稅。作詞人可以寫你名?!?p> 黃秋明聽到第一句話,心里一驚,這可是獅子大開口。但是聽完最后一句話,一下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難道不應(yīng)該亮出文化人的風(fēng)骨,高潔傲岸,死不妥協(xié)嗎?
你難道不應(yīng)該視金錢如糞土,寧可談崩,也不準別人改動一個字嗎?
有才華的人不都有這種傲氣嗎?
作詞人居然還可以寫我名?
這也太..
黃秋明很想說“沒節(jié)操”,又不好意思說出口,臉頰微微漲紅。
顧遠道:“你放心,我不會去亂說的,《成都》就是你寫的?!?p> 黃秋明:“….”
沉默了片刻,他苦笑一聲,搓了搓手:“顧先生真會開玩笑。這樣吧,十五萬再加上十二的版稅,這是我能出的極限了?!?p> 顧遠看到黃秋明尷尬閃動的眼神,知道他是個有底線的人。
“好,簽合同吧?!?p> 黃秋明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起身道:“先等我一下,我出去打印合同?!?p> “出門右轉(zhuǎn)走兩條街,賣撥浪鼓小攤的后面是復(fù)印社?!鳖欉h抬手指了指方向。
黃秋明照著路線走了出去。
顧遠揉揉眉心,自己果然不適合談判這種事,太耗費腦力。
這時,熊柔柔端著蛋散和煎餃走了過來,看見座位上只有顧遠一個人,四下看了看,道:“老板的朋友走了嗎?”
顧遠沒接話茬,道:“做菜勤快些,別讓客人久等?!?p> 一聽這話,熊柔柔來勁兒了,不忿道:“是你不讓我去黃姨那兒買雞蛋,害我多走了好幾條街!”
忽然后悔剛才多了一嘴,顧遠又頭疼起來。
黃姨在街口賣雞蛋和糧油,自從和茶館搭上關(guān)系后,總是想著給他介紹對象,實在煩不勝煩。
“你沒在她那兒買吧?”
門外響起咿呀咿呀的唱腔,這是景點派出招攬游客的戲班子。
熊柔柔坐在椅子上,伸脖張望著窗外,捏著一塊蛋散正要放到嘴里,反問道:“不在她那買還能在哪買?我走了兩條街也沒找到別的店啊。”
聽著她理不直氣也壯的語氣,顧遠大腦嗡的一聲,所以你多走兩條街的意義在哪?
他輕輕拍了拍桌面,“客人還沒走呢?!?p> 熊柔柔嚇了一跳,以為客人已經(jīng)走了才肆無忌憚地吃起來,不由得埋怨道:“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p> 她晃了晃盤子,見分量看起來沒少,偷笑一聲,溜出店門看熱鬧。
顧遠長舒一口氣,都說生氣一分鐘,少活一小時。自己至少半輩子都栽在熊柔柔手里了。店里就一個服務(wù)員。偶爾想換一個,可是一想到面試培訓(xùn)的麻煩勁兒,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也不知道等熊柔柔開學(xué)后,茶館該怎么辦。
等了沒多久,黃秋明拿著一沓合同回來了。
顧遠接過合同,也不細看,翻到最后一頁,直接簽上名字。
黃秋明看他如此信任自己,心里生出更多好感。
“今晚我就讓助理把錢打過來?!?p> “好?!鳖欉h點點頭,指著桌上的茶點,道:“嘗嘗店里的手藝。”
橘黃的蛋散鋪在青瓷盤上,有江南茶點獨有的精致感,一看就很有食欲。
黃秋明捻了一塊放在口中,贊道:“入口即化,好吃?!?p> 目光落在窗外跟著戲班子唱戲的身影上,顧遠眼角露出笑意,熊柔柔腦子不靈光,做菜卻有獨到之處。
“對了,以前好像沒聽說過顧先生的名字,顧先生的藝名是什么?”黃秋明問道。
顧遠收回目光,看向他,道:“這是我寫的第一首歌?!?p> 黃秋明雙眼睜大,驚道:“第一首歌?”
敢情顧先生根本不是圈內(nèi)人!
他搖頭失笑道:“我?guī)煾高@是幫我呢,還是在逗我呢?!?p> 顧遠伸手按在合同上,笑道:“反正梅老肯定是在幫我?!?p> 兩人哈哈一笑,碰了一杯茶。
放下茶杯,顧遠忽然想起一件事。
“作詞人一欄不要寫我的大名,寫藝名吧。”
“哦?藝名是?”
顧遠沉吟兩秒,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p> 人生如夢,能有多少樂趣?
顧先生氣質(zhì)淳樸,有種歲月劃過的沉淀感,偏偏相貌極為年輕。黃秋明心里越發(fā)佩服,卻是說道:“有點太長了,最好四個字以內(nèi)。”
“幾何。”
“???”黃秋明怔了一下,道:“我覺得浮生這個名字不錯?!?p> “那就浮生吧?!?